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2
言景旸走后，路曼坐回客厅沙发,正播的小品逗得现场的观众捧腹大笑,她却似听不懂小品演员嘴里说出来的话,脑袋里一片空白,又或者说她是无心领会。
去年的春节,言景旸还未收到那些莫名其妙的照片,两个除夕夜哪里都没去,吃完水饺便窝卧室看春晚,十二点倒计时的时候,他们一起站窗前,他从背后拥着她,看着窗外升起缤纷绚丽的烟火。
那天他的体温,他身上淡而好闻的味道似乎依然身边。
口袋里的手机接连不断地发出短信提示音,路曼从回忆中抽身，随意抬起的手臂，手背眼角沾到几分湿意。
是初高中以及大学同学发来的祝福短信，路曼一条条点开来看，只回复了看起来不是群发的那种短信，回复完之后，晚会也已经接近尾声，她关了电视机，去了二楼的卧室。
这晚却是一夜无眠。
接下来的几天她去了一次实验室，有几个没有回家过春节的师兄师姐，她跟他们商量了一下，打算早点回学校准备毕业设计的实验。路曼选的研究课题所需要进行的主要是有关空气中有机污染物的实验，为避免有机气体挥发过度，趁着冬天温度低，她想尽早完成。
这天，她实验室做了一整天的实验，整个头晕脑胀，回到家连喝水、做晚饭的力气都没有，倒头就睡了过去。
正睡得迷糊之间，门铃声随意地响起来，路曼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洗了一把脸，才走到门口打开了门，很意外地，门外空无一。
她正欲关门，却听到门外传来一声极轻的，类似于呻|吟的声音。屏佐吸再去听，却是任何声响都没有了。
饶是如此，路曼还是走到了门外。
略显病态的男出现她的视线中，一身黑色西装言景旸正坐地面上，没有穿外套，头埋得很低，双眼紧闭，眉头深锁，脸色白得吓。
路曼几乎是立刻他面前蹲□来，他身上的酒气一下子钻入鼻翼里，不知道是因为酒精还是别的，呛得她眼睛发酸。
路曼推了推他的胳膊，哑声喊了一句：“言景旸。”
他下意识地敛了敛眉，眼睛却依旧闭着。
路曼想要将他从地上扶起，无奈她自己的力气承担不了他的重量，试了几次他依旧坐原地，路曼只好决定离开找帮忙，她才刚刚站起身，垂身侧的手，手腕已经被他扣住。
“要去哪里？”言景旸沙哑的嗓音里带着难以忽视的醉意。
她转过头，对上他忐忑的目光，弯下腰，两只手架上他的手臂，使力之前问他：“自己站得起来吗？”
言景旸愣了愣，缓缓摇了摇头。
“数一二三，自己试着站一下，自己没办法把这么大一个扶起来，明白吗？”路曼说。
路曼看他点了点头，数到三后二的努力之下，言景旸从地面上站起来，倚了身后的墙壁上。
“送回家吗？”路曼问他。
言景旸摇头。
“那想去哪里？”
言景旸依旧摇头。
两个沉默着对视了一会，路曼拿出手机，拨了别墅的电话，电话还未来得及接通，她整个已经跌入言景旸怀里，酒精的味道铺天盖地地将她包围，耳边传来他压抑着痛苦的声音，“老婆，胃痛。”
多年以后，路曼回忆起这个夜晚，从他嘴里吐出的“老婆”二字依旧能够扣动她的心弦，比那天他覆她身上喊的那句“宝贝”更加动。
然而这个当下，路曼挂掉电话，安安静静地任他抱了一会便轻轻推开了他，说：“送去医院。”
言景旸半靠她身上，两个下了楼，出了小区，拦了一辆出租车。
一路上，两个都没再说话，头各自转向自己那侧的车窗，望着车窗上面对方模糊的身影怔怔出神。
触不到对方的体温，更闻不到对方身上原本的味道。
到医院挂了急诊，言景旸躺病床上，护士为他挂了水，路曼看他脸色渐渐恢复，便打了电话让李管家过来。
路曼将医生叮嘱的话一句句说给管家听，饮食、休息、医生开的胃药一天分几次吃，每次吃几粒，一字不落。
叮嘱完一切，她站起身，穿上外套，言景旸的视线一直落她身上，这时见她要走，终于忍不住开口，“要回去了？”
路曼点了点头，“再有不到一个小时，挂完水就可以回家了。现已经很晚了，所以先回去。”
“曼曼，”言景旸的声音一瞬间变得很涩，“跟一起，就那么痛苦吗？”
路曼心脏像是被什么蜇了一下，又疼又麻，一句话都讲不出。
她不说话，言景旸便以为她是默认，藏被子里的右手手指用力地蜷了蜷，微微扯起嘴角说：“等回家，就签字。”
“下周二上午九点，民政局门口见，”路曼笑了笑，“别忘了把证件带全。”
约好的那个周二来得很快，路曼不到八点半便等民政局门口，现所有一年的工作刚刚开始，跑来登记结婚的很少，像她这样一过完春节立马跑来离婚的就更少。
言景旸是开车过来的，他将车停马路对面，慢慢将车窗降下来，侧头望向垂着头站民政局门口的，紧紧握着方向盘的手开始发疼。
不会再有假设，不会再有如果，今天就是两个婚姻的结局。当他心里产生这种认知时，连胸口都开始发颤。
八点五十五分，她的电话打了过来，电话刚刚接通，她已经开口：“还路上吗？”
言景旸的视线远远地落她身上，轻声说，“快到了，再给几分钟。”
九点钟，电话再次响起，“还会过来吗？”
尽管隔了很远，言景旸却像是能够看到她脸上的不耐烦，打开车门，下了车，说：“到了。”
路曼站原地，看着眼前高大的男穿过马路，慢慢走向自己。
言景旸停步她面前，微微垂眸看着她，两个沉默地站了一会，才走进民政局。
递交各类证件跟离婚协议书后，离婚办事处的工作员按部就班地询问了两个的姓名、年龄跟职业。
当问到离婚原因时，两个却是一致的沉默。最近两个之间最常出现的气氛便是沉默，像是所有的情绪一下子耗尽了，连灰烬都看不到。
工作员只好又问了一次。
路曼身体前倾了一下，表示她听，过了很久她才开口：“性格不和。”
“具体呢？”
这时一直沉默的言景旸突然开口，“协议离婚的话，只要两个共同达成离婚意愿，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就可以通过了吧？那么就写性格不和就好。”
对面记录的还从没见过离婚这么安静，不吵不闹的夫妻，看来确实性格不合，感情已破裂，连离婚原因都懒得控诉。她又看了一眼两个，将一切记录好，宣布他们现可以回去等离婚申请通过，一个月之内便能收到离婚证。
“谢谢。”
“谢谢。”
两个同时开口，站起了身。
慢慢走出民政局后，两个才后知后觉、清晰地意识到，他们以后不管是法律上，还是情感上，都再无关系。
言景旸垂眸睨着她头顶青白色的发心，手臂微微抬起又放下，他想，至少说一句希望她以后过得好的话都好，喉咙却像被什么哽住，一句话都讲不出口。
末了，还是路曼抬起头来，眼底有水波涌动，“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当作最后的告别。
两个开车去了一家小酒馆，路曼要了一打啤酒，对坐她对面的说：“们只喝啤酒，比较不容易喝醉。”
路曼自顾自地灌了很多啤酒，感觉胃里很满，于是潜意识觉得心脏那里也是满的，她端起半罐啤酒，对言景旸举了举，“祝能早日再婚。”
喝掉一口，“祝毕设拿高分，研究生拿国家奖学金。”
“怎么不喝？”路曼发觉他一直安静地看着她喝酒，自己却滴酒未沾。
“看着喝，们两个都醉了，车要怎么开回去？”
“也对。”路曼又喝掉一口，继续着她对两个各自的祝福。
一个钟头之后，言景旸将喝醉的抱进车里，把她送回了秦礼渊的公寓。
他抱着怀里的，径直去了二楼，将她放床上，帮她脱掉鞋袜，外套，为她盖好被子，做完这一切，他坐床沿，看她安静的睡颜。
离开之前，他身体低下去，吻住了她的嘴唇，她唇上轻声地说了五个字：“一定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