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聪明人说聪明话
“父亲与恒国公府的几位老爷关系一向亲近，想来政见是相似的。”蕙如想了想说,“先前也并未听说姐夫与安平侯世子交好,许是近日的事吧。”
老夫冷笑了一声道,“安平侯府行事一向低调。自从安平侯爷将两个嫡子赶出家门,立了这个继室所出的三儿子为世子,这些年倒是没少听见侯府的动静。”
蕙如眉尖微蹙道,“上回祖母和婶子拒绝了侯夫,世子却又与姐夫结交,这么巴巴儿上门来,总觉得心中不大安稳。”
老夫叹了一口气。
“若说他是想借重世子爷,然世子爷参政也没几日,又卧病王府里,还不知道何时能好。若是有心,应该直接递贴子来王府探望，为什么偏偏要挑孙女回门的时候来？”蕙如一边说，一边慢慢将思绪理清楚，“何况京中都知道世子身子有恙，这三日回门，他也未必就能见到世子。只见世子妃，于他又有什么帮助？”
蕙如抬起头来，面色发沉：“觉得，安平侯世子意不宣王世子身上，而是打沈家的主意。”
老夫点了点头：“原来也是这么以为。”
“祖母，此并不简单。”蕙如轻轻咬了咬下唇，“咱们得小心着些。”
老夫并未与姜珩打过交道，安平侯世子看起来举止文雅，俊秀温和，并不像蕙如说的心机深沉的模样。只是她对安平侯夫实没有好感，又想着那对母子能梳拢得老侯爷对她言听计从，甚至将前头的侯夫所生的两个嫡子逼得离家，的确不是心机单纯的能做到的。
“会与父亲说说，如今刚嫁出去，再过三个月，芳丫头也要嫁入皇家，咱们沈家正风口浪尖的时候，行事还需百般注意才是。”
“还要请祖母与母亲说说，宅子里千万要看住，不能让有可趁之机。”
祖孙二说了会体已话，时间也不早了，让就直接摆了饭慈安堂里吃。
大老爷送了太医回来，听闻女婿和安平侯世子上门，心中略觉不快。先来慈安堂里见过母亲，听了老夫说了这二的言行，心里也犯了计量。恒国公府一向低调，并不与太子或是二皇子任一派过于亲近。老恒国公更是个精，装聋作哑只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圆滑世故，跟只老狐狸一般。
盛晗又怎么会跟安平侯世子搅了一处？
心里觉得烦闷，但也不能避而不见。老夫耳提面命一番，让他要将茵如摔了一跤的事瞒住，大老爷知道轻重，连声应了之后，便去前堂陪那两位公子喝酒。
二少爷沈青崧也想跟过去，却被大哥沈青崴拉住了，只慈安堂陪着祖母和妹妹说话，不许他到前头去。
三少爷沈青岚想跟姐姐说说体已话儿，却怎奈身边两位长兄看着，只能乖乖地陪着他们外头堂里坐着吃饭，不过竖着耳朵一直听着里间的动静。
二夫许氏，带着二房的几个姑娘陪着蕙如坐了，常姨娘亲自执箸伺候着。
因着女儿回门，常姨娘特地妆扮一新，穿了件绯色的纱绫小衫，系了喜气的金粉色罗裙，头上簪了喜鹊登梅的如意双鬓花，一脸喜气，显得年轻了好几岁，只看着蕙如乐呵。
老夫指着她说：“常氏也坐下，怎么说蕙丫头也是肚子里生出来的，早不服侍晚不服侍，偏到等着蕙丫头回门来了站老婆子身边伺候，哪家有女儿坐着吃饭，生母一旁布菜的道理？常氏这是专门给她添堵来了。”
一桌子都笑了起来。蕙如也笑着站起身，要让常氏坐。
常姨娘连连摇手，笑着说：“婢妾怎么能跟各位主子坐一处？六小姐能有今日，都是老夫，夫赏的恩典，婢妾能旁里服侍一回，心里已经不知有多开怀了。”
老夫也不再勉强。大夫一会是要过来的，若是见着常姨娘同席心中怕也不能自。
再怎么说，蕙如也是养萧氏名下的女儿，见了生母，也不过叫声姨娘，若真的让姨娘与各位夫小姐坐一起用饭，确也不成规矩。
但也不能再让她布菜服侍。到底她肚皮争气，生出来的女儿不但受封了县主，还成了宗室里的媳妇，是个身份尊贵有封号的贵。
老夫让移了一张小桌，就靠着边儿摆上，又挑了几样精致可口的菜分些过去。
虽不能同席，却也一处儿，抬眼就见着，说话也方便。
常姨娘笑着谢了，坐桌子后头，恰与女儿靠得近，可以近距离细细地看着女儿的形色。
光华耀目，笑语晏然，蕙如身上哪有半点妾生子的畏怯样子？常姨娘心中宽慰，妾生的女儿能得了县主的封号，又嫁入亲王府做世子妃，往前再数百年，她的蕙如也是头一份的。
心里又是骄傲又是感慨。
这个女儿生下来，她没养两年，便怀上了青岚，后来跟着老爷进了府里，就将她一个远远地抛了乡下。
那些日子她的心思都老爷和儿子身上，对这个孩子，她自觉亏欠了许多。
接回府里，又战战兢兢地保持着距离，连贴心话儿也没说过多少。
这么快就嫁了，她还没有机会能教她些女儿家出嫁时应该注意的事……
常姨娘眼中酸涩，忙低下头夹了一筷子鸡枞磨放口中掩饰。
她这一辈子，经历了锦衣玉食、家破亡，流离颠沛，享过福，吃过苦，虽落得为妾室的下场，不过好她生了两个争气的孩子。
也算是老天爷怜惜。
到底因着蕙如如今的身份不同，那几个姐妹看着她的目光便与之前不大一样，说话也小心翼翼起来。蕙如扫了眼桌面子上，便问老夫：“祖母，怎么不见五姐姐来？”
从她进门开始，菀如就一直没露过脸。
虽然家时姐妹感情不算和睦，但一家子吃个团圆饭，少了哪个都不大圆满。
“她身上不自，莫管她。”老夫沉下了脸。
提到这个孙女，老夫就一肚子气。这孩子跟蕙如不一样，生下来便送大夫房里养着，吃穿用度一应照着芳如的来，请女先生开蒙授课也从未有过区别。也不知道萧氏到底是怎么教的，芳如就大度稳重，菀如就轻高狂傲。若不是因为大夫同样养出来个差不多的嫡出二小姐茵如，老夫几乎要以为这是萧氏故意将菀如这个庶女儿往歪了里去养。
以往没个比较，也就没太意。
如今有个蕙丫头跟前儿，这菀丫头小性子爱别扭的模样就格外让老夫生了厌烦。
蕙如是世子妃，一品夫，今日回门，二房三房的姑娘们都高高兴兴地出来迎着，偏她要推三推四不肯出来见面。
亲姐妹还不如堂姐妹亲密。
不过是眼红姐姐妹妹都嫁的好，心里有怨怼，不乐意见罢了。
菀如的这点小心思，蕙如又怎会不明白？再怎么说，也同个园子里头住了一年多。这位姐姐心高气傲，凡事不肯让，处处瞧不上她这个乡野里出来的丫头。偏又眼瞧着她得了祖母的喜欢，封了县主又赐婚宣王世子，心里不窝憋着才怪！
只是她也太沉不住气了。
姐妹们嫁得好，对她只有好处，哪来的坏处？
只要听说她的姐姐是皇子妃，妹妹是亲王世子妃，还怕说不到好亲事？
嫁过去，有娘家撑着腰，婆家也要瞧着皇家和宗室的面子善待着她。
却为了这么点小气性子与姐妹们闹生分，将来有事还怎么指望着娘家帮衬？也难怪祖母会不高兴。
蕙如忙说：“也不知道二姐姐、三姐姐还有玫姐姐她们吃过了没有。”
“叫送了去，饿不到她们的。”许氏笑着接过话来，“世子妃，这道八宝漳茶鸭子是挑的三个月大的樱桃鸭做的，皮酥肉嫩，是们那院的厨子新近学来的菜式，味道还不错。今儿特地带了过来厨房里现做得的，来尝尝。”
蕙如忙接了，笑着说：“二婶子还是叫蕙如或是蕙丫头。一家子都这儿，别生生将蕙如叫得生份了。”
许氏听她这话笑了起来，指着身边的几个女儿说：“瞧瞧，蕙丫头就是恋着娘家的。如此婶娘也不跟多客气。以后帮着婶娘用些心思，帮这几个姐妹都找个好家，这才是真正帮衬着亲戚呢。”
几个姑娘都羞红了脸，垂下头不敢作声。
“就这没羞没臊的，也好意思当着孩子们的面说这个！”老夫笑着骂了一声，心情却是好了许多。
一家子和和乐乐地用了饭，蕙如单独又见了常姨娘和弟弟青岚。明明未见时想着见面的情形，觉得有说不完的话要讲。但真单独见了，却又一时想不出什么话儿来说。
无非是关心了下青岚的学业，又关照着常姨娘要顾着身体。
“世子妃不用担心，父亲现对姨娘很好，对弟弟也十分爱护。”青岚笑着说，“还打算着等过了年，要让去参加乡试。”
青岚年纪还小，沈大老爷便要让他去应考，这便是认可了青岚的学问，蕙如很是高兴。
“瞧着姐夫那有间大书房，里头塞着不少书。他也对说过，若是有想看的，不妨让递了条子进来，他帮找找。趁着年少，还是要好好跟前辈师长做学问，修身养性，不指望学问上能有多少成就，却要是磨练心性，知礼懂礼守礼，像父亲那样做个忠直的端方君子。”
青岚认真地听了。
才坐了一嗅，外头有丫鬟来传话，说是三小姐要请世子妃过去叙叙话。
常姨娘还颇有些舍不得，但也不能拦着，于是匆匆捧了自己给女儿准备的一套四季衣服并两双绣鞋送来。
“都是跟针线房要的尺寸，略做大了些。您还长着身子，做小了日后怕穿不上。”
那一针针一线线都细密精心，四套衣衫裙子也不是这半个月里能做得的，不知道熬了几个晚上。蕙如看着常姨娘殷殷的目光，只觉得心里头有些酸楚。这女虽然将她扔下了这么些年，但心里到底还是有女儿的。就算是为了儿子将来的前程而刻意向她讨好，那心意里也还存着七八分的真。
到了芳如的微澜院里，翡翠招呼着她带来的兰溪和洛锦出去吃茶，留了蕙如一坐芳如的床边。
芳如见着了她，微微笑了笑，不过因着身上的伤痛，那笑容里有几分勉强。
“三姐姐安心躺着，前头有父亲看着，不会出事。”知道她关心的是什么，蕙如先开了口。
芳如松了一口气。
“还没恭喜妹妹大婚，却又出了这档子事，平白让妹妹心里添堵了。”
“姐妹，还说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蕙如按着她，不让她坐起来，“都伤成这样了，看着就让心疼，快些躺好了别碰到了伤口。”
“请过来……”芳如看着蕙如，犹豫了片刻方说，“想，应该知道是为了何事。”
蕙如心念转了转，沉声道：“莫不是姐姐知道了这是谁做的？”
芳如笑了起来：“妹妹果然是个聪明，还一个字儿没说，便知道此事并非偶然，而是有刻意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