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珠的将来

    温华睡眼惺忪的坐起身来，侧耳听了一会儿,问道,“外面怎么了？”

    桃儿赶紧掀帘子出去看,找问了两句便急匆匆来回道,“是颜家派送粽子来了。”

    温华开窗看看外面的日头,不禁失笑,“这都什么时候了？再有两个时辰太阳都落山了。”

    桃儿也抿着嘴笑。

    温华长出了一口气,揉揉眼睛,“不睡了。把镜奁取来,给梳头。”

    颜家派来送粽子的是颜恕的奶娘庞氏,她本是颜家三太太的陪房,颜恕抱到颜家三房养育的时候,恰逢庞氏的幼子被过继给夫家堂兄,正是思念孩儿的时候，因她本就得三太太青眼，便被安排做了颜恕的奶娘。

    姑娘尚未出嫁时，不得家长的允许不能随意和未来婆家见面，因此没有宋氏不开口她便不能出去见客，照宋氏的意思，成亲前是不会再让温华露面了，虽然如此，保不齐颜家的要见一见她，顾虑到这一层，她还是花了心思打扮得端庄秀雅，坐屋里安安静静地候着。

    庞氏虽然想借机见见未来的颜六奶奶，无奈宋氏没有这个意思，问了两句都被挡了回来，庞氏又不敢强求，和宋氏客套了一番，待了不到两刻钟便告辞离开了。

    待庞氏离去，温华才从屋里出来，“娘——”

    宋氏把手中的礼单递给她，“瞧瞧。”

    温华接过来，细细看了一遍，笑了，“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却难得这般齐全。”

    宋氏道，“虽说这庞氏是颜家三房的，颜恕又是三房养大的，可是听说如今管家的却是大房的大奶奶，瞧着这礼品单子就知道必是个能干的，婆婆常年不京里，她年纪轻轻的就能管着这一大家子……过去以后万不可和她相争。”

    温华连忙点头，“那是自然。以前见过那位颜家大奶奶，确是个精干的。娘放心，才不会和她们争什么呢，又不是闲得没事干，家里的、铺子里的事就够忙活了。”

    母女两个又说起嫁妆，宋氏想到陪送的家具和田产屋舍，道，“如今家里雇的木匠给打家具，八月之前总能做好，和大哥二哥说过了，把那二十顷地和庄子都陪送给，省得再花钱——”

    温华一愣，心里一时百味杂陈，赶紧拦住了，道，“那地和庄子您就留下吧，那儿前一阵子又买了两个小庄子，都是带着地的，陪送过去也不算薄了。”

    “嫁妆没有嫌多的，如今大哥挣的足够咱们一家嚼用，多带些到婆家去，省得被看轻，再则手头宽裕些，想吃什么要用什么也不必总看家脸色。”

    温华想到宋氏一直不知道她有多少钱，便不免有些心虚——趴宋氏怀里，“哪里会缺钱？那几个铺子又不是摆设。再说了，大哥挣的是辛苦钱，如今那几个小的年纪还小，没有太多用钱的地方，将来哥儿们都大些，到了上学的年纪，光是学堂的束修就是一笔不小的支出，还有，都说闺女要富养，姐儿们除了嫁妆，总还要花些钱……”

    宋氏被她这一通念叨，倒笑了，道，“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担心什么？家里的钱是活钱，慢慢挣就是了。等嫁过去了，手头上的生意就该遮掩着些，免得让那些挑刺儿的说不修妇德，二来也不至于招嫉，”她说到这儿，似乎想起了什么，叹息道，“言可畏……”

    “知道啦——”温华搂紧了宋氏，嘟着嘴，“反正那庄子和地不要，那本就是给您的，您要是不要，就扔了吧！”

    宋氏知道她不缺钱，见她这般拧着，只好道，“不管怎样，总要给置办些田地房产。”

    因着宋氏的坚持，最后商量的结果还是将温华原先买给宋氏的那二十顷地分出五顷作为嫁妆陪送给温华，至于房产，她坚持没要。

    “的嫁妆绣的怎么样了？”

    提起这个，温华倒有些尴尬，摸摸耳朵，“别的都还好，就那个床帐子和百子千孙被实是……把活儿交给了永宁坊那边的针线班子，至于枕套、台布和荷包都是自己绣的。”

    宋氏一听，颇有些不满意，伸手点点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道，“做绣活也敢偷懒，将来婆婆挑刺儿可有受的！给那边儿大老爷大太太预备的衣裳和鞋都做好了么？”

    温华连忙点头，“一等问来了尺寸就赶紧裁了料子做上了，这回也带来了，打算抽空就缝两针。”

    宋氏一听，立即道，“拿过来瞧瞧。”

    桃儿照着温华的吩咐把那未做成的衣裳和鞋拿过来，宋氏仔仔细细的翻看了一遍，指出来两处不足之处，“料子的确是好的，衣带和盘扣却要做得更精细些，越是不起眼的地方才越要多用心思，还有，这鞋上不要那么多花样，把别的都去了，只留下‘五福’……”

    晚间，温华留了滴珠和玉竹守夜，打发了玉竹去厨房煮果子茶，她将滴珠唤到身边，“腿上的疖子好些了么？”

    “用了上回配的疖子膏，已经起脓了，过几天就该好了。”

    温华抬头看看桌上的烛光，从一旁的针线筐里抽出一根丝线缠手上摆弄着，“……等过了节，瑶珠就要嫁了，们当初是一起跟着的，她有了归宿，也不能亏待了……是怎么想的？不管是家里还是外头，有看得上的就跟说，只要合适，为做主。”

    滴珠恍然，“啊”了一声，红了脸，低下头去捏着衣角讷讷无言。

    温华看着她，笑道，“是哪一个？”

    滴珠睫毛轻颤着，贝齿轻轻咬着红唇，摇了摇头，“……嫁了身不由己，哪有跟姑娘身边好？奴婢还是愿意跟着姑娘。”

    温华目光一闪，笑意盈盈地放柔了声音说道，“也不必躲着，女子总有嫁的一天，既然如今心里还没有选，就听说一说如何？”瞧着滴珠没有开口的意思，她继续说道，“……先前，前院儿的徐师傅想要替他儿子把求了去。”

    滴珠僵住了，惊讶地抬起头来，诧异地望着温华，“姑娘……”

    温华拉着她让她坐炕沿上，安抚道，“总是舍不得的，想着再留几年，哪成想和颜家的婚期订得早，如今已经是五月了，再拖下去就来不及为操办婚事了。找问过了，都说他那儿子是个不错的，看如何？”

    滴珠一径沉默着，惟觉手脚冰凉。

    温华又道，“想着，这些丫头里各样都是出挑的，管家算账也有一手，若是给随意配个家里的，实是有些委屈。徐师傅跟咱家签的不是死契，他若愿意，将来总要放他出去养老，他儿子如今铺子里学徒，又是个能干的，只要不出意外，以后也总有他的位置，做个不愁吃喝的正头娘子总比跟了去婆家赔小心要强些。”

    温华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拉起她的手，“放心，有，徐家不敢怠慢，瑶珠有多少嫁妆，也有多少嫁妆，必让风风光光的过门。”

    温华看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滴珠低头轻轻说了一句，“全凭姑娘做主。”

    见她细细的肩膀承受不住了似的垮塌着，温华突然有些不忍，“……若是实是不喜欢他家，就再看看……”

    滴珠却摇了摇头，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地下，“就他吧……挺好的……”说着，将被温华握住的手抽了出来。

    既然如此，温华也就收起了心里的那点儿柔软，笑道，“好。这毕竟是生大事，明天把秦小巳叫来，让他娘认做干女儿，等和徐家商量好日子，就先住到她家待嫁，至于嫁妆，就比照着瑶珠的再添三成，让他们尽快准备。”

    见滴珠不说话，温华暗暗摇头，道，“去厨房瞧瞧，玉竹煮的果子茶怎么还没好。”

    一夜无话，第二日早晨起来，温华便将滴珠的事告诉了宋氏，宋氏听了也为她高兴，道，“给瑶珠打家具的陈木匠是个好手艺的，看就照样也给她打一套！”

    滴珠过了一夜，气色看上去比昨天差些，两只眼睛周围发青，似乎没有睡好。

    温华笑道，“那就让她去看看花样，好赖都是要给她用。”

    吃过饭，宋氏借口让温华帮她算账，把屋里的都支了出去。

    “的儿，怎么这么着急就打发了她嫁？前儿大嫂还跟提起大哥手底下有个不错的，才十七，他家里让他今年成亲。他跟大哥提了，说先前来家里做客的时候见过滴珠，觉得不错呢，想托咱家问问滴珠成不成。”

    温华淡淡一笑，“她年纪也不小了，正好有一家不错的，就答应了。”

    宋氏叹息道，“原先还觉得会把她带到颜家，毕竟们打小一块儿长起来的……也是——这日子过得太快，都要嫁了，她比还大两岁呢，再耽搁就不好找婆家了。”

    温华点点头，“再说了，她那个性子，心里想的什么都放脸上，哪敢带她去颜家？到时候不定谁照顾谁呢，还是给她找个知根知底的家，平平安安的过日子方是正理。”她顿了顿，又道，“既然大哥大嫂愿意做这媒，不知那家里怎么样？这儿倒还有个差不多年纪的，也是个好的，相貌也不比滴珠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