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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她语中绝口未提有孕一事,苏妤眉头轻轻一蹙,又听得佳瑜夫续言道:“臣妾入宫也不是一两天了,自问没亏待过谁,不知昭仪为何下此狠手。”

    苏妤垂眸未言,皇帝觑了她一眼,又问佳瑜夫:“当真是永不能有子的药?”

    佳瑜夫垂首:“是,臣妾不敢欺君亦不敢大意,已先请太医验过,陛下如怕有疏漏之处冤枉了昭仪,宣御医再验便是了。”

    .

    好端端的上巳之日,便是这样不欢而散。回到宫中,苏妤与窦绾皆是去了成舒殿,这样的事,总要查个清楚。

    两名御医很快便奉旨前来,验过自长秋宫带来的药后,皆是谨肃禀道确是会致体寒不孕。

    物证无差错了,佳瑜夫便差带了证来。秋蝉被宦官押入成舒殿的那一瞬,苏妤便神色止不住地发冷。

    果然是秋蝉反咬她一口,哪怕她自始至终都还顾及着秋蝉的安危。

    .

    “陛下大安……”秋蝉瑟瑟缩缩地拜了下去,不敢主动说什么,只等着被问话。

    徐幽一边打量着皇帝的神色,一边问她:“佳瑜夫说是云敏昭仪指使给她下了那药,可是真的?”

    “是……”秋蝉答道,怯生生地望了皇帝一眼,便叩首连连,“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奴婢也是没有办法……”

    “该知道这是死罪。”佳瑜夫冷然道。睨着苏妤,眸中笑意寒涔涔的,“说吧,云敏昭仪怎么吩咐的,一五一十地道出来,本宫求陛下留个全尸。”

    “……诺。”秋蝉重重叩首,遂喃喃地禀道,“那日……郭大找了奴婢去,说昭仪娘娘有大事要办,奴婢便入殿去见了……娘娘给了奴婢好多银两,说……说会想法子安排奴婢进长秋宫……”她说着又一叩首,续言道,“起初奴婢还奇怪,既是昭仪娘娘要办事,安排奴婢进长秋宫做什么……后来娘娘说,夫近来身子不适,一直用药调养的,让奴婢那药上动手脚,说是……用久了,夫便再不能有孕了。”

    皇帝沉然未言,佳瑜夫又径自问道:“她让做便做,不怕死么?”

    秋蝉又答:“怕……但娘娘说,奴婢已知道了这事,做与不做都是一死……如是按她的意思办了,事成之后……照顾奴婢的家。”

    秋蝉说着声音低了下去,似乎有些悔恨之意。佳瑜夫笑看向苏妤:“不知昭仪为什么要害本宫?”

    苏妤羽睫轻覆,淡瞟了秋蝉一眼,闲闲回说:“夫怎的不问她了?”

    佳瑜夫的目光遂又移回秋蝉身上,也没发问,秋蝉便自觉答道:“昭仪娘娘说……如是夫有子,必登后位。”

    一切都很合理,她与秋蝉的几次交谈大致也确是这样说的。

    如是前些天没有心中的那一番挣扎、没见娴妃那一面,一切大概就只能这样顺着佳瑜夫的意思走下去了。

    .

    那天秋蝉给她写了方子,谨慎起见,又让折枝与郭合一起对着医书细细查验过,一切妥当。

    可以说,杀了佳瑜夫的这孩子,便只差让她把药喝下去的这一步了,苏妤却有些犹豫。

    她要杀,杀一个孩子,一个还没有出生的孩子。

    产生这番犹豫时的头一个反应,是竭力的告诉自己,这孩子若是生下来,自己便有大苦头吃了。

    可这念头很快便被万千思绪打乱。心底不住地想着,这一世是不一样的,很多事都不一样了。她已不是上一世那般的受尽帝王厌恶故而任踩踏,这一世,她很得宠,那孩子便是生下来也不能对她如何,上一世的种种折磨都不会重现。

    而佳瑜夫也不是皇后了,她会多些谨慎,自不敢对她做出那样的事来……

    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姑且放下,万千思绪那个深夜里都化成了最后一个无可磨灭的想法——她因为上一世的诸事而恨皇帝,可上一世里,一切不幸源起于楚氏的孩子。她自问无愧故而委屈、故而不服、故而从不曾低头,可若做了这事……她便再无“无愧”的资格。

    宫正司还查着当年之事,皇帝和张氏都肯信她、想还她清白,她竟要真正地去害一个孩子……

    彻夜未眠,这是苏妤头一回如此挣扎于复仇与本善之间,直到天明也没有结果。

    好宫中还有一个可与她分担这些难处的。

    次日便去了月薇宫拜访,她告诉娴妃:“又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相较于她辗转反侧一夜后的疲惫憔悴,娴妃显得分外兴奋,不禁白了娴妃一眼,苏妤幽幽道:“梦见佳瑜夫有了孩子,然后……便做了皇后。”

    “……啊?”娴妃一怔。

    苏妤没有理会她的反应,苦笑了一声,又说:“是,那梦清晰得很。安排了去害那孩子,但……现有些犹豫。”

    她希望娴妃能帮她做个决断。如是娴妃觉得那孩子该杀,她便由着秋蝉去;若是娴妃也心软拦她,她便多了一个收手的理由。

    娴妃却是望着她愣了半天,俄而讷讷道:“……梦见她有孩子、登上后位而已,这便去害她?”

    苏妤想了想,自己这番说辞好像是有些荒唐,却又不能告诉娴妃她已然经历过一次所以知道,默了一默,补充道:“那梦里瞧得出时日,便是不久后了。”

    “……哦。”娴妃这才恍悟地点了头,思忖片刻又道,“但……姐姐已有很多梦不准了,对吧?”

    “是。”苏妤颌首。未辩解太多,从前确是有很多梦不准,但此事根本不是个梦。

    “那说句话……姐姐别觉得惊讶。”娴妃说着,很有些神秘兮兮地意思。苏妤眉头微挑:“什么?”

    “佳瑜夫此时不可能有孕。”娴妃笃定道。

    苏妤大感奇怪:“为何?”

    明明已是把一众宫都支走了,殿中只有她二,娴妃却仍是绕过了案几,走到她身边附耳低语说:“因为……佳瑜夫到现还是处子之身。”

    “说什么?!”苏妤一声惊问,震得娴妃耳鸣了一阵子,横了她一眼,解释道:“民间有些医书,能从些细节之处看出来这些。从前好奇,观察过一些宫女,j□j不离十的。”

    “……”苏妤不知自己彼时是怎样的神色,心中只暗叹道:果然书中自有黄金屋啊!佩服佩服!

    那么……便是秋蝉骗了她了?

    苏妤一阵心寒。与秋蝉相处时日不长,可她事事都是留着余地的,宁可不报这仇也不肯秋蝉搭上命去。

    秋蝉倒是比她还要狠一些。

    不过万事无绝对,亦有另一种可能……便是佳瑜夫识破了秋蝉却未动声色,借着秋蝉来骗她。

    此事究竟如何,倒是并不难查。

    差暗中打听当时一同派过去的另一个宫女静霜是怎么死的,不几日便有了结果——确是被佳瑜夫赐死的无误,同时却添了一个细节,那日……佳瑜夫是传了静霜与秋蝉同去,静霜死了,秋蝉却活得好好的。

    不会有什么大偏差了,多半便是静霜宁死不屈、秋蝉却倒戈了。

    一声冷笑,苏妤亲自去了宫正司,见张氏。

    她要张氏做的事,便是此事上翻盘的一件大事,于张氏而言倒是不难。

    “那个叫秋蝉的宫女,有劳张姐姐为她重新拟一份典籍,与本宫半点关系也不许有、和长秋宫明着也不许有关系。”微微一顿,苏妤继道,“但须得有细想之下便能觉出的联系。”

    宫女的典籍,记着宫女入宫后的一切事项。从姓甚名谁到家何处、从位居几品到哪里供职均记得详细,一切又都归宫正司管着,倒正好让苏妤捡了个便宜。

    秋蝉不会知道,这么短短的几日里,她入宫至今的一切履历……全都变了。

    而这几日里,苏妤亦是每日都数算,如若当真是照原本的想法行事了,佳瑜夫用药已用到了第几日、那孩子大约还能活几日……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数这无意义的东西,似乎是觉得这样,才能让自己那颗险些死于一念之差的良心再活过来些。

    三月初一,张氏差将秋蝉的典籍誊写了一份呈给她,她一页页仔仔细细地看了,没有任何疏漏、找不出任何疑点。

    心中微有一笑,彻底放下心来。万事具备,便等着佳瑜夫告她一状了。

    给佳瑜夫使个绊、又没真扯上个无辜稚子,实让心中舒服许多。

    .

    秋蝉仍不住地说着,阐述着每一个经过。皇帝始终未发话、佳瑜夫偶尔问上两句、苏妤亦是始终未发话。

    一问一答终于结束,秋蝉屡次提到苏妤给了她不少银钱首饰,佳瑜夫向皇帝一福说:“陛下,这样大的事,也不能冤枉了昭仪,是否先搜这宫女的房?如是当真搜出了这些东西,也算赃俱获。”

    “不必了。”皇帝面色一沉,瞟了苏妤一眼道,“这些东西,相似相同之物甚多,便是搜出了也证明不了什么。”

    端得还是偏袒。

    “陛下。”沉默了这许久,苏妤终于开了口,起身恭谨福道,“臣妾只一句话……”她抬起头,笑看向佳瑜夫又看向秋蝉,缓缓言道,“这宫女不是臣妾绮黎宫的,臣妾便是见也不曾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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