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旧事

    新年过后，风雪仍然肆虐着。

    这是霍氏嫁进来赵家后的第一个新年,她万分谨慎,生怕做错一丝半点儿,让看笑话去了。幸好有杨氏派来的嬷嬷提点着,虽然细节处与侯府略有不同,但大致流程都是差不多的,她又事事小心,倒是顺顺当当地过了年。

    出了正月,宁氏让府中的嬷嬷来赵府传话,说是想女儿了,让霍氏有空回娘家一趟。

    那嬷嬷说完后,杨氏当时也场,就顺水推舟地说：“既然如此,就抽个时间回侯府看看母亲吧。”

    这话是对霍氏说的，于是她起身行礼道：“是，谢母亲体恤。”

    杨氏笑道：“安乐侯府就京城，离咱们家并不远，要是得闲了，多回家看看也没什么。总家里闷着也不是个事儿，很容易会憋坏的。”

    也省得她没事总是跟杜云汐较劲。

    霍氏有点不安，垂首道：“是。”

    杨氏又与她说了几句闲话，就挥手让霍氏退下了。待房中只有自已时，李嬷嬷才出声道：“夫，为何您不跟二少夫说清楚，杜娘子与二少爷并没有……”

    杨氏摇头道：“历来表哥表妹最容易扯不清了，让如何对霍氏开口？要说二少爷对杜娘子只是兄妹之情，大少爷兼现驸马才是与杜娘子有旧情的吗？估且不论霍氏能不能听进去这个继母婆婆的话，要是哪天她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流言传到了公主那边，就是平地生风波了。”

    况且她瞧着公主府那一对感情正热乎着，过年期间两毫不避讳的小动作，有眼睛的都能看到，她没事干嘛要去给家添堵。最后惹出事了，霍氏可不会体谅她，说不得还会怪她呢。既不是亲妈，又不是嫡亲婆婆，反正霍氏也不会太过份，小打小闹争风吃醋什么的，杨氏真有种不想搭理的感觉。

    李嬷嬷想了想，道：“其实杜娘子她一个寡妇带着女儿生活也是不容易，她还这么年轻貌美，又知书达礼的，想要找个好家改嫁并不难。咱们三少爷眼看也要说亲事了，有这么个杜娘子，外眼里看着总有点说不清，夫您看是不是……”

    杨氏微微皱眉：“让想想。”

    她明白李嬷嬷未说出口的意思，是让她劝服杜云汐改嫁，就是赵蔼和赵文渊不介意养杜云汐一辈子，但是她赵府守寡守一辈子也不是个事儿。要是外猜测杜云汐与赵家哪位男主子有什么不清白关系，流言一起，再想压下去就难了。想来霍氏也是忌讳这个，所以才对杜云汐百般看不顺眼。

    “还有两个月，宛心就要出阁了，去跟她说一声儿，这段时间就别窜门了，静心院子里备嫁吧。”杨氏转了转手腕间的佛珠，缓缓说道。

    赵府的女主子不多，除了杨氏，就只有一个寡居的杜云汐和二房媳妇霍氏。霍氏为处事虽说不算差，但倒底是侯府嫡女，说话举止间仍有几分傲气，对杨宛心不说看不起，可言辞间还是带着几分高高上，所以杨宛心不是很敢与霍氏往来，一般都是去杜云汐那儿说话做客，并做些女红。

    杨宛心是她的亲侄女，眼看就要出阁了，她可不想让杨宛心卷进什么事中，还是趁早隔离的好。这样就算杜云汐出事了，也连累不到杨宛心身上。

    “是，待会就去。”李嬷嬷应道，犹豫了一会儿，她问：“杜娘子那边……”这是打算不理了吗？

    杨氏无所谓地挥手道：“霍氏不就是偶尔冷嘲热讽了几句吗？她既没骂，也没打，估计杜娘子心中并不意，由她们去吧。”

    只是被冷嘲热讽几句，杜云汐不会连这点小事都忍不下来，其他的都随意吧。

    李嬷嬷见杨氏发话了，便不敢再多言其他，岔开话说起其他事来。

    得到了婆婆的允许，霍氏并没有立即就去了安乐侯府，而是先打发回娘家给宁氏回话说明天再去看她。到了第二天，她先辞了杨氏，再带上准备好的礼物，坐上车驾往侯府驶去。

    待拜见过安乐侯，循例说了几句话，霍氏就被宁氏拉去了侯府正房说话，嫂子们并没有来，许是被宁氏使开了。正房里除了宁氏的心腹嬷嬷和胡嬷嬷外，再无其他伺候的下，看得霍氏多少有些不安：“娘，您这是……”

    宁氏看了她一眼，指着其中一张椅子道：“先坐下吧。”

    霍氏依言坐下，她仍一头雾水中，不由得问：“娘，您突然把叫回来，有什么急事吗？”

    宁氏没有回答，反而问她：“与姑爷现如何？”

    霍氏不解，却还是如实回答：“挺好的，跟以前没什么不同。”

    宁氏顿了顿，再问：“那个杜娘子，还有继续来找姑爷吗？”

    “……”霍氏开口刚说了一句话，就被宁氏打断了。

    “说真话，不许瞒。”

    霍氏有点吞吞吐吐地说：“还找两次，不过是大白天，还是为了她女儿的事。夫君说上次请的大夫是他托朋友寻来的，只有他的药方对杜娘子的女儿管用，换成别的大夫，根本治不好，所以夫君为这事还跑了几天。”

    听罢，宁氏直接就问：“有没有去找杜娘子麻烦？”

    “……”霍氏低着头，眼光飘忽了几下，小声地说：“就是园子里偶尔遇到她的时候，说了她几句。”随即就抬起头，“只是有些气不过她一开始的行为，后来见没事了，就没对她做过什么了。”

    宁氏微点头，然后对心腹嬷嬷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意会，便上前一步，对霍氏道：“姑娘，去年夫派去县城调查杜娘子以前的事儿，前几天，那两回来了。”顿了一下，才道，“杜娘子的夫君与公婆确实是意外病亡，但是她与夫家的宗族族长却是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这才是她离开县城的真正理由。”

    杜云汐的丈夫姓朱，是那个小县的县丞，朱家又是当地的大族，所以杜云汐嫁过去后，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可惜好景不长，她进门一年后生下了女儿朱慈，丈夫就染上了急病，半个月内就去了，公婆年事已高，哪经得起独子病亡的打击，双双都大病了一场，先是公公熬不住了，接着就轮到了婆婆。短短半年内，杜云汐就迎来了三场丧事，幸得她性格坚强，这才没撑了下来。

    丧事连着一场接一场，逼得杜云汐没时间去想其他，而等到日子平静下来后，生活的琐碎和沉重已经是重重地压了她的身上。丈夫生前只是一个八品县丞，又没有立下什么大的功劳，如今他死了，身上的官职自然是没了，而吏部更不可能为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官员去请追官职，所以杜云汐一下子就从官眷成为了平民。

    幸亏杜云汐手中的嫁妆并不少，虽然前面赵蔼并不同意她与赵文渊的事情，但是打发她远嫁时并没有小气。父母留下的财产、杜氏给她的私房，后来赵蔼又给她添了一些，还有杨氏的份额，总总加起来，她的嫁妆数目还是挺可观的。那时杜云汐没有想太远，只想着朱家是个大族，自家也有几分田产，靠着朱家这个大族，她总能带着女儿好好地过下去。

    谁知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原来朱家的族长早就垂涎杜云汐的美色，往日里碍着族侄这个县丞才不好表露出来如。今朱县丞死了，两位老也没了，家中只有一个寡妇与一个不满两岁的幼女，杜云汐还想这里生活下去，肯定不能离开宗族的支持，这还不是任由他这个族长捏圆搓扁吗？于是他打着关心杜云汐的名头，来到了她家，趁杜云汐不注意的时候，强施了暴行。

    这事瞒得很隐秘，毕竟族长也不想外头有流言，说他这个长辈因贪恋守寡侄媳妇的美色将其强`暴。不过再隐秘，还是会有知道，那族长夫就是其中一个，她不怪族长，反而恨起了杜云汐勾引她丈夫，三番两次地上门去寻麻烦。

    惨遭强`暴，还要被强`奸犯的妻子辱骂，杜云汐实是忍不下去，这才带上女儿千里迢迢来赵府投亲。

    霍氏听到这里，只能是目瞪口呆了，晃回神，她自言自语道：“如果这是真的，杜娘子也太可怜了……”

    宁氏叹了一口气，道：“这事是他们花了银子从那族长夫身边的奶妈撬出来的，医应该假不了。”说着，她看向女儿：“既然杜娘子与姑爷没事儿，就别太揪着她不放了。”

    半年之内连续死了丈夫和公婆，后面还遭遇到这样的横祸，就这样子，杜云汐还能护得女儿周全地平安上京前来投亲。只论这份毅力，真要玩起手段来，霍氏绝对玩不过杜云汐。就现阶段来看，杜云汐只想好好地养大女儿，并没有给赵文翰做妾兼鼓动赵家给她报仇的意思，那就别逼太甚，省得逼出一个仇家来。

    霍氏同情地点了点头，道：“只要她安安分分的，自不会为难她。”

    “会这样想就放心了。”宁氏松了一口气，忽然一转语气，问：“出嫁也快半年了，有消息了吗？”

    霍氏摇头，有点失望地说：“前几天刚请来大夫把脉，还没有呢。”

    宁氏安慰道：“许是时候还没到，出嫁两三年才有孩子的新媳妇多着去了，别太焦心。”

    “恩。”霍氏应了一声。

    霍氏侯府待了一个上午，直到用过午饭才坐车回了赵家。

    进了二门，她正往院落走去，不经意地一抬头，正好就看到了杜云汐带着四岁的女儿从花园进过。

    杜云汐知道霍氏最近看自已很不顺眼，本来想避开，可是霍氏已经看到她了，于是只得带着女儿上前，福了福身，道：“二表嫂。”

    霍氏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她，虽说挺同情杜云汐的，可心底依然还是有根刺，好声好气地不可能了，还是继续视而不见吧。想到这里，她冲杜云汐微一点头，“恩”了一声后，就转身走了，与往日里冷嘲热讽的样子大相行径。

    杜云汐感到很惊异，不过霍氏不再针对她，对她来说就再好不过了。直到女儿唤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抱起女儿也离开了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