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0
翌日傍晚，联盟议会空中大礼堂。
占地数十平方公里的巨大礼堂犹如彩虹般悬空中,两端被顶天立地的环形电梯所支撑。整座建筑由无数云锦晶片所组成,随着夕阳下沉,便从不同角度反射出夺目的炫光,仿佛神话中横跨天际的神只之桥。
礼堂上空停着数艘战舰,一百多架暗星堂龙骑绕着建筑不断盘旋。来往贵宾及媒体乘坐的小型飞梭如鸟群般,不断从入口处飞进电梯,升入礼堂下方的室内停机坪。
礼堂大厅内衣香鬓影声鼎沸,几乎所有非帝国势力、独立星系及国家的外交使团都来了——仔细看的话甚至有几位帝国名流也夹杂其中,非常低调的缩墙角里等待着。
今天是流亡政府正式公布和暗星堂联手的日子。
暗星堂,这个一度差点吞掉半个银河系的远星势力,已漫长的时光中被完全遗忘,甚至连很多帝国上将都不记得它的名字了。然而今天他们将第一次获得政治承认,以协助联盟、抗争民主的面目出现，再次向银河系伸出瓜分权力的刀。
这注定将引起全宇宙的轩然大波，然而这不是重点。
今天场的很多都是为了另一个消息来的。
虽然这个消息还没得到联盟的承认，虽然帝国还未对此发表任何看法，但种种征兆都显示这个流言可能并不仅仅是流言而已——
西利亚回来了。
五十年前战死红土星的联盟统帅，光耀军团至高无上的精神象征，帝国公认不可战胜的一代军神——加文·西利亚，竟然死而复生的回来了。
·
礼堂顶层。
马卡斯议长急匆匆穿过走廊，高级皮鞋铮亮的地面上发出咚咚声，艾伯尔上将闻声回过头：“议长。”
“叫来干什么？什么叫元帅有事想跟谈？都知道那只是个复制而已！”
艾伯尔不答言，马卡斯不耐烦的看了看表：“告诉只有几分钟时间，最好别故弄玄虚，马上孔塞特林那个老家伙就要来找——”
“他没有故弄玄虚，”马卡斯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淡淡道：“确实是想和谈谈，尊敬的马卡斯议长。”
马卡斯回过头，顿时整个都僵硬了。
空旷的走廊上，一个穿白色军服的年轻靠拐角，双手随意插裤兜里。余晖透过落地窗洒他脚下，他一半侧脸隐没阴影里，但嘴角那丝微微的笑意却无比清晰并且熟悉。
“不、不可能……”马卡斯震惊退后，结结巴巴道：“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知道没有。”
“但也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实就是做到了。”西利亚似乎觉得很有趣，微微笑着问：“现还要赶着去跟道格拉斯·孔塞特林见面吗，马卡斯议长？”
这议长两个字似乎格外意味深长，马卡斯脑子里乱嗡嗡的，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回头求救般望向艾伯尔。
艾伯尔却脸色沉沉的什么都看不出来，如铁塔般堵住了去路。
是了，军部那帮跟西利亚都是一条心的……但他怎么这么快就收服了艾伯尔？难道他早就有所计划？不不，这简直太不可置信太荒谬了……等等，他既然能复活就代表军部早就有所准备，难道军部已经暗下脱离议会形成了自己不知道的势力？……
马卡斯思维简直混乱了，只觉得惧意从心头窜起，半晌狠狠用手一掐掌心，勉强挤出一丝扭曲的笑容：“这、这不是正好？们今天就举行发布会，向全宇宙通报已经回来了的消息——”
“对来说一点也不好吧，议长先生。”西利亚揶揄道，“孔塞特林家族想利用来反攻帝国，但最大的心愿不就是跟帝国议和？”
——虽然这议会是公开的秘密，但被一语点破还是让马卡斯有些难堪：“、没有这样想，光复联盟是每个公民的义务和责任，作为议长时刻都把这项使命牢牢的……记心里……”他的声音西利亚的目光中越来越小，最终几乎变成了嗫嚅。
但西利亚的下一句话就让他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别担心，议长，是站这一边的。”
马卡斯几乎觉得自己的耳朵出错了：
“什么——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但是……”
“同意跟帝国议和，事实上就是为此而来的。”
马卡斯茫然摇头，难以置信的目光西利亚和艾伯尔脸上来回逡巡，仿佛想竭力找出一丝一毫开玩笑的痕迹，然而最终还是失败了。他张开嘴又合上，半晌才勉强从喉咙中挤出一丝声音：“不……不可能，这世上谁都有可能跟帝国议和，但是——只有不可能——”
“此一时彼一时，马卡斯议长。”西利亚打断了他混乱的昵语，冷静的声音回荡走廊上，显得格外清晰而冷酷。
“联盟现最大的危机不是帝国，而是暗星堂。当然这是从的角度来看问题，换成的角度的话，当务之急应该是彻底铲除孔塞特林家族，否则一旦他们彻底取得暗星堂的支持并向帝国开战，作为主和派的权力和地位会立刻被架空，从此彻底成为道格拉斯·孔塞特林的傀儡。”
“……现也是傀儡，”马卡斯夹杂着愤怒和不甘的低声道。
“问题是现道格拉斯没理由彻底把赶下台，因为联盟民不支持他，他们永远都记得他是带着联盟投降的议长。”西利亚顿了顿，话锋一转道：“——但一开战就未必了，拥有暗星堂支持的主战派道格拉斯会很快刷新他民众心中的地位，届时他有资历、有望、有孔塞特林数百年的深厚政治基础，而又将如何自处？”
——这番话说得很有煽动性，而且准确抓住了马卡斯的软肋。
西利亚的政治才能一般，主要体现他做的比说的多，跟嘴皮犀利的职业政客没法比。但这并不代表西利亚就完全不会说了，四百年前他以元帅身份投降暗星堂的时候几乎没相信他不是诈降，尤涅斯还长老面前一力主张杀掉他，但最终都被他凭着口舌一一说服。
那个时候他能说服狡诈如狐的暗星长老，现就能说服利欲熏心的议长马卡斯。
走廊上沉寂片刻，果然只听马卡斯慢慢道：“同意的看法，但是……凭什么帮助？”
西利亚从阴影处走出来，站马卡斯面前，目光带着巨大的压迫性的力量。
“——并不是帮，而是帮自己。”
“想做真正的议长，而也不愿当被孔塞特林家族控制的傀儡。道格拉斯·孔塞特林跟之间的旧怨尽皆知，而暗星堂更是和有不共戴天之仇——试想如果他们控制了议会，最多不过卸任离职，而还能有活路可走吗？”
——这话说得简直无懈可击。
马卡斯眼神当时就是一亮。
是啊，西利亚是亲手将暗星堂封进五维空间的，是代表军部跟道格拉斯斗了上百年的，尤其他五十年前战死红土星，那还得归功于道格拉斯等的出卖……他应该比更看不得孔塞特林家族掌权才是啊！
尤其议会现落入暗星堂的控制，除了帝国之外，银河系再找不出第四方势力能跟暗星堂抗衡了。西利亚肯定也知道，凭他的地位如果归顺于帝国，那帮亲卫队出身的帝国高层们怎么可能薄待他？而他如果想议会找一个能跟帝国谈判的，除了他还能找谁？
“这一切都建立联盟不向帝国开战的基础上。”西利亚一瞥马卡斯的脸色就知道他想通了，于是将话锋一转：“——今天议会将发布会上宣布和暗星堂联手进攻蛇夫星系，这个消息一出，就彻底断绝了向帝国议和的可能。当暗星堂领着联盟军队向帝国轰出第一炮的时候，这个议长也就当到头了……”
马卡斯一个激灵，脱口而出：“但该怎么阻止他们？”
西利亚嘴角略微一勾，似乎早已预料到他会这么问：“只需要按说的做就行。”
马卡斯这时已经被完全说动了，但本性中的优柔寡断还是让他迟疑着不敢开口。这倒也很符合他的个性，要不是因为他心性软弱又好控制，孔塞特林家族也不会抬举他来当这个傀儡议长。
短短十几秒钟的犹豫就仿佛几个世纪般漫长，他身后艾伯尔脸色都变了，拳头紧紧攥着，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勉强克制自己不发出声音。
西利亚倒非常从容，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
“……不知道，”许久后马卡斯终于低声说，“不知道……凭什么相信？”
西利亚一哂，随手从腰间拔出赤金短匕，手背上一划。
鲜血立刻涌出，omega信息素特有的勾腥甜也随之挥发开来。马卡斯顿时一愣，但紧接着就被那信息素中极其强大、异常排外的alpha气息逼得退后了半步，惊慌之下连声音都变了：“这是什么，标记？！这是谁？！”
“赛特·海因里希。”西利亚淡淡道，目光沉静没有丝毫变化：“——具体情况等以后再解释，但现，应该相信了。”
·
马卡斯议长失魂落魄离开后，西利亚站原地，缓缓舔掉了手臂上的血。
那一刻他额前的头发遮住了眼神，鲜红血迹沾唇角，和冰白的脸颊对比，有种惊心动魄的鲜明。
艾伯尔站边上愣愣的看着，喉咙里卡着无数话都不敢说，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声音：“您……您开玩笑的吧？其实……”
西利亚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不想提这件事。”
艾伯尔一时语塞。西利亚积威甚重，他想追问又不敢，迟疑半晌后思维转到了另一方面：“马卡斯会照的计划去做吗？”
“会。”
“那……们真的要跟帝国议和？”
这时楼下礼堂里的发布会已经开始了，他们两顺着走廊下去，只听西利亚的声音不咸不淡：“说呢？”
这个艾伯尔也不好说，但私心里又隐隐觉得，刚才西利亚劝马卡斯的话也不无道理。联盟刚投降那会儿，军部所有都一心想着反攻帝国、报仇雪恨，议和什么的纯属是天方夜谭。但现联盟政府已经各星系间辗转流亡了五十年，口锐减经济衰退，报仇这两个字听着就有些底气不足了——别的不说，就算真开仗了，拿什么跟家船坚炮利的帝国军打呢？
“议和吧，也不是不行……”艾伯尔一眼瞥见西利亚的脸色，那话就卡喉咙里了。
“——‘不是不行’。”西利亚一字字重复，倏而冷冷道：“是绝对不行。”
这话语气说是斩钉截铁也不为过，艾伯尔当即就愣了一下。
“只有当双方实力对等，或一方特别难缠打不死的时候，才能退一步坐下来议和。眼下联盟连一支像样的军队都凑不起，对帝国来说根本没有议和的价值，只怕们刚坐下来就要被对方打死了。”
艾伯尔忍不住想反驳，被西利亚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就算帝国出于政治考量答应议和，对们来说也不是好事。目前联盟吏治混乱心浮动，一旦被帝国从内部侵入，整个联盟政体都会顷刻间颠覆，后果将更不堪设想！”
“但答应马卡斯议和……”
“只限于对抗暗星堂，其他都是骗他的。”西利亚皱眉问：“不会连也当真了吧？”
艾伯尔嘴角抽搐半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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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议会的原定计划，礼堂后台已经被宪兵队重重监控。“试验体”将这里静静等待，直到大幕拉开，灯光亮起，它便如提线木偶般万众瞩目下粉墨登场。
随后西利亚复活的消息传遍宇宙，帝国闻声震动，联盟声望大涨，反对独|裁的第一炮顺利蛇夫星系打响……
——如果不是试验体突然变成了本的话，这应该是一出完美的政治秀。
西利亚推开后台的门，第一眼就看见十几个宪兵被绑着扔墙边，卡列扬站中间“咔咔”的扳指关节，回头只见一脸踌躇满志的表情：“都搞定了，元帅，怎么说？”
“……”西利亚沉默片刻，“转告的副官们，辛苦了。”
“喂这真的是做的！元帅怎么可以这么说！竟然不相信！……”
卡列扬连耳朵根都红了，西利亚全当没听见，走到那帮昏迷的宪兵面前捡起一只头盔，拿手里翻来覆去的打量。只见那头盔极厚极沉，两边太阳穴的位置上连接着电极，金属探针足有三四寸长，西利亚随手举着它向卡列扬一挥：“知道这是做什么的？”
“——好歹是个中将！别那么看不起！……不是用来控制试验体的吗？”
西利亚点点头道：“暗星技术。”
这东西是用来给体大脑加以刺激，输入事先设定好的程序，借此来控制试验体的。孔塞特林家族通过艾德娜的情报，以为那个真正复活的西利亚已经机甲联赛上失踪了，戍嵘星上挖出来的只是个没有思维的躯壳而已，因此只能利用暗星堂的技术，让试验体发布会上看起来像真。
西利亚随手把头盔往卡列扬怀里一扔，穿过后台向侧门走去。卡列扬下意识追了两步，问：“真的准备亮相？”
西利亚顿了顿，推开通向幕后的侧门。前台激昂的演讲声立刻穿过厚厚的幕布，回荡一片静寂的后台，依稀可以听见是道格拉斯·孔塞特林的声音：“联盟政府永远不放弃光辉的事业！……帝国的独|裁将走到尽头……”
幕布缝隙中透出的光映西利亚脸上，只见他嘴角微微勾起，竟像是笑了一下：
“半个世纪都没落幕的戏，当然要亮相。”
他走进通道，反手关上了门。
这条通道和大厅仅隔着一层幕布，透过缝隙可以看见会场中坐满了贵宾。
联盟已落魄到了如此程度，但这场发布会还是有很多独立星系派了外交使团来参加——所谓独立星系，一般情况下既不从属于帝国，也不依附于联盟，但帝国和联盟的势力斗争却和他们息息相关，一旦两方开战，他们就将成为银河系内重要的第三方势力。
贵宾席周围站着几个暗星武士，看似队形松散，但都眼睛都牢牢盯着场内的动静。
西利亚目光全会场范围内一扫，只见果然不出意料，奥斯罗德和他手下的一个都没出现。而尤涅斯一身黑甲黑袍，脸色僵冷苍白，正面无表情的坐演讲台后身后，就像道格拉斯·孔塞特林身后一道沉沉的阴影。
——暗星堂的名头是真的没知道了。这要换作几百年前，别提跟这么多黑甲武士同处一室，只要放出暗星堂的名字就能让这帮四散奔逃。
“……就算屡遭打击，联盟也没放弃民主的道路上洒遍热血，五十年来励精图治……坚持类最根本的自由和权利，得到了银河系各界民众的支持和鼓舞……”
道格拉斯·孔塞特林的声音从高台上传来，这个头发花白的老慷慨激昂，猛然抬手举向空中：
“五十年前，光耀军团被帝国无耻偷袭，不幸惜败于蛇夫星系红土星！如今半个世纪过去了，那耻辱一直牢牢记每一个联盟公民心间，们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的国土！自己的家园！们将光复联盟作为毕生的信念，誓将永远奋战到底！……”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将整个礼堂都震得哗然作响。
西利亚站大幕后静静的看着，半晌道：“狮鹫。”
狮鹫化作金扣飞到他耳侧，几秒钟后接口处绿灯亮了亮：“狴犴传来消息，陛下已带领第九舰队跨过最后一道迁跃门了。”
西利亚微微一点头。
与此同时演讲台上，道格拉斯猛一挥手，高声道：“今天代表联盟，要向大家宣布两个重要的消息！”
“第一，来自远星系的暗星政府将和们结为盟友，共同对抗反文明、反类的帝国专制统治！”
掌声弱了几秒，台下很多面面相觑，眼底都透出同样的疑问：暗星政府是什么？
尤涅斯冷冷望着他们，如蛇般的瞳孔中划过一丝轻蔑。
“第二，”道格拉斯顿了顿，骤然提高了声音：
“——五十年前失踪于红土星的加文·西利亚元帅，近日终于再一次回到联盟，回到他奋斗百年的类民主事业中来了！”
“散落宇宙各地的联盟士兵们，以西利亚元帅之名，再次拿起枪为联盟而战吧！”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地，大幕缓缓拉开，身穿白色军服、胸佩黄金军徽的西利亚，终于暴露了所有的目光中。
会场中刹那间死一般的静寂——
紧接着，就像一盆水泼进了滚油中，整个会场瞬间就炸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