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醉花荫夜
众女子纷纷向靖安侯父子行礼,菱佩跑过去拉住父亲的手道:“爹爹,快过来看我放的莲花灯。”
靖安侯对这小女一向怜爱,伸手摸着她的头顶含笑不语。
徐夫人上前拉过女儿柔声道:“佩儿,不要胡闹。”
说完向靖安侯款款一福,低声道:“老爷。”
她这一语一福看似都极寻常,可就又偏偏比寻常多了几分柔、几分媚、几分难以言说的脉脉含情,甚至她姣好的面容在溶溶月色下也好似比寻常又年轻了几分。
靖安侯低头看着她,眉目温和微微含笑。
归旋心里忽然就不舒服起来。
靖安侯并未久留,只与小辈们叙了几句话,然后便带着儿子和几个年长族亲去了书房。
而剩下的年轻人便两股合做一股,聚在一起游园、猜迷、放灯。大魏虽讲男女之防,但这些都是亲戚族人,而且又是中秋家宴,年轻人聚在一起游园赏月倒也是合乎情理。
不过归旋却没了开始的兴致,找了个借口先行离开了。
她也不想去潭音阁,便独自在园中找了一个安静的去处暂坐,一架蔷薇挡着她,身影隐于夜色。
不知不觉间,一个身影来到她的身后,阴影覆住她的身影,男子修长的手轻轻地按在她的肩上缓缓下滑。
“深夜在此独坐,卿意欲与谁幽会?”
归旋笑而不语,只是微微仰起了头,顷刻间被堵住双唇。
渐渐,蔷薇晃动、鬓乱钗斜。
他咬着牙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一个人呆在这里!你知不知道有多少男子瞧见你这个模样会鬼迷心窍、心生邪念?”
她闭目笑道:“我猜一定有你……我猜你瞧见了定然会过来找我对不对?”
他沉默,过了好一会,低下头吻她,“是,一见阿旋我就鬼迷心窍、迫不及待。”
归旋闻言“扑哧”一笑睁开了眼睛,推他道:“快些起来,别压着我了。”
他却得寸进尺地将她分开来,挺进去、抵住了。
花朵落在他宽阔的肩头,滑落、掉在她的鬓边,半是清丽半是妖冶。
他缓缓地动,低哑道:“阿旋,此处甚妙。”
她被他弄得心跳都快扑出胸膛,“放开我,我们回去了再随你……快放开我……”
他盯着她,过来片刻,顿住,轻笑道:“一言为定,回去了再随我。”
归旋嫣红了脸,气恼地抬头咬了一下他俊美的下巴,“大.淫.魔!”
他微微挑了挑唇,起身扶起她,替她整理凌乱的衣衫和鬓发,随手抽下她发间松松欲落的发簪,从袖中取出一个乌木长匣,打开,里面是一只由翡玉与明珠镶成,如繁花摇坠般美仑美奂的发簪.他将发簪取出轻轻插.入她如云的乌发之间,缓缓道:“芙蓉归云髻当配月夜花荫簪。”
归旋一愣,不一会儿心生欢喜,她摸摸发间的发簪,开心地问:“好看吗?”
湛霄叹了口气:“不及你笑得好看。”
她瞪了他一眼,嫣然之间更加明媚。
归旋年少而殊丽,可自嫁他之后却一直收敛艳光刻意往内敛沉稳了装扮。她从小性子疏散,最是厌倦俗务,可现在却事无巨细不遗余力力臻完美。想到这些湛霄心里甜苦参半,“阿旋,辛苦你了。”
她笑道:“辛苦什么?中秋宴?我置办的还不错吧?”
他将她抱到腿上坐着,“当然很好,我只是怕长此以往你会太累。阿旋,你实是为我改变良多。”
累倒是累,可并没有不快活,不过归旋决定还是卖给乖。“现在知道我辛苦操劳了吧?你可要一直记着,不可色衰爱弛,到了七老八十还弄出个‘徐夫人’来跟我争宠!”
湛霄忍俊不禁,“你个鬼丫头,早看出你不痛快了。不过……还真挺让人遗憾。”
“遗憾什么?”
他叹了口气,“夫人好容易吃了回醋,却不是为了我,倒是为了我娘吃我爹和徐夫人的醋!”
归旋忍不住也笑起来,旋即又板起脸,“我就是讨厌那个徐夫人,半老徐娘了还做狐媚之状。日后我家中作主,定将她改嫁一个年轻力壮的贩夫走卒,让她日日献媚夜夜陶醉!”
湛霄道:“可。”
归旋倒吓了一跳,再怎样徐夫人也算他的庶母,这样无礼不道的话,他说“可”?
湛霄微微苦笑,“我真头疼你这荒唐无羁的性子,不过也深羡之。”
他生于这样的家族,又肩负理想和责任,所以只能事事谨慎、事事克己。不过他觉得自己心底深处也住着一个阿旋,与她同样爱恨分明、同样荒唐恣意,同样痛苦而又痛快之极。
他说:“阿旋,我愿倾我所能,只求让你过得尽量快活自在些。所以……不要让自己太辛苦。”
归旋怔怔看着他,然后抱着他的颈落下泪来。
“我知道啦,知道啦。”
过了许久,似有人影往这边过来。
归旋想起身,按住她道:“无碍。”
他旋即抱起她身如游影,避开人群,几个闪回便回到雪融香初居之旁。
湛霄放下她,“你累了一天,先进去歇息一下。其他的事情我去应酬。”
“然后呢?”
“然后?”
“然后,”她认真地说:“我们的中秋怎么过?”
他笑道:“你说。”
“不如再像上次那样带我出去吧。京城长安的中秋之夜,诸店皆卖新酒,民家争占楼台,笙歌远闻千里,嬉戏连坐至晓,咱们也去玩个通宵达旦!”
湛霄道:“好。”
他速去速回,回到后院匆匆应酬了一番,安排好琐事,便寻了个理由先行告退。
待他回到雪融香初居,归旋也已经准备妥当,她打发院里的侍女们都去歇息,自个寻了身样式普通的衣裙换上,旁边还放着一顶云纱遮面的帷帽,不过她的人已经趴在书案上睡着了。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伸手抚在她颈后某个穴位轻轻一按,她长睫微动,旋即睡得更加沉甜。
湛霄抱起她跃窗而出,一路在长安的月色下狂奔,终于找了一处月色最好的屋顶,抱着她沐着月光睡了。
第二日清晨,归旋打开了房门,可人连忙领着两个小丫鬟上前请安准备伺候梳洗。归旋挥了挥手道:“不必了,打些水过来就是了。”
可人一怔,抬头见夫人和寻常一样穿着玉色小衣、外披雪青长袍,乌发披散、形容飘逸,可眉目间却有一种难言的娇美和旖旎,可人无意中往屋里一瞟,只见里面隐隐有男子颀长的身影走动。她心中顿时一喜,原来少侯爷昨晚宿在夫人房中呢!难怪今儿早上夫人看起来格外妩媚。少候和夫人虽然寻常处得极好,不过却甚少同宿,结婚数月了夫人的肚子还没有消息,难免让人有些着急……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她想着想着乌溜溜的眼珠儿几转,神色也跟着随之几变,归旋哪会不知道她的心思,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还不快去!”
可人吐吐舌,福着身拖长声音道:“是,我这就去给姑爷打水。”
说完便忙不迭地扭头逃跑了。
归旋不禁气结。身后走来一人轻声笑道:“这丫头倒是有趣。”
归旋回过头眉毛一挑,“哪里有趣?”
他明眸如星唇逸轻笑,“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皇后有喜喜死宫女。”
事实证明快要喜死的绝对不止“太监、宫女”,还有“太夫人”。
廖夫人听闻昨夜佳儿佳妇花好月圆,心中顿时喜不自胜,立马便招了归旋过来叙话,决定要趁机好好教导儿媳一番,让她趁热打铁抓住时机,最好在这几天一举得男!
话说浮翠湖畔栖霞花厅内廖夫人边饮茶边琢磨着该怎么开口……唉,还真是难以启齿。要怪就怪归旋幼年丧母,这些体己私密的女儿经倒要她这个婆婆来教授。
她轻轻咳了一声,问:“旋儿,听说昨夜你与湛儿很早便回房歇息,可是身体不适?”
甘润的茶水在归旋喉咙里噎了噎,过了一会才咽下去,“没有,还好。”
廖夫人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甚好、甚好。”
归旋正在琢磨这个“甚好”的含义。
廖夫人又咳了一声道:“虽说夫妇之道相敬如宾是谓上流,不过少年夫妻一时情热也是人之常情,咳咳,只要不失了节制、旷废正业就成了。当然夫妻了敦伦、传宗接代也是正事……”
归旋非常无语:我的个婆婆耶,您就别操心这些“正”事了,操心操心自个丈夫昨晚在哪敦伦了吧!
想着她抬头仔细端量着廖夫人,发觉廖夫人五官娟秀、轮廓俊丽,其实容貌底子并不比徐氏差,只是她一贯穿着老成,而且长年卧病,颜色憔悴,所以虽只比徐氏大七、八岁,可平常看着竟似比徐氏苍老十多岁不止。归旋与廖夫人相处日久,知她性情宽厚、心思纯直,所以看廖夫人比看徐氏顺眼的多,但是世上男子多半只爱鲜妍的容色吧。
“……湛儿忙于政务,你当多多体谅,不过也该记得提点不要太过操劳,”廖夫人见她听得“认真”,不由越发讲得起劲:“就像昨日那样适时休憩一下也是很好的,旋儿,这些时日你操持家务也辛苦了,就好好休息几日陪陪湛儿,切莫要让他再彻夜办公劳损身体了……”
归旋唯唯诺诺,点头称是。
眼见儿媳态度恳切,廖夫人心中甚慰,大感孺子可教也。
不过,让她失望的是儿子儿媳并没有就此宿在一起,而是依旧一个卧房一个书斋,相敬如宾、比邻而居。
想不通,廖夫人非常想不通!
按说这新婚夫妻应是最热衷于此才对,再说她这儿媳真不可谓不美貌,他们夫妇也不可谓不和睦,到底问题出在那里呢?
唉,她这个儿子也着实是太过清正了!到了二十多岁也没收个姬妾通房,花街柳巷更是不沾边儿,好容易娶了个天仙样的媳妇回来却硬是不大爱碰,就算儿子他爹当年也没这么不食烟火啊?
难道……
想到某种可能性,廖夫人把自个吓着了。
这厢,归旋犹犹豫豫地和丈夫商量:“要不咱们就别再分房了吧?省得婆婆看着焦心,旁人也看着古怪。”
低头看书的慕湛霄微微一笑:“现在这般旁人只会觉着我性情古怪。若是搬到一起而你长久无孕,就会觉着你有古怪了。”
“可是……”
湛霄抬手用手中的书轻轻拍了一下她的额头,“无碍,谁要啰嗦,我就搬出圣人寡欲的古训对付他。”
归旋苦着脸说:“可是今天婆婆送来好多补药……”
“什么补药?”
“全部都是滋补壮阳用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