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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太守府的家丞将高展明和引鹤引入府中,高展明一路走便一路默默观察太守府的规模。

    太守府里种了很多松枫和樟树,妆点的十分清雅,府邸的规格与他的官阶相符,并不奢华浮靡,有些墙砖老旧了也不见更换,可见这位太守应当不是一个骄奢之。

    家丞将高展明和引鹤带入一个偏院,道:“二位请稍等,奴才去通报太守。”

    引鹤不满地撇撇嘴,高展明倒还客气:“去吧。”

    那家丞一去……就没再回来了。

    引鹤焦急地院子里走来走去:“这都过了快一个时辰了!怎么还没来!那太守不想见爷就直说,把们晾这里,这又是什么礼数?”

    高展明抬头看看天,道:“也太夸张了,这是度日如年吗?顶多也就过了半个时辰吧。”

    引鹤不可思议地瞪着高展明:“爷,怎么一点都不生气?管他半个时辰还是一个时辰,都过了这么久了,居然连杯茶都不给您上!太失礼了,太失礼了!太守简直就是没把爷放心上!”

    高展明也却是等的口干舌燥了。

    这时候有一个婢女匆匆从不远处的回廊路过,引鹤没好气地叫道:“喂,站住!”

    那婢女停下脚步,面色不善地打量着高展明和引鹤。

    引鹤正要发火:“们……”

    高展明把他拦了下来。好脾气地笑道:“姑娘,不知可否为们上两杯茶?”

    那婢女目光他身上转了圈,应了一声就走了。

    引鹤不可思议道:“爷,就不问问他们,到底还要让咱等多久?”

    高展明道:“急什么。官大一级压死,刘太守可是三品大员,不过就是个判司,他让咱等,等着就是。失礼也是他们失礼。真要闹了,可就是咱们落了话柄。”

    引鹤无法,只好憋屈地高展明身边坐下。

    与此同时,太守房里又是另一番光景。

    家丞匆匆走进嘉州太守刘汝康房里,道:“老爷。”

    刘汝康急急忙忙问道:“怎么样?他们闹了没有?”

    家丞道:“没有,还等着呢。刚才奴才让一个婢女过去,那高判司就问了一声有没有茶,未见恼色。”

    “哦?”刘汝康道:“他就没问什么时候肯见他?一句话都没有?”

    家丞擦了擦脑袋上的汗:“没有。”

    刘汝康翻了个白眼:“那让他继续等着!茶也别给他们上!看他什么时候急!”

    家丞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刘汝康的脸色:“爷,就让他们这么干等着不太好吧?那高判司好歹也是……”

    刘汝康瞪圆了眼睛,用力拍了三下桌子:“好歹也是什么?!是高家的?是靠着太后和安国公荫庇,沽名钓誉的今科状元?老子最看不起他们这种的!”

    那家丞没办法,只好又退了出去。

    又过了半个时辰。

    家丞走进刘汝康的房间,只见刘汝康焦急地走来走去。他一见家丞,立刻期待地问道:“怎么样,他们急了没?”

    家丞又擦了擦汗:“还、还没……”心里道:老爷倒是比他们还急了百倍呢?

    刘汝康大怒,狠狠拍了三下桌子:“都一个时辰了怎么还不急!”

    家丞看了眼可怜的桌子,心道看来这张桌子是撑不过这个月了。老爷损坏桌子的频率是越来越快了。

    刘汝康咬牙切齿道:“格老子滴,让他们继续等!”

    偏院里,引鹤已经等的没脾气了。他可怜巴巴地问高展明:“爷,咱们要等到什么时候?要不咱改天再来吧。”

    高展明心知刘太守这是要给他一个下马威,此时已是正午了,他打了个哈欠,道:“睡个午觉,要是困了,也躺会儿吧。”

    又过了一炷香,家丞走进刘汝康的房间。刘汝康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高展明还等着了。刘汝康问他:“他们说啥了?”

    家丞摇了摇头:“他们院子里躺下睡了。”

    刘汝康怒发冲冠,险些把桌子拍烂:“格老子滴,老子还没睡,他们倒睡了?!”

    家丞于心不忍,小声道:“要不给他们奉杯茶吧……”

    刘汝康瞪他:“不许!”

    家丞耸耸肩,又退了出去。

    转眼到了下午。

    家丞走进房里,向刘汝康汇报道:“爷,那高展明跟他的随从院子里下棋呢。”

    刘汝康又要拍桌子:“哪个天杀的给他们的棋?”

    家丞摇摇头:“他们问院子里的奴才要了棋,那奴才没给,他们自己捡了几块石头,地上画了幅棋盘……”

    眼看刘汝康又要发火,家丞忙道:“老爷,奴才刚刚躲柱子后头偷偷看了会儿,那高展明好像和传闻里的不太一样。奴才听县里的汇报说,那高展明来的时候就带了两三包简陋的行李,随身只有一个小厮伺候,就是他的书童。”

    刘汝康吹胡子瞪眼:“那是故作姿态懂不懂?以为他是怎么连中三元的?乳臭未干的小子,就凭他自己?表妹的信里早就说清楚了,高太后殿试事前给他透了题,结果皇上临阵换了题,他就做的一塌糊涂J帝当场落了他的卷,高太后还硬是把他弄成了状元!一个翰林他都当不好,册文都能写错,这种家伙,能有什么出息?他京城里叫给捧着,到了老子的地盘,老子就一定要让他吃吃苦头!”

    刘汝康的母亲是赵家嫡女,贵妃赵金燕就是他的表妹。他天生是个火爆脾气,虽然出身高贵,但却性格耿直、不知变通,最讨厌那些个靠着门第荫庇却无真才实学的纨绔子弟。朝上要将高展明外放到嘉州的消息一出,赵金燕立刻写了信给刘汝康送来,信里痛陈高展明的数条罪状。刘汝康看了信,又听了些外面对高展明的传言,自然对高展明看不上眼。

    他才不管什么高家李家,只要高展明一有把柄落他手里,他就立刻把高展明赶出嘉州去。

    家丞道:“老爷,算时辰,那新来的都督也该到嘉州了。老爷要不要奴才备份礼送去?”

    刘汝康嗤了一声:“什么狗屁都督,不就是个吃干饭的么!不用管他!”

    家丞为难道:“都督大若是不来,也就罢了,可他都到了嘉州地界上,老爷要是怠慢了他,难保不会落口舌。”

    都督一职,一般都是亲王遥领,只是吃个田供,很少有会真的跑到属地上来。就算来了,也是属地上建个奢华的府邸,偶尔来享几天福,装模作样地视察一番,也就又回去了。

    先前兴元府的一位都督便是如此,当了都督三五年才第一次跑到属地去,什么事都不管,还大兴土木给自己建造别府别院,大肆奴役百姓增加税收,他兴元府呆了一年,把原本富庶的兴元府弄得一团糟,当地的兵团都造反了,他才屁滚尿流地滚回京畿,结果朝廷花了两年三的时间平乱,才把兴元府又治理起来。

    家丞道:“听说那位新上任的都督是个怪,年纪倒是很轻,朝廷已经征召了他几次,他都拒绝了,无心入朝,一直外面游山玩水。去年才刚来过蜀地,说是很喜欢蜀地的风土情,回去竟然请了官,领了都督一职,又到咱们嘉州来了。这些年他跑的地方虽多,却没哪个地方安置府邸,这回到嘉州却要了一处官邸,看来是打算长住了。老爷怎么说也给他一个面子吧。”

    刘汝康哼道:“都说了他无心朝政,年纪轻轻就知道外面游山玩水,这种纨绔子弟理他作甚?!都抬举他,老子偏不!”

    家丞无奈道:“好歹也是王室……”

    刘汝康瞪了他一眼,他立刻噤声,假装自己什么都没说又转身出去了。

    天快黑的时候,家丞终于来到偏院,只见高展明和引鹤还下棋,还下的津津有味。高展明最擅长改变规矩和创造规矩,他用几颗石子和画的一场简陋棋盘就想了好些新奇的玩法,引鹤原本是焦躁的,被他带入棋局之后也变得心平气和了,连口渴和饥饿都给忘了。

    家丞走到高展明和引鹤面前,赔笑道:“高判司……”

    高展明手里捻着石头棋子,眼睛和盯着棋盘,心不焉地问道:“太守太见们了吗?”

    家丞干笑道:“没有,太守他……”

    高展明摆了摆手,道:“那就不急,有什么等们下完了这盘棋再说。”

    家丞目瞪口呆。

    过了一会儿,引鹤把手里的石头一丢,垂头丧气道:“爷真厉害,玩到现,一盘都没赢过爷呢。”

    高展明笑道:“那是当然的。”他这才抬起头看向太守的家丞,道,“怎么了?”

    家丞方才也看他们下棋,都看的入了迷,眼看引鹤输了,还咂了咂嘴十分惋惜。听到高展明发问,他才猛然醒过神来,道:“太守老爷身体不舒服,今日怕是见不了客了。高判司先回去吧,改日再来。”

    引鹤有些生气。若是真生病了,打他们早上刚来的时候就能说了,现把他们晾了一整天,却又生病作为借口来搪塞,糊弄谁呢?然而他见高展明不生气,也就跟着不吭声。

    高展明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故作关心地问道:“太守的身体不要紧吧?可请看过了?”

    家丞道:“看过了,说是偶尔风寒,不甚要紧。”

    高展明道:“那过几日再来拜访。”

    家丞忙道:“送高判司出去。”

    高展明和引鹤离开太守府,坐上马车,回府去了。

    高展明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个神情慌张的官差急匆匆进了太守府。

    家丞正向刘汝康汇报:“那位高判司已经带着走了,说是改日再来拜访。他送的礼奴才看过了,是些茶叶,奴才就收下了。”

    刘汝康一整天光听汇报高展明的动向了,什么正事也没办成。他不可思议地问道:“那高展明当真一点没发脾气?”

    家丞道:“是啊,奴才送他出去的时候,他还笑眯眯的呢。”

    刘汝康心里直嘀咕,评价道:“装腔作势!虚伪!”

    两正说着话,外面突然闯进来一个官差,急急忙忙道:“太守,太守大,大事不好了!”

    刘汝康瞪他:“干嘛?”

    那官差道:“新、新来的都督不见了!”

    刘汝康一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了?”

    那官差道:“去、去接他的官兵说,等了一整天,没等到,去问前一州的,他们说一大清早都督大就一个骑着马跑了,早就进了嘉州的地界,但是没知道他去哪了!”

    家丞倒抽了一口冷气:“这要是遇上了劫道的贼寇可就完了!”

    刘汝康怒拍三下桌子:“这些该死的纨绔子弟!”

    坐回府的马车上,引鹤后知后觉又对今天被怠慢了一天的事感到恼火,抱怨道:“赵家果然没什么好东西,爷才刚到嘉州,那太守就敢如此对待爷。爷写封信回京,向太后娘娘告他一状,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高展明平静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知道外头的是怎么议论家爷的么?”

    引鹤茫然地眨了眨眼。

    高展明又道:“知道为什么要离开京城吗?”

    引鹤更茫然了。

    高展明道:“外面的都说是靠着太后姑妈和伯父才能有今天,说根本没有真正的本事。现不过是这点小事,就写信上报太后,让太后替出气,岂不是坐实了旁的议论?”

    引鹤忙道:“他们根本不知道爷是什么样的,管他们怎么胡说八道!”

    高展明看了他一眼,道:“确实,他们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是什么样的,得自己做出来给他们看才行。别管旁怎么说,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引鹤这才不言语了。

    转眼,马车就到了高展明的官邸。

    两下车,正待入府,却见一个身着玄色衣袍、长身玉立的年轻男子正站门口等着。

    高展明看清那的相貌,惊讶的合不拢嘴:“李……李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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