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1
加文技师舱里大声喘息，一只手紧紧勒住衣领。
他感到无数道微小的电流从皮肤下窜过,狠狠打神经末梢上,几乎令他站立不稳。凤凰的神经网拢成巨型网兜,让他深深靠其中,机械手自动抓住他脱臼的左臂,咔擦一声把骨头正了过来。
“欢迎回来,西利亚阁下。”凤凰难过道,“抱歉们的医药储备已经过期了,止痛剂也不够。”
加文原本被那咔擦一下震得脸色发白,片刻后缓过一口气道：“不要紧,……叫什么？”
“西利亚阁下。”
“……”
“灵魂投射手术一定出了故障,这跟们原先的计划不符——不过幸好您回来了,一切都还有机会,没有辜负半个世纪的等待。”
加文脑子里嗡嗡作响，半晌下意识抓住了重点：“原先的计划是什么？”
谁料凤凰回答：“不知道。只接受了您的部分命令——保存幽空星以待时机，以及对狴犴和狮鹫的精神系统发出暗示，直到重获髓液为止——但全部计划只有您一知晓。您从来都不是对机甲推心置腹的性子。”
加文接触的机甲不多，但下意识知道自己确实是那种：“对不起……”
凤凰奇道：“为什么要道歉？您才是指挥官啊。”
加文默然片刻，体内深处的躁动似乎平息了一些，抬头环顾技师舱。
他心里隐约对凤凰很亲近——不是对狮鹫和乱朱的那种居高临下的喜爱，而是多年相伴后的随意和熟悉。这里的每一处都给他似曾相识的感觉，虽然因为尘封日久而显得有些灰暗，但他仍然能脑海里清晰描绘出它全盛时期的景象。
——联盟统帅加文·西利亚。
自己真的从死亡国度中重返间了吗？
加文目光落通讯器下角的小凹槽里，突然一愣。只见一只赤金色耳扣昏暗中发着微光，那眼熟的造型赫然是——狮鹫！
“狮鹫把从您身上吸取的髓液都输入给了，这也是您当初设计好的一部分。”凤凰简洁道，“但可惜将纯髓液转换成能源的折损率太高，现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可能再火力输出一次就会能源告罄。”
加文点点头，从凹槽中拿起狮鹫，随手扣自己耳垂上。
这时从外视屏中望去，大漠上空硝烟渐散，隐约露出一片撕裂的天空。幽灵战舰无法从横贯天穹的黑色洞口中突破出来，此刻只伸出舰头，缓缓调整炮口，和伤痕累累的狴犴遥相对峙。
他们身后远处，指挥所大楼已坍塌大半，无数挤沙丘下的防空洞里。皇宫侍卫军紧急启动的一百多台战斗机尘沙中轰然飞起，但银白色巨顶天立地的映衬之下，就像一群微不可计的小型禽鸟。
凤凰转过头，抬眼望向狴犴。紧接着它目光越过皇帝，投向高空中缓缓盘旋的巨型黑色战舰。
它举起了涅盘之枪。
砰！一声重响，尤涅斯收从指挥席上霍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救生舱门前，一拳挥向奥斯罗德！
啪的一声闷响，奥斯罗德猛然起身挡住那一拳，两冷冷对视。
周围年资较浅的暗星武士都不吭声，有些稍微退后了半步。半晌只听尤涅斯咬牙切齿问：“为什么没直接把西利亚从基地带出来？”
“为什么没有杀死海因里希？”
两目光针锋相对，只见尤涅斯面色铁青，持续不断的精神投影给他造成了巨大的负担；而奥斯罗德全身血污，虽然龙骑爆炸的前一瞬间他便脱机而出，但仍然不可避免的受到了波及。
“联盟凤凰竟然还有能源，的计算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奥斯罗德冷冷道，“而且第一轮攻击被3s机甲挡下，现连偷袭都没用了……与其这责问，不如先想想怎么尽力挽回损失好向长老席交代吧。”
尤涅斯瞪了他一眼，转身厉声道：“来！主控制台准备！”
高高的指挥层下有一面足有半个足球场大的主控制台，周围无数终端机连接出去，很多操纵员闻声抬头。
尤涅斯喝道：“开机甲仓，释放许德拉！”
天空仿佛裂开了一张巨口，黑色战舰前半部分伸出口外，后半段还隐藏深不可见的虚拟时空里。它就像一头巨兽高空中缓缓游弋，片刻后舰头下巨门洞开，一台全黑色身蛇尾机甲全身责，从巨门中飞了出来。
——帝国才成立五十年，对远星系的很多东西都不甚了解，跟底蕴深厚的联盟没法比。海因里希一看到那怪异机甲就怔住了，问：“那是什么？”
“应该是机甲的一种，”狴犴罕见的迟疑道，“但设计理念和银河系机甲不同，的数据库中没有样本……”
“黑曼蛇许德拉。”
海因里希猛一偏头，只见凤凰不知何时停自己身侧，加文冷淡的声音正从通讯仪中传来。
不知为何他声音听起来更像西利亚了——不止是音色，还有说话的腔调、语气，都给皇帝一种恍惚的熟悉感。
“远星系时空密度和银河系不同，巨型机甲难以施展，所以暗星堂武士惯用龙骑，也方便他们进行暗杀和偷袭。几百年前暗星堂势力开始向银河系扩张，龙骑太空战中不占优势，所以他们将龙骑和银河机甲相结合，特别研制了带有上古猛兽特性的生物机甲。”
凤凰提起涅盘之枪，海因里希注意到又有血红色丝线从枪身上的格状脉络中涌现出来。他微微眯起眼睛，片刻后问：“生物机甲？”
“对，主电脑中加载了外星系猛兽的脑部神经元，因此不像银河系高级机甲一样能用脑直接控制。但生物机甲的攻击力是远超们的，尤其采用了全光路传导技术的黑曼蛇许德拉，它已经突破了传统意义上生物和机械之间的界限，严格分类的话它应该叫生物光甲才对。”
海因里希瞬间瞳孔紧缩，只听狴犴惊奇问：“暗星堂不是四百年前就被封进五维空间了吗？！难道那之前他们就……”
狴犴也许不是帝国机甲攻击力第一，但科技含量绝对是首屈一指的。即使是这样它都没实现全光路传导，难道四百年前的暗星堂就已经完成生物光甲的研究了？！
“暗星堂的科技实力是很惊的……”加文顿了顿，淡淡道：“一个盘踞小畜星上的组织，就能让占据上万星系的庞大联盟精锐尽出，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它特别邪恶么？”
他的声音平淡而描述详尽，海因里希微微有些怔忪，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作为一个小小侍卫，战战兢兢跑去向西利亚元帅请教问题的时候。
那时西利亚军务繁忙，对海因里希本也不甚有好感，因此态度不可能十分热情。但不论怎样他都没有厌烦过，每次回答都称得上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自从海因里希成为帝国军首领，乃至后来登基为帝之后，就再也没敢、也没有那个底气这样对他说过话。
海因里希不由低声道：“西利亚，……”
通讯仪里一片沉默。
半晌后加文的声音传来：“不知道，别那样叫。”
高空之上巨门锵然合拢，黑曼蛇如山丘般层层盘起。它那怪异庞大的形上身向前探出，向凤凰大吼道：“西利亚——！”
这一声地动山摇，远处地面上群争相起身惊呼，却听不到一点声音。
凤凰没有发声，只沉默的耸立着。
“四百年不见了，西利亚！是不是很惊讶还能再次见到们？！”
“暗星堂已经回来了！从高维宇宙中带着想象不到的力量回来了——！从今天起帝国将被推翻，联盟重现历史，暗星堂的力量将成为宇宙的中心——！”
黑曼蛇口中蓦然出现两柄锋利的毒牙，轰然直扑下来，卷起猛烈的飓风！
“为当年所做的一切而后悔吧，西利亚！注定将成为奴隶，永远屈居下，为暗星堂的复兴——”
——轰！
一发电磁炮拖出长长的尾光，准确飞进了黑曼蛇的大口里。紧接着遮天蔽日一声炸响，黑曼蛇半张脸四分五裂，毒腺中的酸液倾盆而下，仿佛暴雨般将沙漠打得白烟滚滚。
海因里希松开火力推杆，漠然问：“这些打架怎么都这么多话？”
加文：“……也发现了？”
黑曼蛇骤然翻滚，巨大的尾巴狠狠扫飞了十数架帝国战机，撞沙漠中的岩石上发出轰然巨响。它发出愤怒的嘶吼，转而当空扑下，瞬间来到了机甲凤凰面前！
它毒腺破了一半，里面的酸液淋得到处都是。凤凰闪退半步，刚要撑起防御罩去挡，突然狴犴直冲而来，防御罩刷然张开，顷刻间将黑曼蛇甩出百米之外。
技师舱中加文顿觉意外，刚要抢身上前，突然却觉得体内一抽。
瞬间他仿佛全身上下毛孔张开一般出了满头大汗，短短几秒间整个背部就被热汗浸湿。一阵难以言喻的空虚从神经深处升起，他当即死死抓住炮台边缘，只听咔嚓一声，竟然是指甲裂了。
他知道那是什么。
——发情热。
那针释放剂只注射进去不到一毫升，但已经开始起作用了。
就加文反应停滞的那几秒间，狴犴已冲上去和黑曼蛇战成一团。黑曼蛇体型简直比凤凰和狴犴捆绑一块都大，因为神经元中带有外星系猛兽的血统，所以行动方式极有兽性，只要横冲直撞便能产生令色变的恐怖攻击力。
而狴犴智能比黑曼蛇高，漫天飞舞的巨大蛇尾中且战且退，经常利用蛇骨弯曲极限来绕到死角处，出其不意的狠狠捅它一刀，顿时泼出漫天紫黑色的腥臭酸液。
海因里希虽然现贵为皇帝，但四百年前只是西利亚身边一个普通侍卫，尤涅斯不愿把他放眼里，眼下被伤了更是暴怒：“这混账——！找死！！”
黑曼蛇裹挟飓风扑到近前，闪电般将狴犴死死缠住，那庞大无匹的身躯瞬间将狴犴的外壳寸寸挤碎。紧接着它亿万鳞片同时一张，从体内分泌出大量酸液，竟想熔化整个狴犴！
“——开巨能炮！”驾驶室中海因里希霍然起身，大喝：“星际导弹准备——”
狴犴轰然应声，双肩、双臂、两肋侧同时张开炮板。就能量急剧集中的刹那间，突然凤凰从天而降，涅盘之枪当空劈下，眨眼间将山峦般的蛇尾一斩两半！
腥臭酸液如箭一般射向天空，黑曼巴惨叫一声，狴犴霎时脱困而出。
就此刻它的炮板聚能以至顶点，海因里希和加文如有心灵感应一般，同时让机甲伸手空中交握；紧接着凤凰猛一旋身，离心力让狴犴空中转了一圈，反过来正面朝向黑曼巴，巨能炮脱体而出！
——轰！
整个天空都仿佛震了几下，黑曼蛇瞬间被冲到了天际另一端。狴犴甲壳碎裂，全身被烫得直冒白烟，海因里希勉强让它停空中，还没喘口气就立刻回头问加文：“怎么了？！”
加文紧紧蜷缩神经网中，剧烈的喘息着无法回答，半晌僵硬道：“没事。”
“那刚才为什么不躲？为什么不开火力输出？”
双子座皇帝海因里希和联盟统帅西利亚是天敌，互相征战两百年，对彼此的作战方式了如指掌。西利亚是战场上的灵魂物，不可能经常亲临第一线去跟敌肉搏，因此涅盘之枪的攻击方式通常是电离子冲突，以及电热火力输出。
然而他刚才却是拿涅盘之枪当菜刀用，跟黑曼蛇玩起了近身肉搏，难道是能源不足？！
“没、没事……”加文死死抓住手臂，指甲深深掐进肉里。鲜血从胳膊上一滴滴落到神经网中，凤凰却不敢吸收——omega信息素含量太高，已经濒临非常危险的极限值了。
“您必须立刻注射抑制剂，皇家军校实验室有很多备份……”
加文一摆手，阻止了凤凰，扶着它伸过来的神经带咬牙坐起身。
但那仅仅一个动作，就让他觉得下肢虚软，骨髓深处如有万蚁噬体，酥麻空虚难以解脱。更可怕的是他后颈被海因里希咬出的印记竟然也开始有所反应，残留的alpha信息素进入血液循环，那充满兽性的强悍信息简直让难以自持……
加文颤抖着深吸一口气，抬眼只见黑曼蛇被巨能炮当面击中，正被冲到远处高空翻滚不休。
凤凰一抬手，血红髓液再次充满枪身。
“只能用一次了，西利亚大。”凤凰温柔道。
加文点点头。下一秒，双s机甲伸展钢翼迎风而起，风驰电掣间超过了狴犴，率先降落到黑曼蛇面前！
“西利亚——！”
发出这震撼咆哮的却是海因里希。与此同时涅盘之枪再次扬起，大气层中顷刻间聚起千万闪电！
“滚回死亡的国度去！”加文暴吼：“尤涅斯——！”
涅盘之枪重重落下，闪电如千万道利箭射向大地。强烈的磁场冲突中，空间以肉眼难以见到的速度扭曲、撕裂，犹如云端降下的巨龙之口，当空侵吞了整条大蛇！
紧接着，涅盘之枪制造出的空间裂口迅速扩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吞噬了幽灵战舰的前半截。接下来的场景如同诸神创|世，绚丽宏伟难以言描；只见裂口急速膨胀，势如破竹覆盖了暗星堂那道横贯天际的空间裂缝！
就像张开的兽口被另一张更大的巨口反吞，天空仿佛创|世之初的混沌晦暗，整片沙漠一片漆黑，如坠永夜。时空密度的急速坍塌中，残破的凤凰终于支撑不住炸裂开来，流星般往下坠去。
“西利亚！”狴犴上前猛抓，但伤痕累累的3s机甲也没能抵过时空裂口的巨大密度，刚一靠近就四分五裂，随即步了凤凰后尘——
海因里希被弹出驾驶舱，瞬间只来得及抓住半空中加文的手。
刹那间他们两黑洞前互相凝视，幽灵战舰头顶上轰然坍塌。下一秒，吸力骤然增强，将两连同亿万金属碎片一起，同时拉进了广袤未知的空间隧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