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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番外三:上元节

    【宫宴】

    承平十三年正月,上元佳节。

    这一年大盛的国运依然是和泰昌盛,年初凌家承平帝的授意下带着神机营北出三关,把北狄又往北海方向驱逐了五百里,一仗不但逼得北狄王晏了驾,即位的北狄新王也不得不以辞去封号为代价向大盛求和,承平帝顾忌着北征军粮草供应不便,便顺势允了他们所求,并划下了新的边界。

    这一年春天雨水足,大盛全境都没有什么天灾祸,风调雨顺的带来了五谷丰登,就连北狄被驱赶走后留下的大片原本因寒凉而亩产不高的土地,也被兰陵侯几年前从海客那里弄来的叫“土豆”的东西给占满了,承平帝原来本想着地荒着也是荒着,任由他折腾去算了,却没想到这土豆几年内便成了气候,内地要种粮食,如今关外却是都种满了土豆,这东西好活产量大,还解饥,端的是好物。

    看着眼前宫宴上用土豆做成的御膳,承平帝忍不住微笑着看看自己右手边坐着的宠臣:突然觉得这家伙也像土豆一样,上得了御膳,也下得了百姓的盘碗,看着小小的不起眼,却能顶大用处。

    承平帝志得意满地放下筷子,看了看旁边的皇后和淑妃:自打自己这一对儿宠后爱妃喜欢上土豆之后,御膳房里的土豆就没断过,结果搞得三个皇子两个公主也都迷上了土豆,不过好皇家仪态做的足,群臣们倒是看不出皇室之家集体沉迷于土豆这个事实。

    承平帝看了看盘子里的土豆饼,唇角挑起一个微笑:其实他也明白,并非是这东西真的就这么好吃,三年前那场饥荒……

    也许这种喜爱,很大一部分来源于对土豆的感恩之心吧。

    【花灯】

    自宫宴返回,苏有容就觉得满身都是土豆味儿,对于自己这样一个吃了二十几年土豆的天朝来说,这东西虽然好吃,花样繁多,但他依然还是……土豆!

    真不知道这风靡大盛塞北江南家家户户的土豆,究竟有什么魅力!

    但是他自己是没法对此事吐槽的,因为这土呛呛圆滚滚的货色,就是自己推广播种开来的,这也算是自作自受了吧!(╯‵□′)╯︵┻━┻

    从土豆的事情里淡定下来,苏有容慢慢走进自家后院,今儿是上元节,晚上是要看焰火,逛花灯的,宫宴过了已经是上灯时分,想来家里的爱妻爱子都等急了,这么想着他略加快了脚步,进门的时候,顺便把站水缸上面练轻功的自家次子给提溜了进去。

    一家子欢欢喜喜地穿了大衣服,从侧门离开侯府,十二岁的应祥一副大哥哥的样子,不停嘱咐着弟弟妹妹不可淘气,街上的越来越多,如筝也不放心小儿子的安全,俯身把他抱了起来,却被苏有容转手就扛了自己头上。

    小忆海兴奋地看着头顶上明灭闪动的花灯,如筝则一手牵起一个,拉着应祯应祥群里穿梭着。

    不多时,应祯突然兴奋地一指前面,冲着如筝扬起笑脸:“娘亲,是表姨母啊!”

    如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是崔琳琅和凌朔风也带了孩子们出来,后面隐隐还能看到小郡主一家子。

    如筝心里一奇,想着自己家不意世家风范惯了,没想到她们也这样混迹平常百姓里,来赶这上元节的热闹。

    如筝看了看苏有容,夫妻俩就笑着上前跟凌家的打了招呼,大们还没说几句话,孩子们倒是先混了一处。

    应祯小时候一向和凌念安玩儿的很好,可如今大家都是十二三岁的年纪,心里多少有了些男女大防的念头,便也只是相互行了礼,反倒是几个男孩子到了一起更有话说,没说几句,苏应祥又把凌念安逗急了,当着两边儿的大他却也不好发火,心念一动便走到应祥身前,伸手拍拍他头:“祥儿,这一年又没长个儿啊……”

    苏应祥抬头灿然一笑:“小安哥,这一年又没长心眼儿啊!”

    他话音未落,几个大却是都笑了,应祯见自家兄长又排揎凌念安,忍不住就笑着叹了口气,这一幕落到旁边乖乖陪娘亲站着的李念恩眼睛里,又勾起他一阵心思。

    如筝见到了琳琅和小郡主,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苏有容看看她们那他乡遇故知的样子,对着凌家兄弟微微一笑:“走吧,带们去个好地方。”

    三家子说说笑笑地到了听风吹雨楼,掌柜将他们引入二楼惯去的那个雅阁儿,上了茶点便笑着褪下,孩子们看这临水的小楼有趣,都凑到窗边看沿河的花灯,等着放烟火的时辰,如筝和小郡主她们坐一起聊孩子们的事情,凌逸云便拉了苏有容和凌朔风到一旁的桌子坐下,对着苏有容压低声音言到:

    “昨儿礼部送了北狄新王上表恭贺大盛新年的折子,随着还附了一封私信,看看那字迹,就先扣下了,今儿问问的意思,还看么?”

    苏有容面色一沉,露出一个微凉的笑意:“私信?两国公使何来私信?大哥烧了吧。”

    凌逸云点头应了,凌朔风便看着苏有容笑到:“说那一位也真可怜,成日里守荒山野湖边上,还忘不了给写信呢,不过这次好了,她的族倒是都去了那什么圣湖陪她,想来是不会寂寞了。”

    苏有容笑着瞥了瞥他,没说话,凌逸云却是瞪了自家兄弟一眼,又笑到:“看俩就好像看见了祥儿和念安,从小也是这样斗来斗去的,长大却能成至交好友,所以说养子随爹呢。”

    苏有容听他这么说,也笑着看看孩子们那边,却见一个两个都忘了男女大防,扎一起说笑指点着:“说的是,念恩也跟大哥似的,天生攥着手心儿让猜,们家应祯也是傻的,也不知道将来落们谁家臭小子手里!”

    凌朔风见他递了话儿了,也不好装不知道,更何况儿女亲是大事,他也不敢儿戏,赶紧压低声音说到:“安儿就不用想了,这孩子看上了大嫂家的表侄女,过几年怕是她娘就要操持着给她们定亲了,们家也知道,当爹娘的做不了孩子的主……”他叹了口气:

    “和琳琅现就怕他小时候不懂事,若是勾了祯儿什么心思,可就真是对们不住了!”

    苏有容听他这么说,却摆手笑道:“这个不用担心,孩子们还小呢,能有多坚的心思?儿时不过是说着玩儿的,放心这事儿好办。”

    说说笑笑的,沿河的两岸就放起了烟花,五彩的火光投射到天上,映出盛世佳年的喜庆,孩子们是最高兴的,拍手笑着品评着,苏有容看看自家姑娘肩上披着的那一件小小的檀色大氅,又想了想刚刚几个孩子的衣着,就笑了。

    他回头看看凌逸云,凌逸云却是无奈地揉着额头:“这也传承么?!”

    苏有容笑着端起茶碗:“莫怕,家姑娘可不像郡主那样死心眼,念恩不会步后尘的,况且还有呢。”他眯着眼笑了:“他不是要学骑射么,过了年让他来找,正好家里这仨也学呢。”

    “那敢情好。”凌逸云长出了一口气。

    【苏府】

    二更过了,街上也渐渐安静了下来,三家子道别分头回府,苏有容抱着昏昏欲睡的忆海,如筝牵着两个大的,也不坐车,就这么慢慢沿着乌衣巷往家走,路过林家时,如筝忍不住想到初二那日回府看到的景象,心里微微一暖:两个弟媳虽然都不是世家贵女,却都出自家风端谨的清流之家,勤俭贤惠不说,还正好冲淡了林家如今炙手可热的势头,原本她还以为这是老太君和徐氏的意思,却没想到自家两个兄弟与弟妇看着就是十分投契恩爱的样子,想想也是,如柏也好,如杉也好,都是性情高洁的君子,相比那些弯弯绕的世家贵女,怕是这样单纯贞顺的女子更适合他们呢。

    苏有容看她眼扫着自家大门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咱们去叩门吧,想来祖母大约是不会意收留咱们一夜的。”却被如筝笑着嗔了一眼。

    苏有容敛了笑意,又到:“初二那日,看岳父大……”

    听她这么说,如筝也沉下面色点了点头:“叶先生说也就是这一两个月了,她拖了这十来年,已是奇迹,再拖着也不过是受罪罢了。”

    苏有容点了点头:“他拖着这些年,还是多亏了岳母大悉心照顾和叶先生妙手回春哪。”

    如筝“嗯”了一声,收回目光同他回了侯府,一路上却都想,拖了这些年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呢?虽然她没有得父亲多少爱护怜悯,可他的心思性情,她却是清楚不过了,那样一个心高气傲,自命风流的,这样心境清明又瘫卧床度过的九个春秋,究竟该是怎样的炼狱?

    只是她们这些女却想不了这么多,既然他无情,她们又何必顾忌,如今也好,当年叱咤风云的定远侯林承恩,终于要解脱往生,而如柏如杉经了这些年的历练,也成了承平帝手下不可或缺的才,若是丁忧……是定要被夺情的,正好,正好。

    这么想着回到了寒馥轩,如筝却听得西府一阵喧嚷,自打老太君和苏国公相继离世后,西府里就渐渐乱了起来,虽说廖氏还不时能压一压,可如婳仗着娘家势起,却是更加嚣张,其实……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娘家又有谁会给她撑腰呢?

    如筝冷笑一声,大约这就叫做恶自有恶磨吧。

    安顿好了三个孩子,如筝让苏有容先去梳洗了,自招了银蓝过来:自夏鱼嫁了从戎的书砚去了边关,这丫头就接了她的活计,现下见主子召唤,赶紧上前微笑福身:“小姐。”

    如筝端了杯茶笑着让她起身:“西府怎么回事?”

    银蓝垂眸答到:“回小姐,今儿您和侯爷刚出门,西府就闹将起来,奴婢恐是什么变故,就去探了探,才知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是西府侯爷的第三房小妾得罪了四夫,被她吊起来打了一顿,没想到那妾室年轻气盛的,回房就上了吊,可这三姨娘不是丫鬟抬上来的贱妾,是西府侯爷新纳的良家子,家家里知道了打上门来,惊了老夫,老夫一怒之下让侯爷严惩,侯爷如今将四夫禁了了足,正商量着赔偿姨娘家的,故而闹得沸反盈天的。”她略沉吟了一下,又压低声音到:“还有一宗,奴婢打探的不甚详尽,许是有……听说西府侯爷把四夫打了一顿……”

    如筝听了面色一沉,唇角浮起一个冷笑:“所以说妻贤夫祸少,如婳这些年愈发不长进了,也亏了西府老夫和安国候能忍。”她略沉吟了一下,对着银蓝到:“明日告诉环绣,就说是说的,让她备些压惊的药材,要去探探娘亲,跟着她们住一个院子,真是难为了娘亲了。”

    银蓝赶紧点头应了,自下去报给环绣知道,如筝这才进了屋,梳洗了到床边躺下,轻轻依苏有容的怀里:“子渊,西府的事情不想管,如今祖母也不了,除了娘亲那里还牵着的心,其他的谁都不想问,说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孝?”

    苏有容笑着摸摸她头:“别瞻前顾后的,咱们有什么不孝的,外面不给家里抹黑,管着院子风平浪静的,若咱们还算不孝,子澈和弟妹便合该打死,既然他们还活的滋润着,咱们更得放宽心,做的很好,明日便去探探娘亲,旁的都不要管。”他沉了沉,又说到:“等西府老夫身子好些了,便去请她准许,咱们将娘亲接过来住。”

    如筝点了点头应了,刚钻进锦衾还有些寒意,便又往他怀里依了依,打算闭眼睡觉,却不防被苏有容突然吻住。

    迷迷糊糊的,如筝觉得自己恐怕是又不慎招了狼了,却也无法,只得吃吃笑着任他摆布,反正明儿是休沐,放纵一次又何妨……

    夜深了,东府的夫妻二早进入了梦乡,西府家大业大,火龙烧的更暖,却怎么也暖不了安国候苏百川的心。

    苏百川想了想自己这半辈子,忍不住就自嘲地笑了:年少成名又如何,母亲处心积虑争来的嫡长子名头又如何?

    心上被家抢了,名分也被家抢了,就是这家抬抬手施舍的爵位都被降成了侯爵,更别提如今这不尴不尬的翰林院学士之职,少年时意气飞扬的壮志,全都化作乌有,后宅也更是一团乱!

    他心中烦乱,忍不住便又从身后架子上拿了一坛酒下来,刚倒了一杯喝,通房提上来的大姨娘便端着碗莲子汤进来,见他又喝酒,忍不住便劝到:“侯爷还是珍重身子吧,夫说了……”

    苏百川听她提到如婳,怒的一下就把酒杯她脚下摔得粉碎:“又是夫,到底是的妾还是她的?烦死了,出去。”

    大姨娘哭哭啼啼地下去了,苏百川看着她藏蓝色的衣衫又是一阵怒:自打林如婳那个贱生了妖孽绝了育,这院子便被她调理的死气沉沉的,先后纳的几个妾室,但凡光鲜一点柔媚一点的,打死的打死,发卖的发卖,像是跟自己杠上了似得!

    自己好容易纳了个良家子当良妾,躲躲闪闪地又孕了一个孩子,却没想到被她发现,趁自己上朝的时候二话不说就给打了,孩子流产不说,那如花似玉的妾室风儿也上了吊,到头来她一通哭,倒怪自己没有提前说,若是提前说了,还能留到现么?!

    小妾的娘家闹到了府门口,惊了父亲母亲,自己一怒之下打了那个贱,也不是没想过要休了她,却无奈她虽犯了七出,却因陪守了自家父亲的三年孝期,身三不去之列,倒是休不得了!

    他喝干了酒,心里一阵火起:休不得,难倒还打不得么?!

    想到这儿,他顺手拿了桌上硬木的镇纸,推门进了松涛苑。

    正正屋里坐着垂泪的如婳见是他进来了,心里一阵惊惶,却又强自压下:成亲这许多日子以来,他对自己也曾冷颜推搡,但除了新婚那日……却是再没有伤过自己,此番为了个妖妖娆娆的小贱,居然……

    林如婳心里又惊又怒,却看到他手里的镇纸时心下一片凄凉:“呵……这是要打死么?”

    这两三年来,她心里想的最多的就是后悔,一片痴心错付,与他一起绑这鬼森森的松涛苑里十几年,新婚那几年,自己心里还有念想,还想着怎么挽回他的心,怎么用子嗣绑住他,活的还像个,可自打第二个孩子,不……那不是她的孩子,是妖孽!自打那个妖孽夺了她做母亲的权利后,她的生活就只剩下了绝望。

    自己这样绝望着,凭什么他就可以三妻四妾地快活风流,凭什么那些小妖精凭着妖娆的脸子能生的肚子就要占去他的宠爱,弄死了个月儿,又来了个风儿,他还真是风月无边啊!

    想到这儿,她也顾不得挨不挨打了,嘶喊了一声疯了似得冲着他撞去,反倒将苏百川吓了一跳,自保的本能令他高高举起了手里的镇纸,狠狠打了下去。

    头上的剧痛传来,如婳惊恐地看着眼前的男,嫣红的鲜血顺着额角留下,让她眼中苏百川的脸都变得狰狞,一瞬间,她莫名想到了北狄犯境那一年,自家二姐……三嫂也是这样碰了满头的血,那时候自己多快意呀!

    如今方知一句,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想着这一句,她唇角带了一丝冷笑,慢慢歪倒门口,苏百川见她倒了,酒也吓醒了一半,赶紧让去请大夫,忙碌了半宿又惊动了廖氏,倒了早间,大夫总算是诊了无碍,苏百川悬着的心才略放了放。

    廖氏忙前忙后一晚上,早已是疲累不堪,看着自家儿子,也是再说不出什么多的来了,只是淡淡地说到:“若真是同她没法过,便和离吧,咱家豁出去全还了她的嫁妆,大不了再赔上些,娘真的是撑不住了!”

    苏百川看着廖氏花白了的头发,心里一阵撕扯,双膝一软就跪了她面前:“娘,是儿子不孝,儿子会和她好好说说,日后定好好过日子,不叫娘亲费心了!”

    他知道自家娘亲说出这番话来有多为难,本来三位老的丧事就掏空了国公府大半副家当,若是再没了如婳的陪嫁,又搭上一笔……

    那就真的是没法过了!

    送走了廖氏,苏百川揉了揉因愤怒和伤感麻木的脸颊,撩起帘子进了里间,刚一进门就听见一声熟悉的嗤笑,成功地点燃了他刚压下的怒火,他强按下心火,上前板着脸问到:“怎样?”

    如婳眼里闪过一丝轻蔑,又是一阵嘲意,她自然知道这府里现离不了自己的嫁妆,折腾不起和离再娶的事情了,这也是她这些年来敢于这么嚣张的最大倚仗,可她却是万万没想到,苏百川会把自己往死里打。

    生死关头走了一遭,她倒是不怕了,看着苏百川冷笑到:“侯爷好身手,可惜没能把打死……”她声音阴恻恻地,慢慢支起了身子,顾不得突然袭来的晕眩,一字一顿地说到:

    “苏侯爷,想要停妻再娶,过逍遥自的日子,告诉吧,想都别想!”她声音突然转为凄厉:

    “苏百川,和纠缠了这么多年,讨好不行,用心机也不行,软的不行硬的不行,如今老珠黄了,拈花惹草不说,还要打死?!休想!是圣上亲封的诰命,打死也别想善了!打不死……”她突然笑了,仿佛自己说的是天大的笑话:

    “既打不死,咱们便好好儿耗着吧!再耗上十年,二十年,耗到老,耗到死!!”

    说完,她便仰天大笑起来,扭曲的笑容映着额上的血迹,看的苏百川又惊又怕,又怒又伤。

    这便是怨侣了吧,过不好,也打不散,就这样相互折磨,耗干余下的生机……

    苏百川跌跌撞撞地出了松涛苑,如今他只想喝酒,只有酒!才能救他逃脱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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