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父子
“这戏班子是哪儿请来的？”康熙一边听戏，一边侧头问道,胤禛想了一会儿才说道：“之前好像听福晋说过,是京城里的那个喜福班,应该还挺有名的。”
康熙点点头：“京城里有几个戏班子？”
胤禛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才有些不确定的回答：“最有名的,应该有三个？喜福班是唱昆曲比较有名的,得喜班是唱梆子戏比较出名的,望春楼是唱兴化戏比较出名的,除此之外,还有几个比较小的戏班子。”
看了一眼胤禛,康熙笑了笑：“你倒是知道的不少。”
“福晋和年氏不爱出门,有什么节日或者是府里比较清闲的时候,她们就比较喜欢叫了戏班子进来,所以儿臣也听了几句。”胤禛以不变应万变，康熙再次点点头。
过一会儿，又转头问道：“这出戏，好像以前没听过？”
“是今年刚出的，叫做锦绣记，是说有个秀才，娶了个十分会做针线活儿的娘子，后来秀才上京考取功名，秀才娘子为了给相公筹路费，就精心绣了一副屏风图，卖了大价钱，后来这秀才进京考中了状元，朝中有官员赏识他，愿将女儿许配给这秀才。”
胤禛慢吞吞的说道：“汗阿玛，这戏折子上都写着呢。不过，儿臣觉得，这纯属无稽之谈。”
康熙微微挑眉，胤禛笑了一下：“这秀才若是真有才能，怎么会让自己的娘子赚钱银子供他读书呢？自己没本事养活妻小家人，枉为男人。而考中功名之后，更是抛弃槽糠，隐瞒已经成亲的事实，迎娶了闺阁千金，这已经算得上是停妻再娶了，要判重刑的，日后这秀才也绝对不可能再有前程了，戏曲的解围却是这秀才左拥右抱，实在是太不合道理了。”
旁边三阿哥撇了撇嘴：“四弟，不过是一出戏，看过就行了，那么较真做什么？”
“三哥可知道这天下看戏的人家有多少？咱们这种出身的，叫了戏班子进来唱一两场，那些没钱的百姓家，到了年节，也会凑钱请了戏班子唱一场，若是天下人都觉得，这戏剧里面说的是对的，若是哪天这戏班子唱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东西，天下人会怎么说，三哥能控制得了吗？”
胤祉愣了一下，面上就有些恼怒了：“四弟，你的意思是，让汗阿玛将这戏班子给抓了？以后天下人都不能看戏对不对？难不成天下人都是傻子，戏里面唱什么，他们就相信什么？”
十三皱了皱眉，站起来力挺胤禛：“三哥这话说的不对，这天下的百姓，还真有一部分是戏剧里面唱什么，他们就相信什么的的。前两年我去广东那边，那边就正流行一出叶李娘的戏，说的就是一个妇人叶李氏被当地的县令抢占为妾的事，正巧的是，那当地的县令，和戏里面的县令是同一个姓，这下子好了，那县令有段时间都不敢出门，因为冷不丁的路上就会飞出来两个臭鸡蛋什么的。”
胤禟听的哈哈大笑：“十三弟，这事情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何苦编了瞎话来骗大家？这事情一打听就知道了，后来还是那县令让人又写了一本戏折子，让戏班每天唱，唱了小半个月，之前的事情才算是压下去。”
十三一摊手，笑着说道，胤祉冷哼了一声：“十三弟这话说的，可千万别被外人听见，要不然，还要以为咱们汗阿玛是治下无方呢，堂堂县令，竟然被几个刁民给难住了，这县令也着实无能了些吧？”
“三哥你这话说的才真是没道理，应该说正是因为汗阿玛用人十分妥当，慧眼识珠，这县令是个极好的才对。”十三一脸不悦：“三哥你之前是没听清楚吧？都说了那些人是百姓，是看了戏班子的戏才做出那种举动的，他们又不是故意的，也不是说犯了什么法，何罪之有？”
“那县令大人宽宏大量，并不因为自己受辱，就迁怒百姓，反而是想办法将百姓的注意力给引开，这种胸襟，不正和汗阿玛一样，对下宽和仁爱吗？这样的官儿，才是真正的好官儿。要是和三哥说的那样，不过是因为一出戏，就将人抓起来，那简直就是酷吏了！”
十三不屑的说道，又看康熙：“汗阿玛，您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老十三，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胤祉顿时就有些着急了，不过，没等他说完，胤禛就打断了他的话：“汗阿玛，福晋前段时间刚让人做了一种新点心，您要不要尝尝？”
康熙点了点头：“那就端上来吧，你说的这个戏剧能影响百姓的事情，可曾仔细想过？”
“儿臣也是这两天刚刚想起来的，回头儿臣写个折子？”胤禛和康熙都是当过皇上的，两个人不用将话说的太清楚，就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既然戏剧能给人带来这么大的影响，若是运用好了，那可就是皇家在民间的一个说话的渠道了。
当然，胤禛比康熙更明白这种文化能带来的影响力。后世刚建国那会儿，全国上下，百姓能欣赏的，有九成都是红色戏曲。
“嗯，这事情就交给你了。”康熙点了点头，胤祉见康熙已经将事情定下来了，就不能再说反对的话了，但是不妨碍他暗地里瞪了十三两眼。他倒是想瞪胤禛来着，只是以胤禛的性子，必定是不痛不痒就当没看见的，所以他也不去白白浪费力气了。
“对了，胤禛你现在已经是太子了，也应该是住在宫里才对的。”顿了顿，康熙又说道，胤禛眨了眨眼，胤祉笑着说道：“汗阿玛，您是打算让四弟进宫去住着吗？我倒是觉得，四弟若是进宫了，怕是会有些不方便，您不知道，这两天上四弟这儿来拜访的官员有多少，若是四弟进宫住着了，那些人岂不是找不到地方了吗？”
十三气的脸都红了，就想跳起来指着胤祉的鼻子问他那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十五和十二一人一边，硬是将十三给按住了。
胤禛看了一眼胤祉，不在意的说道：“汗阿玛看我住在哪里方便，我就去住在哪儿。、”
康熙也没将胤祉的话放在心上，胤祉就是个读书人，他闹的动静再大，也不过是拉拢一批读书人，然后说说酸话什么的，真正到了动刀动枪的时候，胤祉就是个填枪口的。不是有句话，叫做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吗？尤其是胤祉这性子，想做什么从不明着来，只会暗戳戳的告状，实在是不是明君的材质。
“那好，择日不如撞日，三天后你就搬到宫里去住吧，你福晋他们也倒是可以等两天，将你府里的东西都收拾妥当了才行。”康熙随意的说道。
胤禛点点头：“多谢汗阿玛恩典，儿臣知道了，后天必定会搬过去的，只是，儿臣要住在什么地方？还是要住在毓庆宫吗？”
“不，就住在……”康熙顿了顿，不管从哪一方面说，他都是不想胤禛住在毓庆宫的，不光是因为胤礽从小住在那儿，还有些不太吉利的感觉。胤礽都被废了，若是胤禛再出事情，自己可实在是没有时间再去挑选另外一个继承人了。
虽然，他对胤禛这些年背着他做了不少事情，暗地里将他架空的事情感觉十分恼怒。但是，身为父亲，他心里，还是为胤禛感到一些骄傲的。
瞧瞧，只有他的儿子，才能这么优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就住在养心殿吧。”康熙想了一会儿才说道，现在的养心殿，是作为公众造办处的作坊的，杂物比较多，若是要腾出来，估计三天时间是来不及的。
所以，康熙又补充道：“那就等五天后再搬吧，多给你一些时间，将你府里的东西都收拾妥当了。你自己到养心殿看看，有什么要添置的，和内务府说一声。”
“是，儿臣明白。”胤禛起身行礼，他和康熙决定的很快，旁边胤禛则是有些透心凉，原先胤禛没搬进宫的时候，他还能安慰自己，汗阿玛是将胤禛当做挡箭牌用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废了胤禛，搬来搬去的，就太麻烦了点儿。
可是，现在康熙都亲口说了，让胤禛搬进宫，那岂不是说，现在胤禛的太子之位已经坐稳了吗？
想着，胤祉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汗阿玛，四弟府里的人也不少，养心殿那地方，太小了点儿吧？”
胤誐傻乎乎的笑着接了一句：“我觉得，比毓庆宫还大了些，毓庆宫房间虽然不少，但地方着实有些小，养心殿可是大多了，唔，房间貌似也比毓庆宫多？”
太子家的人口，也是不少的。
康熙并不看胤祉，只又说道：“改日你进宫瞧瞧，若是觉得太小，有要修整的地方，就尽早说。”
“回汗阿玛的话，儿臣并不觉得小。”胤禛摇摇头，养心殿他上辈子也是住惯了的，虽然这辈子和上辈子情况不一样，不光是他一个人住了，而是要拖家带口，但是胤禛觉得，地方还是挺好安排的。
前殿肯定是他的，东配殿改作书房，东暖阁给福晋，西暖阁给三个阿哥，燕禧堂给年秀月，体顺堂给李氏。宋氏和耿氏，以及武氏分了后殿的几间房。
况且，不过是一两年的时间，他还能过不下去？
这事情定了下来，康熙就有些心不在焉了，胤禛也有些担忧康熙的安全问题，虽然自打他当了太子，这王府里的守卫就比以前多了两倍，但是，再怎么多，和皇宫也是没办法比的。
“汗阿玛，时候不早了，儿臣送您回去？”看上面的戏落了一幕，胤禛轻声问道，康熙眯着眼看他：“怎么，现在朕连出宫呆多久都得先看你同意不同意？”
“汗阿玛，儿臣不是这个意思，您只带了梁谙达和十来个侍卫过来的吧？”胤禛皱眉问道，康熙冷哼了一声：“行了，知道你不待见朕，朕这就走。”
“汗阿玛，儿臣不是赶您，只是今儿府上人来人往的，有些人心思细些，只怕是能猜到……”胤禛话还没说完，就见梁九功过来了：“皇上，八贝勒求见。”
康熙眉头皱的更厉害了：“他怎么过来了？”说完又看胤禛，胤禛一摊手，低声说道：“瞧吧，我就说，若是有人想知道，必定是能猜出来的，汗阿玛，为了您的安全，儿臣送您回去？您若是想看戏，等改日，咱们建立个皇家剧院。”
“你想让天下百姓都指着你鼻子骂？”康熙瞪了他一眼，打算起身，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坐了回去：“让八贝勒进来。”
胤禛并没有阻拦，梁九功赶忙去请了胤禩。胤禩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出过门了，虽然康熙那会儿并没有圈禁他，但是康熙说过类似于让胤禩别出门的话、再加上胤禩自那之后身子就有些不好，也不用上朝，也不用应酬，出门的次数就更少了，一年还不知道有没有三五次。
这会儿众人见了胤禩，除了胤禛和胤禟他们几个去看过胤禩的，像是胤祉和十五他们，都有些吃惊。原先的胤禩，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站在那儿就像是个发光体，谁都忽视不了。
可是现在的胤禩，头发枯燥，脸色发黄，身形消瘦，脸颊都有些凹陷，以前一笑起来就像是装了星星的眼睛，现在就像是死鱼眼，一点儿的光彩都没有了。
“儿臣见过汗阿玛，给汗阿玛请安。”胤禩身子着实是有些不好，不过是走了一段路，就有些气喘吁吁，跪下好一会儿才喘过来：“得知汗阿玛再次，儿臣特意过来请安，儿臣走的慢了些，所以来迟了，还请汗阿玛恕罪。”
康熙盯着胤禩，好一会儿，才转开脸，漫不经心的说道：“起吧，朕不是说过，你若是病了，就不用出门了吗？省得将病气过给了别人。知道朕在这儿，你就应该避着才是！特意过来，可是见不得朕安康？”
这话说的，可是狠毒的半点儿父子之情都没有了。
胤禟和胤誐都有些受不住，一边是对康熙的恼怒，一边是对胤禩的担忧，两个人都忍不住去看胤禩。他们可都是记得，当初康熙下旨让生病的胤禩不要挡路的时候，胤禩可是生生呕了一天的血。
这会儿，康熙的话又是这样，他们就怕胤禩再受不住。不过，这次胤禩倒是出人意料了，半点儿神色变化都没有，只恭敬的行礼：“汗阿玛误会了，儿臣只是知道汗阿玛再次，过来请个安罢了，汗阿玛不想看见儿臣，儿臣这就走。”
说着，吃力的起身，打算转回去。不过，还没抬脚，就听胤禛说道：“汗阿玛，八弟身子不适，走了这么一路，也有些累了，不如让八弟休息一会儿再走？再者，好不容易八弟出门一次，更难得的是兄弟们差不多都在，八弟也有好几年没有和兄弟们团聚过了，不如加一双碗筷？”
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八弟的病情，并不传染的，汗阿玛若是不放心，不如让八弟坐在末座？”
胤禩看了一眼胤禛，又低下了头。
康熙皱眉，十分不高兴：“怎么，你觉得你现在能替朕拿主意了？”
“汗阿玛，儿臣不是这个意思。”胤禛赶紧起身，给康熙行了礼：“若是汗阿玛不愿意，儿臣这就派人送了八弟回去。”
“好人坏人都是你做了，还要朕干什么？”康熙怒斥了一句，起身走人：“你愿意让他在这儿就让他在这儿，不愿意就让人送他走，这是你的王府，要做什么难不成朕还能不让你做？”
“汗阿玛不仅是皇上，还是儿臣的阿玛，汗阿玛说的话，儿臣自然是要听的。”胤禛跟在康熙身后，不紧不慢的说道：“既然汗阿玛累了，儿臣就送汗阿玛皇宫休息，本来儿臣还打算请汗阿玛到圆明园住几天呢，汗阿玛将圆明园赐给儿臣之后，儿臣又让人修建了一番，现在的圆明园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儿臣每个月都会带弘时和寿竹他们到圆明园住两天，他们去年在圆明园开辟了一块儿地，自己种了粮食还是蔬菜，虽然那菜长的不怎么好看，却还是挺好吃的。”
“圆明园里面还养了小马驹和猫狗，其中有一只狗，是寿竹最喜欢的了，取名叫做滚滚，长的圆乎乎，不过跑起来是非常的快的。弘时不喜欢小狗，他自己养了一匹马，叫做奔雷，神骏非常，是汗阿玛去年赏赐给儿臣的小马驹，现在被弘时养的长高了不少。安竹不喜欢小马也不喜欢小狗，他最是喜欢圆明园里的一只白鹤，非常的想骑着白鹤飞，只可惜，他长的太胖了，一到白鹤身上就将白鹤给压趴下了。”
“儿臣还记得，儿臣小时候，最是喜欢小狗，这点儿寿竹倒是像儿臣了。那时候儿臣养了一只叫百福的小狗，被九弟看见了，很是想要，儿臣不愿意给，九弟一时恼怒，就偷偷摸摸的将百福的毛给剃掉了。”
康熙哼了两声：“你也是个小心眼的，老九不过是将那只狗的毛给剃了，你就将老九的头发给剪了！”
胤禛讪笑了一下：“那不是小时候吗？现在儿臣已经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了。”
康熙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又叹气：“朕现在说的话，已经是不管用了。胤禩是你找来的吧？你许了他什么好处？”
“汗阿玛，儿臣之前不是和您说过，这个戏剧，在民间，是很有用的吗？”胤禛笑着说道，扶了康熙一把，两个人走的远了，后面的人自是听不见他们说的话的。
康熙脑子一转，就明白胤禛的打算了：“你是要将这一摊子事情给胤禩？”
“反正八弟闲着也没事情做，总不能儿臣将所有的事情都揽在身上，这样，儿臣估计早就要累死了。”胤禛顿了顿又说道：“大哥擅长用兵，二哥擅长用人，三哥擅长文学，五弟在礼部做的很好，七弟在工事上很有天分，八弟顺应民心很有一套，九弟很能赚钱，十弟看着鲁莽，却最是勇猛，十二弟可管内务府，十三弟可练海兵，十四弟可开疆，十五弟在刑查上很有天赋，十六弟十七弟虽然年幼，却也很是聪慧……”
康熙打断他的话：“你能放心？”
这些个，可都是胤禛的兄弟，若是哪一个手里权势过大，指不定就会生出什么样的心思，到时候，谋朝篡位，也不是不可能的。
“汗阿玛，能者居之，若是我镇不住他们，他们想取而代之也是正常的，可我若是镇住了他们，他们就不会生了二心的。汗阿玛如此英明神武，汗阿玛的儿子，也不会都是笨蛋的。”
胤禛小小的拍了个马匹，康熙一点儿都没被他逗笑，眼看就要走到门口了，又换了一句：“我不管你要做什么，只是，我大清的江山，容不得半点儿错失。”
“汗阿玛放心，儿臣也是爱新觉罗家的人，自是不会做出让汗阿玛丢脸的事情的。”不过，以后就不一定了。社会总是往前发展的，若是上一辈子的胤禛，自是恨不得将所有的权势都抓在手里。
可是过了三百年的胤禛，只会让国家更强大，至于这个国家姓什么，那就不是他能给出的保证了。
送走了康熙，胤禛再回去，就见胤禩正坐在胤禟上首，胤誐正笑哈哈的举着酒杯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而胤祉的目光，则是有些幸灾乐祸，看了一眼胤禩，又看看胤禛，就差没明着说，为了一个胤禩将康熙给气走的胤禛是多么的傻逼。
随后的事情也证明了胤祉的嘲笑的是多么的有先见之明，康熙果然不是个大方的。原本说好的五天后让胤禛搬进皇宫的事情，硬是被搁置了下来。
还有朝堂上的事情，但凡是胤禛提出的，或者是赞同的，康熙都是要压下去，然后反对。虽然一般上都采取了折中的办法——康熙拿胤禛没办法，胤禛也不好太过于反对康熙，但到底是让人察觉出，皇上对胤禛这个太子有些不太满意。
一直拖到十一月，皇太后的孝期都过了，康熙才再次下旨——这次是很正式的颁布了圣旨，让胤禛领着一家子人住进养心殿。
这圣旨传出来之后，有不少人当天晚上就做了噩梦。不过，这和胤禛没多少关系，正好这两个月的时间，他也能具体考察一下自己这边的人手，就当这是康熙给他的一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