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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1)

    立冬那天,孙菀最喜欢的流行歌手陈奕迅在工体开演唱会,后知后觉的孙菀没有抢到票,又买不起黄牛,只能冒着寒风在工体外倒卖荧光棒,算是支持偶像。

    演唱会开始后,孙菀一边合着场馆里传来的乐声唱着歌,一边兜售卖剩下的荧光棒。又冷又饿的她想提前收摊,但是看着剩下的货物,她又有些不甘愿。

    快八点的时候,厉娅打电话过来问她在哪里。听说她在工体练摊后,厉娅丢了一句“在那里等着”就匆匆挂了电话。

    十几分钟后,卓临城的宝马就停在了她身边。

    孙菀上车后,才从厉娅嘴里知道,原来今天是她二十岁生日。厉娅准备在自己租的小窝里开个派对,好好庆祝这次“大寿”。之所以临时才通知室友,一来是为了给她们个惊喜,二来是免得她们为她准备礼物破费。

    孙菀的目光下意识瞟向正专心开车的卓临城,只一眼就迅速收回眼神。孙菀一直对这个以厉娅男朋友的身份出现的男人有种异样的感觉,她本能地觉得他的出现太突兀,太梦幻,虽然他近在眼前,但总会让人觉得他其实飘在很高很远的云端。

    她又轻轻晃了一眼厉娅,她始终侧脸笑望着他,那样的姿态在孙菀看来很辛苦,也有些替她不值。

    她联想到这段时间来厉娅的狂躁不安,暗忖,爱上这种高不可攀的男人,就像抱着一只越飞越高的氢气球,虽然飞得越高就越刺激,却也更加害怕被戳破。

    如果她是厉娅,她一定不会选择这种过把瘾就死的爱情。

    进了厉娅家,孙菀情不自禁地“嚯”了一声,不可思议地转头看了眼厉娅:“你真行啊,这都是你一个人布置的?”

    只见色调温暖的小窝被厉娅用玫瑰、绣球花、气球装点得五彩缤纷,客厅中间的餐桌上摆着各色火锅菜,一旁,铺着白色台布的长几案上放着水果、香槟、炸鸡。

    厉娅走进屋子里,脱掉羽绒外套,打开音响,伴随着流淌而出的音乐打了个旋,跌坐在沙发上:“当然全是我布置的。”

    孙菀站立在门边:“其他人呢?”

    厉娅抬腕看了下手表:“马上就到了。”

    卓临城脱掉大衣,径直将它挂在衣架上,看向厉娅问:“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厉娅温柔地看着他:“不用,所有的火锅菜我都准备好了,等他们来就可以下锅了。”

    孙菀反倒插了句:“如果你真想为娅娅做点什么的话,不如亲自下厨给她做碗寿面吧。”

    卓临城迟疑了下,还是欣然答应,转身往厨房走去。

    孙菀望着他的背影,有点小忐忑地问问:“不会怪我多事吧?”

    厉娅窝心窝肺地一笑:“怎么会!你是为我着想。”

    说着,她躬身支着下巴,出神地自言自语:“我怎么就没想到让他亲手给我做碗寿面呢?这多有意义?以后他再看到面的时候,都会想起我了。”

    孙菀走到她身边坐下:“那是你太惯着他了。”

    说话间,四五个喧哗的陌生男女推门而入,他们将一个超大的水果蛋糕和一捧香水百合递到厉娅面前,齐齐笑道:“生日快乐。”

    这群型男索女一进来就用色、声、香把整个空间占满,存在感强得让孙菀无立锥之地,她瞟了眼桌上的水果,拍了拍厉娅的肩膀:“我去洗水果。”

    说着,她拎着一篮水果闪身进了厨房。

    她一进门就见卓临城正有些无措地往一只白瓷碗里撒着调料,灶台上,锅里的开水将锅盖顶了上来,咕噜着往外溢。他着急关火,“当啷”一声将盛满味精的勺子丢进那个白瓷碗里。

    孙菀望着满屋子白雾说了句“oh,mygod”,放下水果,上前接过他手里的铲子,诧道:“你是在做寿面还是在炼丹?这样放作料会吃死人的。”

    卓临城破天荒地面含赧色,退到她身后:“不好意思,我第一次下厨。”

    孙菀关掉火,打开锅盖一看,见里面的荷包蛋煮得只剩下一枚光秃秃的蛋黄,不禁回头笑看他一眼:“不说也知道了。鸡蛋要在水没开之前放进去,才会煮成荷包样。”

    她将锅里的水倒掉,往锅里重新兑入冷水,又动作麻利地将碗里的作料全都冲洗掉:“作料我来调,一会儿水热后你重新来一次。”

    说罢,她打开调料盒,飞快地往里放上各种作料,等到一切停当,她拈起一个鸡蛋,回头说:“再来。”

    不料刚一回头就对上卓临城专注看她的目光,孙菀被他深邃而温柔的目光灼了一下,不自在地抱着锅铲说:“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他浅浅一笑:“你像在站在云里。”

    孙菀这才反应过来,回头看看满厨房的水雾气,被他这个浪漫的说法打动,粲然一笑:“你也像在云里。”

    经过一次失败,这次,卓临城的耐心好了很多,他把火关到最小,放入鸡蛋,文火慢慢煮着。

    孙菀退回到水池旁,打开水龙头,拿出一只蛇果放到龙头下,不料右手刚接触到冷水,她冷不丁“嘶”的吸了口冷气。

    卓临城闻声回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她右手小拇指处,不知什么时候竟被冻发红起了泡,他微皱着眉头:“放着我来吧。”

    他越过孙菀,将所有水果一股脑全倒在池子里,挨个洗了起来。

    “谢谢。”孙菀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抛开拒人千里的外表不谈,他其实算是个很细致贴心的男人。

    他将洗好的蛇果装盘:“刚才在车里看着你,不自觉会想,为什么同样是小女孩,你却要把自己弄得那么辛苦。”

    孙菀内心揪着“小女孩”三个字,暗想,他可真擅长倚老卖老!听厉娅说,他去年刚从a大毕业,至多大她三四岁,装沧桑的口吻却直逼她老爸。

    她漫不经心地说:“因为我穷,因为我爱钱啊。”

    卓临城失笑:“坦率成你这样,穷也穷得大气了。”

    孙菀自嘲道:“厉娅是怎么跟你介绍我的?有没有给我贴一条‘钱串子’的标签?”

    “差不多是这样介绍的。”顿了顿,他敛下眉眼,语气复杂地说,“何必为钱薄待自己?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孙菀默了默,靠在墙壁上,望着窗外的钢筋森林缓缓说:“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我想去肯尼亚看动物大迁徙,坐热气球经过灌木丛林;我想去巴黎看看开满睡莲的莫奈花园;我想坐在VIP席听喜欢的演唱会,而不是站在体育馆外面;我还想拍一部有思想的文艺片或者纪录片……这一切都需要钱。”

    顿了顿,她有些俏皮地秀了一句西班牙语:“hayunmundomejor,perocarísimo.的确有一个更好的世界,但是昂贵至极——我猜,你这类生活在钱眼里的人,应该从没有过这种寒酸的感慨吧?”

    说罢,她走到水池边,拿起一串红提:“你的水开了,这里交给我吧。”

    孙菀端着洗好的水果出门时,江明珠和马蕊也刚好赶到,挤着j□j个人的小屋子热闹得几乎沸腾。

    见人来齐,厉娅打开火锅开关,一边下火锅底料,一边招呼着众人坐好,准备开吃。

    等到众人都动了筷子,卓临城才端着煮好的寿面出来。

    卓临城刚一出现,厉娅那几个朋友立即大呼:“厉娅,你什么时候在家里藏了个田螺王子?”

    一个留着齐刘海,扎着韩式花苞头的女生凑到卓临城面前,崇拜地看着他,用娇娇嗲嗲的港台腔说:“哇,会煮寿面耶,好厉害哟。娅娅,你从那里找来这么帅的煮夫!”

    卓临城表情冷淡地绕过她,把面递给厉娅:“生日快乐。”

    厉娅接过面,怔怔看着他,险些落泪。

    马蕊见卓临城自顾站着,拉过一条折凳安插在厉娅和孙菀中间:“你坐这边吧。”

    孙菀和厉娅忙都往旁边让了让,给他留出一个比较宽敞的位置。

    卓临城刚坐下,厉娅就将手挽到他的胳膊上,幸福地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谢谢你,我真的很开心。”

    众人纷纷起哄道:“十二点以后,你们有的是时间亲热吧?干吗刺激我们?”

    厉娅只好松开他,红着脸小口吃着他煮的面。

    这些人起哄归起哄,却很有分寸,没有再就这个话题插科打诨,热热闹闹地涮起火锅来。

    一顿饭断断续续吃了两个小时才罢休,其间,厉娅那些才华各异的朋友,不是为她弹吉他献歌,就是大讲冷笑话,笑得满屋子人东倒西歪。

    饭毕,大家齐心协力将残局收拾完,又坐下准备玩桌游。

    马蕊提议玩那几年刚刚兴起的杀人游戏,但是其余人表示在生日派对上玩这种游戏,有点触霉头,一致否决。

    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瘦弱潮男提议玩卡坦岛,但是说完规则后,女生又觉得规则太复杂,没办法很快上手。

    这时,先前那个“港台腔”女生从包包里翻出一副牌,一对骰子说:“我们玩《国王游戏》吧。日本和台湾蛮流行的。”

    厉娅拍了拍手:“这个好,就这个。”

    江明珠和马蕊对视一眼,问:“怎么玩?”

    “很简单,”那个女生数出从a到10十张牌,又抽出一张大王,“我们有十个人,这里有十一张牌,洗完牌后,每人抽一张做为底牌,牌上的数字就是你的编号。抽到大王的人要把牌亮出来,这个人就成了‘国王’。桌子上还剩下一张牌,那就是国王自己的号码。国王可以随便点两个号码,要求他们做任何事情,被点中的人要无条件服从国王的要求。”

    大家听完,纷纷觉得简单有趣,于是全票通过。这时,江明珠又补了一句:“如果国王提的要求太损,实在办不到怎么办?还有,如果想不到惩罚怎么办?”

    “不会啦,大家都有尺度的。”那个女生将一张彩色的图纸摊开在桌子上,“这张纸上写了七十条不同的惩罚,国王点完号码后,如果实在不知道怎么惩罚人,可以用骰子投出数字,然后对照惩罚表,找到相应惩罚条例哟。”

    见他们再无异议,那个女生眼珠一转:“那我开始发牌咯。”

    一群人试玩了几圈后,气氛顿时hIgh了起来。那些抽到国王牌的人,恨不得挖空心思想出最绝的整人怪招。一个胖男生的运气最糟,接连被惩罚了两次,一次被罚跳钢管舞,一次被罚去楼下肯德基买果汁,并被要求当服务员问要“大杯”还是“小杯”时,猥琐地回答要“D罩杯”。陪同的国王还要全程跟踪偷拍回来,聊做笑料。

    游戏玩到第六轮的时候,终于被寿星厉娅抽到了国王牌。

    厉娅用食指撑了撑脑袋,嘟着嘴撒娇:“人家很纯良的哦,都不知道怎么惩罚别人。”

    马蕊露出牙都被酸倒的表情说:“那你掷骰子吧!”

    厉娅点了点头,点了三号和八号后,连投了两次筛子,对照惩罚表说:“三号的惩罚是,吻离自己身边最近的异性。八号的惩罚是……不分性别,吻自己右手边的人。三号,三号是谁?”

    见没有人应答,厉娅笑着说:“再不主动出来认罚,我们就要用排除法了,被找出来的人要去大街上跳脱衣舞。”

    这时,那个“港台腔”眼尖地指着孙菀:“是她吧?她脸红了!”

    众人都往孙菀那边看去,见她身边最近的异性居然是卓临城,都有些愣住了。

    片刻后,那个“港台腔”幸灾乐祸地叫了起来:“不管不管,愿赌服输,赶快亲。”

    孙菀始终低着头,尴尬地不发一言。

    厉娅有些不是滋味,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大方地说:“没关系了,游戏嘛,规则最大。”

    那个被连罚两次的男生不满地嚷道:“快亲快亲,扭捏什么?我都被骂变态了,你这点牺牲都不肯啊?”

    他身边一个尖下巴女生也不满地附和:“就是啊,玩不起就别玩,玩了就愿赌服输!你爽快点吧!”

    孙菀抿着唇,放在桌子下的手曲了又伸,伸了又曲,长睫因紧张尴尬而颤抖不已。

    马蕊见她有点下不来台,忙打圆场,递了张纸巾给她:“那就隔着东西亲一下吧。”

    其他人只想接着往下玩,也不计较,齐齐把眼神汇聚在孙菀脸上:“都这样了,就别磨蹭了吧?”

    孙菀接过纸巾,抬眸看了卓临城一眼,见他目视前方,神色平静如常,心里稍微安定一些。

    她自觉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只好胡乱举着纸巾挡在自己脸上,凑过去轻轻在他脸颊边碰了一下,算是吻过。

    众人见好就收地起了下哄,张望着喊道:“八号、八号!”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卓临城忽然侧过脸,伸手抬起孙菀的下巴,毫不犹豫地朝她唇上吻去。与此同时,他左手轻轻一扬,一张红心八“啪”的跌落在桌面上。

    孙菀只觉得脑中有什么轰然炸开,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太阳穴的猛烈跳动。她瞪大双眼,目光发直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一种巨大的恐慌向她袭去,她却不知道那恐慌所来为何。

    满屋子都静了下来。

    这样的状况,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意料。

    片刻后,卓临城松开孙菀,睁开眼睛,定定注视着她的双眼。孙菀的脸红得几乎滴出血来,连眼圈都不自禁地红了。

    “还蛮巧哦……”人群中,不知是谁尴尬地说了一句。

    “是啊,蛮巧的。洗牌洗牌,玩下一局。”厉娅他们心照不宣地用喧哗冲刷这一刻的尴尬。

    就在孙菀无地自容的时候,她的手机如及时雨般响了起来。她不自觉松了一口气,仓促起身朝阳台外走去。

    掩上阳台的门,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任怦怦狂跳的心平稳下来,这才接通电话。

    那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电话,不到三十秒就说完了,孙菀却在阳台上足足挨了半个多小时冷,这才回到屋子里。她见他们还没有散去的意思,借故有事要忙,提前退了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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