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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变色

    转眼已到年下,腊月三十。

    容昐感觉这个冬天好像过都过不完一样。

    现很好了!府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已打扫得干干净净,各房的门神、春联、年画、门笼也都已挂上。孩子的新衣也都做好了,各屋年下的赏银也都齐备,年夜饭也都上桌了。

    就为了这一天,这一月来白花花的银子跟不值钱似的不知从她手上流走了多少?可二老爷和庞晋川赚的也不少。除了明面上的,就单单京城里的二十几家店铺,外头的庄子,四合院,还有土地,山上的地皮,就这几项进项就足够开销两三个庞国公府。

    “大太太。”一个穿着银红色马甲的小丫鬟喜笑盈盈走上前来,朝她行礼,容昐正盯着仆妇摆桌,一听有叫,转过头看去。

    那丫鬟笑道:“大夫叫您过去。”

    耳边声音嘈杂的很,各房的陆续都来了,除了国公府常住的大房和二房之外,庶出的几房也都回到这边过年。

    容昐看去,只见大夫被众位夫拉着,坐主位上聊天,干枯的脸上难得笑容。她身后的布置装饰皆是焕然一新.火盆内焚着松柏香,百合草,烟烟袅袅的啥是好闻,

    见她看来,张氏朝她招招手。

    容昐连忙提着大红的百兽朝麒麟缎子通袖袍儿裙边快步走去。

    几个夫好奇看她,见她梳着惊鹄髻,惊鸟双翼之侧簪着金钗流苏,面容略有些纤细但容貌姿色却是各房儿媳当中佼佼者,又见她恭恭敬敬的朝张氏做了个万福,轻声细语问:“母亲找儿媳何事?”

    见她不骄不躁,举止得体,众心下不由暗道:果真与大房那位是绝配。

    不由的自是与二房的侄媳妇做了对比,顿时觉得百般都比不得她一二了。

    张氏亲切拉着她的手笑道:“快与去吧。宫里的公公来传旨,圣上要提携晋川为太子府詹事。”

    容昐一惊,这表示庞晋川彻底是太子的了?

    一个夫拉起她的手笑道:“不知吧,便是太子府的总管,大爷前程无量!”

    太子府詹事,这职位相当于皇帝的内阁第一。职比尚书令,便是以后太子登基的左右手。只是这之前庞晋川早已搭上太子的脉还是皇帝将庞国公府拉过去给太子的?

    容昐一时竟没有个头绪,被张氏几胡乱拉着往前院走去,路上偶遇到几个管事的来问事都被打发去问了林嬷嬷。

    前庭上,正焚香祷告,先头已经跪了一地满满的庞家男儿,容昐瞧着大老爷二老爷领着庞晋川跪于首。

    众有品级的皆换上了官服,庞晋川身上赫然从四品的云雀海服,换成了副三品的孔雀海服。大老爷是戴着公冠八梁,四柱,香草五段,前后是玉蝉,老公爷的佩戴。二老爷是六梁,革带,绶环犀与庞晋川长得有五分相似,国字脸,浓眉,看不出喜怒。

    内眷跪于后,张氏,吴氏,容昐依次往下。

    等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便听的一阵礼乐声响,一个穿着朝服的宣旨文官手捧圣旨,两旁是锦衣卫开道,后边慢步紧跟着四个宫女四个太监,全场屏佐吸,鸦雀无声。

    容昐偷偷抬头,耳边是文官铿锵有力的音调,已经听不得到底讲了什么,只瞧着那文官将圣旨恭敬的交由庞晋川手中,亲自上前扶起大老爷,二老爷还有庞晋川,作揖道:“下官恭贺小庞大荣升。”

    这时礼乐声再起,鞭炮噼里啪啦放了一地,震耳欲聋。

    左右妯娌纷纷拉起容昐,将她簇拥着说了一堆恭喜的话。

    耳朵里哪里还有其他的声音,便是女的感慨和促狭,偶尔也溜过几句酸话,不外乎庞晋川如此年轻却已荣升至副三品,可见权势通天,以后莫要忘了多多提携其他庞家才是。

    容昐含笑赔礼,众也顾不得她到底有没有讲话,把自己的话讲完也便觉得圆满。

    不知是谁高呼了一声:“吉时到!”

    满屋的华灯,红绸,香粉,锦服顿时挤满了正厅。

    厅内都是庞府掌权的,男为东座,满满一桌三十。

    女座设于西,亦是三十。

    众皆等着大老爷喝下第一口酒,这时气氛才真真切切的热闹起来。

    容昐最先被灌了酒,上好的花雕酒色橙黄清亮,酒香馥郁芬芳。

    三夫最先前起头要敬酒给大夫,大夫今晚亦是高兴,含笑满满按下一大口,便又来找容昐。

    一轮下来,也不知辈分了,反正大大小小的夫,太太轮流敬了过去。

    直把容昐吃的满面粉霞,眸色明亮,目光流转间要去找大儿和小儿的身影,却见庞晋川正抿着嘴看她。

    也不知看了多久,神色复杂微含着一丝薄怒。

    旁的庞晋龙低低与他说笑着,也觑她。

    容昐心底一个咯噔,竟不知庞晋龙到底与他说了什么,只瞧他面色越发拉沉下来,旁给他敬酒,他也一概不推全喝了下去。

    庞晋川不好酒,酒量也不好,容昐知道。

    “大嫂,看什么呢?”何淑香捧着一杯酒过来,似笑非笑问。

    一桌子的目光都盯着两,谁不知她顾家是太子妃的后台,她何家却是雍王的亲信。

    如今二位皇子势同水火,自这妯娌之间也传出了不少流言。

    容昐收回目光,朝何淑香笑了笑:“便是想看看可有哪里招呼不周了?”

    何淑香递上酒,也是吃了一些,却眼眸清晰,没得一点含糊,她笑道:“自是大嫂事事周到,倒把比的什么事儿都不会做,什么话都不会说了。母亲,且看脸上疤痕消退了没?”

    二夫瞧着容昐的眼神就粹着毒,拉下脸道:“看大嫂是个伶俐,做的事儿可一点都不伶俐。”

    众也都听了那日捧碟发生的事了,顿时安静了下来。

    容昐笑笑,并未接过何淑香手中的酒杯,而是将酒杯伸出,秋香捧着酒壶倒满。

    她早已许久不吃别送的东西了。

    何淑香目光闪了闪,笑问:“怎么?大嫂还怕下毒啊。”

    大夫下面轻轻捏了捏容昐的手,目光依然平静。

    容昐知道她是叫自己别意气用事。

    “弟妹如此说,便生分了。”容昐先饮下一杯,满满净。

    众不由喝了一声彩。

    又是一杯满尽,两颊已是醉的通红,何淑香脸色已不大好,粗黑的脸盖住了不悦。

    待容昐尽到第三杯时,她一顿,放嘴边一抿,眼看昂头便要吃下,忽的却靠何淑香耳边低声轻语:“别以为那日让宋氏下药的事不知道。”

    何淑香双瞳瞪大,脸色诡异。

    容昐语罢,角含着笑昂头一口吞下花雕,随后紧接着道:“那日是大嫂手误,但前几日已被赔礼道歉,今日再赢下三杯,弟妹莫要再怪罪了可好?”

    大夫不知她何淑香耳边说的是什么,但见她手劲颇稳,便知她胸有成竹,也就不担心了。

    容昐的三杯赔罪酒一时竟把气氛推到了j□j,让何淑香下也不是,上也不是。

    众皆翘起拇指道,长媳大气。

    容昐接过秋香手上的帕子,捂住嘴,眼光迷离,分外好看,一个管事进来说门外的灯笼被风吹下,来领牌子去库房取来。

    容昐向众告退,出了外头

    这时,秋凉疾步走来,容昐耳边低语:“太太,大爷醉酒被宋氏带走了。”

    妾侍是没有资格坐大堂的,但需偏厅等候侍候。

    容昐只觉热气腾腾,酒气迎面扑来,并不意,便随口一问:“去了哪儿?”

    “竹园。”秋凉语速快了许多:“但是刚才春宵跟说,她去如厕时见宋姨娘身边的玉珠迎着杏姨娘也去了竹园了。”

    一阵寒风吹过,容昐酒尽顿时醒了不少。

    “春宵是谁?”

    “乔姨娘身边的丫头,奴婢与她交好。”秋凉急道。

    容昐望向门内坐着的二夫和何淑香,见她两谈笑宴宴的模样,顿时一股凉气从心底腾腾直冒上来……

    她们要弄庞晋川和杏姨娘通奸!

    窥视叔父妾侍,如此品德败坏之如何当得了太子府的詹事,如何袭爵?当今圣上最是厌恶此等伪君子,庞晋川若真的做了这事,便万死难辞了!

    那,那他们母子三!

    “走!”

    容昐转头对秋香道:“咱们脚步慢,快去外头叫来旺进来拦住。”

    秋香刚被叫出来,还闹不清什么事儿,连忙跑出去叫来旺去竹园拦住爷。

    容昐拉着秋凉疾步出了大门。

    屋外灯光暗弱,两旁树木丰茂,这样一照下来,竟透着股阴暗。

    容昐赶的飞快,几乎是脚不沾地,秋凉跑的气喘吁吁,到一玄边,一个仆妇打扫爆过的蜡烛纸,见到容昐连忙请安:“大太太。”

    容昐问:“可见到大爷了?”

    仆妇指着小路的远头:“大爷早走过去了,被宋姨娘扶着。奴婢瞧着似乎罪的厉害。”她只以为是妻妾争宠,赶紧给出详细的信息。

    容昐急了,连忙望前追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远处一片茂林。

    容昐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两颊被冻得通红,来旺这才赶来问:“太太,大爷呢?”

    急的容昐一巴掌甩过去:“还不赶紧给去竹园给他拉回来!”

    来旺何曾见过她这般焦急,心下已知事态大发了,赶忙快脚追上。

    容昐停着歇息了一会儿,才紧追上去,才刚过一片竹林,只瞧着不远处小屋内灯火阑珊处,期间夹杂着男女欢笑声,来旺守外面,脸色极差,扑通一声跪她脚下哭道:“太太,别去。”

    容昐身子一晃,秋凉连忙扶住。

    庞晋川!庞晋川!

    “哭什么?”容昐顿觉天色都晦暗了:“去,去叫他出来。”语罢,仅剩下一点力气强自撑着,往外跌跌撞撞走去。

    来旺去叫,她就外面守着,谁都不许进来。

    只她刚走到外面,迎面就看见一簇簇灯光靠近,再见到领头的二老爷,容昐顿感心如死灰。

    二老爷面色铁青呵问:“大侄媳妇,如何这儿?”身后二夫阴森森如蛇盯着她。

    容昐觉得自己的肩膀都快要被压弯了,扯起一抹僵硬的笑容:“父亲,母亲,二叔二婶。”见他面色,已知二老爷知晓了这事儿,依然道:“看夜色好,出来醒醒酒。”

    大夫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呵,看是替他守门吧!”二老爷迎面一个响亮的耳光摔过来,容昐半颊通红。

    二老爷头回也不回,大步往小屋走去。

    身后跟着大夫,大老爷,何淑香还有一众的子侄?

    谁捅破的?竟让所有知道了。

    一个个绸鞋从她身边跨过,容昐从地上爬起,身上都沾满泥土,秋凉赶忙上前扶住,被她使劲儿推开。

    “太太。”秋凉头一次生出这股勇气。

    容昐回头,疲倦道:“让走走。”

    身后她好像听到女的尖叫声,和男的反驳声,一屋子乱糟糟的。

    不管了,没法管了。

    闹吧,捅破了天去最好。

    她步履阑珊,走至刚才路过的湖边,那个仆妇已经扫完地了,她往小亭走去,看着湖面许久。

    寒风阵阵,已感觉不到,只是眼前总是浮过小儿酣睡的模样,大儿吃药瘪嘴的模样。

    竟是如此珍贵。

    “容昐。”身后忽听到庞晋川的声音。

    “幻听了。”容昐不信。

    “容昐。”真有叫她!

    她还未转身,身后忽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只感觉自己被迎面裹一个极其温暖的怀抱中,听他自己耳边低喘:“别哭,别哭,那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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