第107章
大婚前三天，绣春送明敏回了朝馆。回来后,听门房说殿下方回不久,心中一喜,急忙朝里去。还没进屋,就听见里头传出他父女嘀嘀咕咕的说话声。
“爹爹,踩得好不好？”
“好。乖女儿,再用力,使劲踩——”
“踩——踩——”
一阵嗨哟嗨哟声中,绣春推门而入,看见萧琅和衣闭目趴小憩用的那张贵妃榻上,女儿正赤足挽起裤脚,用力他背上踩来踩去。
他父女二经常玩这种踩背解乏游戏,绣春早见惯不怪了,正要过去，榻上的萧琅听到开门声，睁眼见她进来了，一喜，一时竟忘了还自己背上替自己踩背踩得专心致意的女儿，微微抬了□体，萧齐儿打了个脚绊，整个失了平衡，喝醉酒了般地晃了两下，便从萧琅背上倒栽葱地摔了下来。
贵妃榻一边没有围屏，她圆滚滚的，摔到榻边了，哪里还止得住势，继续飞快往下滚，夫妇二还来不及出手扶住她时，便听吧唧一声，萧齐儿已经脸朝下，跟只小青蛙般的趴了地上，一动不动。
榻前的地上铺了张地衣。但听方才那一声响动，估计摔得还不轻，绣春哎呀了一声，那个施作俑者的爹，这才终于发现不对，慌忙一骨碌从榻上爬了起来，俯身要抱起她，口中忙不迭道：“齐儿疼不疼？疼不疼？”
地上的萧齐儿蠕了下手脚，自己翻身坐了起来，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委屈地回头看了眼自己的那个爹，朝着已经跑到了跟前的绣春扁起了嘴巴，道：“娘，帮爹爹踩背，爹爹不听话，动来动去的，摔下来了，好疼……”
绣春白了眼诚惶诚恐的魏王殿下，抱了萧齐儿起来，一边替她揉着手脚掌，一边道：“娘也瞧见了，确实是是爹不听话。娘等下就帮出气。”
萧齐儿听她这么说，又忙从她手上挣脱了出去，抱住自己父亲的腿，使劲摇头，“不要。不疼了。娘不要欺负爹爹！”
“听见了没，齐儿都说欺负！”
魏王殿下摔了女儿，还被女儿这样护着，心里那叫一个甜蜜，忍不住得意起来，借机朝着绣春撒娇，见她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忙见好就收，抱起了萧齐儿，心疼地替她吹着手脚，“都是爹不好，下回再也不乱动了。”
绣春叫了兰香来，带了女儿下去，自己服侍丈夫换衣衫，问了几句他前些时日外的情况后，自然便说到了礼部正准备的唐王婚事。
“二哥到底什么时候才回？”
绣春问这话的时候，略微有些不满。
还剩三天就是大婚之日了，唐王萧曜却还是没归京，北庭那边的事再忙，也不至于会忙成这样吧？明敏自家的这些天里，绣春一直很小心，一次也没她跟前提唐王萧曜，更不让她知道这事儿，生怕她会有想法。只是等她回了朝馆，恐怕就难说了。
千里迢迢来嫁，那个丈夫却摆明了对这桩婚事不大上心的样子，再通达的女子，心里想必也会不痛快。
萧琅看出了她的不快，苦笑了下，忙替自己的兄弟遮掩：“他不是伤势刚好没多会儿吗？再说了，最近北庭那边，确实事也多……放心，这婚事关系两国邦交，他也不是没谱的，一定会赶上婚期的，绝不会耽误。”
绣春哼了声，“要不是她帮了大忙，他也不可能这么快就伤好。不说谢就罢了，倒显得家女孩儿上赶着想嫁似的……”
萧琅一怔，看向自己的妻子，“什么？”
绣春没好气地道：“没什么，们萧家兄弟都不是善茬儿。”
她早就看出来了，这女孩儿并不想当唐王王妃，只是身不由己。她本来对唐王也没什么意见，但现和这女孩儿处出了感情，喜欢这个颇有见地的年轻姑娘，想到她往后嫁入唐王府可能要面临的困境，心里的天平自然就往她那边倾斜了。
萧琅见妻子迁怒自己，赶紧转移话题，当没听到，改成亲她一口，然后笑眯眯道：“春儿，外头一直都想，家，有没有想？”
绣春道：“是怪一直欺负，这才记着不忘的吧？”
萧琅哈哈笑道：“刚才说错话了。不是欺负，是一直欺负才对……”不由分说，伸手一把抱起了她，将她放了床榻之上，随手扯落帐子，自己便跟着压了下去。
绣春念着两分开已经有些时日了，虽是大白天的，也不忍真拒绝他，他身下随意挣扎了几下也就完了，随他解了衣衫，两抱住滚起了床单，也不知道滚了多久，正胡天胡帝着，忽然听到外头传来女儿拍门的声音，这才被惊醒，慌里慌张地要推开他起身。
魏王殿下目中还带着明显欲求不满的暗浊之色，压下她不放。
“爹爹，娘——开门，们干什么——”
外头那小丫头奶水吃足，扯着大嗓门喊个不停，门拍得更加啪啪有声，边上又传来奶娘哄她走的低低说话声。
绣春脸愈发热了，使劲推他，催促道：“快些，别让奶娘丫头她们暗地里笑话……”
萧琅凝视着她，伸手抚了下她泛着红晕的一边玉颊，凑到她耳畔低声道：“要现放了，晚上要怎么样？”
“都随！”
她现只想快点脱身。要不然，等下恐怕阖府的丫头婆子又都知道她这会儿干什么事了。
萧琅这才满意地从她身上翻了下来，笑眯眯道：“是自己说随的。到时候可别又说欺负——”
绣春捶了他一下，急忙找到自己方才被他扯剥下来的衣衫穿回去，又催促他也赶紧起了身，俩相互帮着对着整理了衣衫头发，见没什么异样了，绣春过去开门，萧齐儿冲了进来，后头跟着一脸尴尬之色的奶娘等。
萧齐儿仰着脸道：“爹爹，娘，们怎的不开门？齐儿的手都拍痛了……”摊开掌心，果然有些发红了。
奶娘急忙解释：“方才想抱小郡主去玩的，只她定要过来找们……”声音渐渐轻了下来，显见是知道打扰了外出刚归的王爷的好事，心中有些不安。
女儿的脾气原本就有些强，想干什么，便要得依从，加上被萧琅爹和那个半大堂兄萧羚儿一起给宠上了天，愈发没边了，除非是她这个做娘的出声喝止，否则谁也拦不了她。
萧琅已经过去，弯腰抱起了萧齐儿，吹吹她手心，道：“齐儿，爹今天有空，带去逛下。”
萧齐儿听到要和父亲去玩，不顾还红着的掌心，拍手欢呼。萧琅含笑看了眼妻子，托着女儿出去了。
三天之后，唐王萧曜迎娶来自贺兰山下的明敏公主。这场筹备了许久的特殊婚礼，成为整个上京瞩目的焦点。
大婚典礼进行得十分顺利，两国观礼的高官与宾客无不满意，随后举行盛大婚宴，席间推杯换盏，昨天才刚赶回上京梅开二度的新郎官，可没上次他弟弟成亲时那么好运，灌了不少的酒，直到脚步开始略微踉跄，这才终于得以脱身，一身酒气地被送入了新房。
进去之后，他顺手关了门，转过身，原本带了几分醉意的眼眸立刻便恢复了清明，看向那个此刻正端坐床榻边等着自己的新娘。
她是异族，但嫁给自己，所以这抽礼，也是按照南朝的习俗来进行的。唯一的特殊之处，大约就是她的装扮了。她并不是他习惯了的女子打扮，而是头戴璎珞宝冠，身穿属于她的繁复华丽的新娘礼服。
进行合卺之礼的时候，他承认，揭开她盖头的一刻，他有过短暂的惊艳之感。但这种惊艳，很快就被另种感觉所代替了。
他的这个新娘，似乎对他这个丈夫并不怎么满意。
揭开她盖头，她抬眼望向他的时候，他对上了一双异常明亮的漂亮眼眸，但这双眼眸里，他见不到应该有的恭顺和谦柔。那双眼睛里，有的只是戒备和不满。显然，她极力隐藏这种情绪，但他还是一眼便抓到了她当时的情绪。
到了这一刻，这种感觉愈发强烈了。或者说，除了对他的戒备和不满，他现也明显感觉到了来自于她的紧张和恐惧。
她坐那里，双手搭膝上，紧紧捏一起，肩背挺得笔直，而上身却下意识地微微前倾——这是随时准备起身逃离的身体自然反应。
对自己这个小新娘洞房里的这种反应，唐王殿下自然不会觉得有多高兴，但也没觉得不快。可以想象，这个年纪小了他许多的贺兰公主，应该也不是自己愿意嫁他的。
就和他的情况差不多。
对于唐王殿下来说，他过去这数十年的生涯里，能让他记念住的女，不多，当然也不算少，有两个。
第一个，就是给他生了萧羚儿的元配王妃。那也是一桩经由他父皇定下的联姻。成婚的时候，他还很年轻。
她是个尽职的王妃，因为过于尽职，加上性子方正、拘谨，所以他对她谈不上有多喜欢，但还算敬重。随后几年里，他身边的女，除了她，就只有一个她带来的随嫁侍女。婚后，他常常经年北庭，而王妃则需要留上京的王府中打理门庭。他和她这样长久分离、偶尔聚首几年之后，她便撇下当时才不过四五岁的萧羚儿，不幸病故了。
她的不幸故去，让他有些难过，但渐渐也就淡去了，现想起来，也就如同失去了一位值得纪念的家一般。
他生命里，第二个让他记住的女，便是陈绣春，那个他现的弟妹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发现自己竟似渐渐被她吸引，有事没事总会想起她，甚至希望能时常和她一起，看到她，就会觉得心情愉悦。
他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是对这个女子动心了。加上萧羚儿，这个一度曾让他想起来就觉头疼的儿子，对她似乎也服管教，这是非常难得的好事，所以他当即就决定，要把她娶过来。不止是为自己，也为了自己的儿子。没想到刚出手，立刻就碰了个壁——原来她竟已经和自己的三弟情投意合了。
清楚这一点的时候，说不遗憾，那自然是假话。如果他再年轻十岁，他也可能会再去争一争，毕竟，第一次对一个女子上心到了入梦的地步。但他毕竟已经不是毛头酗子了。自然不可能会为了一个女而与自己兄弟生出龌鹾。所以立刻，他便断了念头，转身去了。
然后就是去年，他还北庭，忽然接到了来自于他兄弟的一封信，问他是否愿意接受这门亲事。
他没想着要娶，且觉得那个贺兰公主，未必适合自己。但当时出了这件事，朝廷中一致认为他就是最佳选，应该娶，齐齐把这事安了他的头上。而他的这座王府里，长久以来，正好也缺一个王妃，他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所以最后还是应了下来。
这个今天才第一次见面的小新娘，似乎和自己原先想象中的有些不同。他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算不上高兴，但也算不上有多失望。但既然已经娶了，他决定还是好好和她处下去。毕竟，自己年纪大她不少，而且听太医林奇说，他的毒伤最后能痊愈，也离不开这个异族公主的帮助，所以有些地方，能包容的话，他觉得自己也应该包容一下。
他想妥了，便试着尽量朝显得还十分紧张的她挤出丝笑，然后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