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躁动
宫们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紧张了。
这是只有当宫中有不同寻常的变动时才有的气氛,别样的压抑。压抑得仿佛天都是灰暗的,且沉沉地往下压着,压得每一个都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生怕一不小心搭上自己的性命。
细细想来……上一次有这样的压抑,还是先帝驾崩时。国丧期自是大恸,加之新帝继位之始的一系列举措,弄得很长一段时间里宫中自危。
彼时这种气氛分外明显的便是霁颜宫了。那里有个被废黜的太子妃苏氏,皇帝最是厌恶的。有些年老的宫知道,二偶尔碰了面,无论苏氏是怎样的态度、无论是冷着脸还是竭尽全力的迎合……都没有用,皇帝都不会听她多说半句话,亦不会对她多说半句话。
这般的情境出现曾经的夫妻间,可说是可怕得很。若是民间的家,与夫家不睦、娘家又有如此势力,是决计不会让女儿受这份委屈的。
可惜了,宫里——偶尔会有经过霁颜宫时这样叹一声,望一望眼前凄清的宫门,又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了。
今时今日,同样的压抑再度出现,如同当年一样让无关之都觉得心惊。只是,这一次不是霁颜宫、亦不是苏氏后来住的绮黎宫,而是……
长秋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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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听说那天,佳瑜夫窦氏忽被大监徐幽传去了成舒殿,并没有过太久,成舒殿便有了旨意下来。
佳瑜夫窦氏废夫位,褫夺封号,位降容华,幽禁长秋宫。
仅是这一道旨意,已足以那一瞬间,惊得阖宫宫说不出话。
佳瑜夫窦氏,那是皇帝按皇后之仪迎进宫的窦家贵女,左相嫡出的女儿。从入宫起便住着长秋宫、掌着六宫之权,可以说,除却一个后位没有给她,其他皇后该有的,她都有了。
怎么突然出了这样的事……
容华,那是从五品的位份,二十七世妇中最末的位子。若不是有了不得的错处,正一品的夫断不会直接降至此位——而若真是有了不得的错处,皇帝把她搁这个位子上,便大抵只是先让众心里有个准备再加严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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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的事传得素来快,有意瞒着的事未必瞒得住,明面上的事更是顷刻间便能阖宫皆知。
窦氏被降位时的诸多细节很快传了开来——皇帝当时没留成舒殿,但听退出来的御前宫说,传窦氏进殿之前,禁军都尉府有两位大进殿求见。
禁军都尉府……
难不成……竟不止是窦氏一个的事,而是牵扯了窦家?
都猜测,却又无敢擅言自己的猜测。朝中亦很快有了反应,窦氏被废的次日,左相窦宽便称病未上朝。
这旁眼里,最易读出的是两种意味:一部分认为,左相是爱女心切,女儿遭了这样的事,难免急火攻心,忽地病了也情理之中;然则另有觉得,此举是窦宽刻意为之,明摆着是为了对皇帝表示不满。他朝为相多年,当年帮皇帝除苏家祸患很有他一份功劳,如若朝中突然没了他窦家……
谁也不敢说会如何。
事情是朝上当众禀了皇帝的,众朝臣都屏息等着皇帝的反应,不知他是否会前去探望、又或是不做理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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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久的静默,终见那十二旒一晃,皇帝的声音沉缓地传入了众耳中:“速命御医前去医治。”
就这一句话而已。没说要亲自去看,可是特地为左相传了御医。旁摸不清皇帝到底什么意思,只这决断出口间,寻出了些许不同寻常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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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难眠,贺兰子珩翻来覆去地琢磨近来的事。宫中朝野,虽是各都有所察觉,可表面上到底还是平静的。他这个皇帝心底却万分明白,情势每一天都变得更复杂。窦家到底有多少罪名已经不重要了,要紧的是禁军都尉府得赶紧摸清窦家的底,如此他才能知道,如若自己当真一举灭了这头号的大世家,究竟会有多大危险。
一声悠长的叹息。贺兰子珩瞟了眼身边——没有召幸宫嫔,床榻空着一半。枕头上却卧着两个小白团,相互依偎着,已经睡得很香了。
伸手抚了一抚,两个小白团连眼睛都懒得睁,却还是很给面子地用头拱了拱他的手,好像有意表示自己还是挺意他的,只是实困得没力气多搭理。
一声哑笑,贺兰子珩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时候他还是太子。刚刚和太子妃出现不睦的时候,苏妤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很努力地表示一种意。现想想,她一个大世家里被宠大的贵女,他面前委曲求全到那个份上也不容易,那时他却完全无心给她好脸色。有时他会为了政事熬到很晚还不能就寝,好几次,她踏着月色走进他的书房,犹犹豫豫地劝他早点休息,又或是奉一盏安神的茶来。
即便是这样,他还是不愿多看她一眼,心情不好时甚至会将她骂走。他不知道那些日子,苏妤的心中是何样的滋味,只是到了今天……他政事上遇到了更大的麻烦,许多时候很想身边能有她说一说话,却觉没资格让她与他共担这份危险了。
彼时本该郎情妾意、共梳繁杂事,无奈他一意孤行、伤尽发妻心;是以如今满心亏欠,只觉昔年所负太多,如何能再理所当然地觉得她该陪他应付这些?
“唉……”一声长叹后旋是苦笑连连,手上一下下轻抚着两只再度睡得安稳的小貂,暗自骂了一句,“贺兰子珩,活该……真是因果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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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思绪无比清醒地捱了许久,好不容易睡着了,过了不过半个时辰,宫便进来掌了灯,轻唤了一声:“陛下,该上朝了。”
睁开眼,倒也没怎么觉得困。起身盥洗、更衣,继而一如既往地从宫娥手中接了一碟子肉片过来。
“来,子鱼。”衔笑微微垂下手,子鱼抬眼望了望他,纵身一跃就叼走了那肉片,抱着吃得开心。
“非鱼。”同样的动作到了非鱼面前,非鱼也抬眼望了望他,继而白了他一眼,大摇大摆地走了。
“……”皇帝暗自切齿。就奇了怪了,子鱼是苏妤养着的,非鱼才是他养大的,却格外不肯给他面子。
每天早上和这两个小东西斗气的时候,都会这短暂的时间中心情甚好、一扫阴霾。
一碟子肉喂完,皇帝逐渐敛去笑意,沉下一口气,准备去应付正事。
“陛下安。”出了殿门,即有宦官上前一揖,“窦夫求见……丑时末刻便等宫门外,已经快一个时辰了。”
面色一黯,皇帝足下未停地继续行向步辇,略作思忖后回给那宦官一句:“若是来见她女儿的,便让她见;若是想来找朕给她女儿说情,就不必进宫了。”
“诺。”宦官不敢多言地一揖,照皇帝的吩咐传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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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一声清脆的耳光。
窦绾捂着脸颊惊甚于怒。从小到大,没挨过这样的打。这是头一次,还是出自亲生母亲之手。
“知不知道做了什么!”窦樊氏厉声怒喝。
“母亲……”窦绾犹是怔了一怔,泪盈于睫,终是拜了下去,“母亲恕罪…………”
“翅膀硬了?敢背着们动用家里的势力!”窦樊氏怒极,连气息也不稳了,指着她质问道,“暗杀云敏妃?对有什么好处!就算她死了……陛下该不喜欢还是不喜欢;就算她死了、就算那刺客没被活捉,以为到时候陛下不会疑到窦家头上?!”
“陛下是皇帝……”窦绾低伏地,强自维持着镇定缓缓说着自己的想法,“不管他多疼云敏妃……他总需要个皇子啊!如今云敏妃,便是独宠六宫;可若她不了……陛下总得有旁的嫔妃……到时候……”
“她若不了,陛下头一个容不下的就是!”窦樊氏看着面前的女儿简直气得切齿,“陛下已查窦家到了这个份上,还不明白禁军都尉府有多大的势力?还敢惹上他们!”
“母亲…………”窦绾神色有些恍惚,滞了良久,终是母亲面前说出了自己心底真实的想法,从眼中到语中都是无尽的恐惧,“母亲,只是……不想这么早就守寡!”
陡然一愕。窦樊氏全然滞住,看了她许久,问她:“心里……当真有陛下?”
窦绾被问得微懵,思索片刻倒是有了答案,如实道:“没有。”
只是对“守寡”有没由来的恐惧。
窦樊氏冷睇她须臾,长沉下一口气,循循道:“母亲知道,但凡是女,谁不想和夫家好好过日子。可别忘了姓窦,父亲以为傲,必须坐到后位上去。即便活着不能当皇后,死后的谥号也必须是皇后。”
所以她必须是太后。
“知道了。”窦绾的神色恢复如常,从容不迫中,那一缕哑笑难以寻到,“便请母亲好生照顾那几位孕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