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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的劝诫

    同香鸾的嫂子袁二家的谈过之后,温华就暂时卸了她的差事,让她同赵孝家的和绵儿她娘一起陪着香鸾去了庄子上。

    趁着月底平羽回家,温华跟他说了此事。

    为着这个,她之前犹豫了许久——毕竟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和兄长探讨怎样处置他怀了孕的通房丫鬟,当今这个世道实是有点儿……咳咳,何况她和平羽血缘上还隔了一层,她倒是无所谓,就怕平羽不自——然而又不能托付给别,便只好亲自上阵了。

    花园中的凉亭最是视野开阔,周围种植了一大片蔷薇,没有什么能藏住的地方,并不怕说话被偷听了去,于是温华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将发现香鸾怀孕的事向平羽讲述了一番。

    平羽一时怔住了,紧接着面露疑惑,眉头越皱越紧,几乎要拧到一起去了,“这怎么可能!”

    温华眨眨眼,一瞬间脑补了其中若干种可能,觑着平羽的脸色,小心试探道,“她……总是屋里的吧?”

    平羽面色一僵,尴尬地端起茶杯,好半晌才点点头。

    “可是有什么不妥当的?”

    平羽心里真是又恼怒又无奈,有些话对着妹妹却又不好直说,他手一伸将茶杯放桌上,发出“叮”的一声响。

    温华见了,心中不由忐忑,“三哥?”

    “……没事。”

    “三哥,之间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么?”

    平羽抹了把脸,沉默下来,纠结了许久方道出其中原委。

    原来,平羽平日里虽然喜爱香鸾,却还是晓得分寸的,只是去年的一次醉酒误事……醒过来发现香鸾躺自己身边,因他完全没有此事的记忆,不免心慌意乱,想起曾从别那里听说过这样的事,便悄悄找问了,弄回来一张避子汤的方子,使熬了药,逼着香鸾喝了,自那之后,香鸾便将自己的铺盖留了平羽卧室的外间,再不许别的丫鬟上夜,丫鬟们因她得平羽的宠,不敢和她相争,平羽将心思多放学业上,对祥园里的事并不多问,便愈发惯得她没边儿。而这次她能怀孕,也是因为过年的时候太忙,平羽不像从前那样回回盯着她喝了药吃了早饭再放她走,她才有了机会。

    温华诧异地看着他,“绝育药?”

    平羽起身踱了两步,走到另一边坐下,“……不是那等阴损的方子。”

    这个时代谁不求多子多福?看着他,温华不知说什么好,只觉得戏文里唱的、话本里写的都不及如今遇到的“精彩”,“以为会很高兴……”

    平羽苦笑,“从前想着必不再让的孩子受那样的罪,如今却……”

    温华知道平羽是说他身为庶出之子受了不少的罪,自然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再重蹈覆辙,不由跟着叹息一声,“三哥……那避子汤不用想也知道是极伤身的,喝得多了,以后即便停了药,想再怀上也是极难的。香鸾既然有了那般心思,怎么会乖乖听话?以她的身份,走到头也不过是个姨娘,能傍身的唯有儿子,若是乖乖听了的吩咐喝了药不要孩子,等将来大妇进门以后哪里还有她说话的地方?”

    只是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她道,“三哥别怪自作主张打发她去庄子上,只是临考即……毕竟是生大事,再没有比这个更要紧的了,那香鸾若仍留院子里,没得让分心,她又是个不省事的,若是耽误了的学业,岂不是平白多耗费三年光阴?”

    她虽然厌恶香鸾,但香鸾到底是平羽所喜爱的,平羽这次虽中了她的算计,但这些年的情分也不是说没就没的,便是看平羽的面子上也不好对她太过严厉。

    想到这儿,她更是放缓了声音,“放心吧,那庄子上的宅院是极好的,去年才让修缮过,派去的赵孝家的和绵儿她娘又都是精细的,何况还有她嫂子跟着,即便她们有不周到的地方,她自家的嫂子总不会不经心……说起来,这实是喜事,娘若是知道了,也必是高兴的,只是不知是男是女,不过,不拘男女,将来便是有哥哥的一半聪慧,也尽够了。”

    平羽听出她言语中的安抚之意,惭愧之余怒火也消下去许多,想起平日里香鸾的作为,道,“有操心这些,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她若庄子上不老实,也不必迁就她——既然敢妄求她不该得的,便该晓得结果如何。”

    这番话说出来后,他左思右想,愈发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事,忍不住捂住面庞,“唉……是做了糊涂事……”

    温华见他这副模样,倒去了些怨气,想笑又忍住了,存心给他个教训——先不提什么功名不功名的,如今他也不小了,等过个一两年娶了妻成了家便是一家之主,又不是没见识过世面的,竟然轻易被下头的小丫鬟玩弄于股掌,实不像话,难道舒坦日子过久了,就把从前受过的苦楚都忘了?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多问了两句,“三哥,她到底有哪里好?颜色不过是寻常,还是个得理不饶的性子,作起来对谁都没个好脸色,若不是看的面上,便是将她赶了出去也没说个‘不’字。”

    平羽转脸看向亭外绽放的鲜花,“……虽和她只有三分像,到底还是个念想。”

    温华听了,忍不住呸道,“将来三嫂进了门,让她如何自处?说再不让的孩子受那样的苦——不管是香鸾肚子里的这个还是将来三嫂的孩子,总有一边会步上的后尘。”

    平羽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小扇子一般,嘴角抿得死紧。

    他这副模样与平日里的风采迥然不同,温华眼里闪过一丝心疼,心底思量了一番,决定和他将话说得再明白些。

    “知道三哥是个明白的,香鸾那样的委实不妥,等生下了孩子也不必急着提她的位分,不如另找个宅子养着她,将来三哥娶了嫂子再让三嫂来安排她吧,省得两边为难……”

    见平羽仍是那副打不起精神来的样子,她哼了一声,“娘说晋州那边儿来了信,听说心心念念的那位白禾如今正她祖父家住着呢,与她定亲的那成亲之前喝多了酒淹死了,她就做了望门寡,婆家那边一直没个章程,也不迎娶也不退亲,不上不下的倒耽误了她。说句实话,若是白禾能成三嫂,倒也是很好的……”

    她站起身来,“三哥好好想想。”

    看到温华要走,平羽急忙站起身来,脸上又惊讶又欣喜又尴尬,“妹妹……”

    温华不去理会平羽,却被他急步上前拦住了,他躬身施礼,哀求道,“好妹妹……”

    温华叹息一声,转身给自己续了杯茶,抿了抿嘴角,给平羽也续了一杯,端着茶盏坐下了,又指指平羽斜对面的椅子让他也坐下,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待平羽激动的情绪稍稍平复,她道,“三哥,本是孑然一身,流落到邓家才有了活路,香鸾的事没敢告诉娘,怕她为忧心。知道中意白禾,如今也不必瞒着了,只是——三哥再有心思,家到底还是官宦之女,若是没有功名又如何张口求亲?”

    白禾是晋州邓家庄附近村子白老太爷的孙女,她曾假扮自己的孪生兄弟白润,晋州居住时认识了平羽和温华,平羽自打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以后便一直惦记着她,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白禾却是早早的就定了娃娃亲的,她又是个晓得自尊自重的,虽然一向和平羽、温华玩得好,却未曾有过丝毫逾矩。

    如今听着温华说得句句理,平羽无言以对,低着头几乎要钻到地里去。

    温华继续道,“她一个望门寡,再嫁也不容易,不如等哥哥有了功名,托个有声望的媒去白家提亲,总比现容易些,又是乡里乡亲的,多半让如意。”

    温华还隐下了一层意思,有了功名再求婚求得容易是不假,可邓家无权无势的,白家眼里却未必是最好的选择,白禾新寡不到两年,白家书香门第为着名声着想必不会急着把她嫁出去,等再过一段时间,少则半年,多则一年,白家不想再留着白禾这个老姑娘的时候,正是提亲的最佳时机。

    再说了,就为着香鸾的事,也得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再和白家提亲,要不然被家知道了,只会以为邓家没有诚意,议亲的时候却让妾侍怀了孕,也太不给白家脸面了。

    这些心思以平羽的聪慧如何不明白?只是他关心则乱,事情发生自己的身上一时想不到罢了,温华也不说破——到底是他造的孽——只隐晦的暗示了两句,便止住不说了,只等他自己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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