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闺学闹剧
经过一个时辰的文化课学习，谢北毓收获了《女则》一本。付师傅交代，这就是她未来一段时间内的标准课本，等学完了，再继续向“女四书”进发。
于是北毓成功地变身为闺学中进度最慢的一名学生，连最小的六姑娘谢贤毓学的都比她快上许多。
期间虽发生了一点由五姑娘的“有口无心”所引发的尴尬，但在北毓光棍地认真回答：“《三字经》倒是读过”后，便被付师傅趁机镇压了。
文化课结束，诸位姑娘在各自丫鬟的服侍下吃些点心，再休息上一会儿，便转移阵地，到绣房准备上第二节课：刺绣。
教刺绣的师傅姓李，也是三十多岁的年纪，但比付师傅要大上一些，人也更温婉和蔼，不像付师傅那般严肃拘谨。
可两人收到新学生后，开课的程序简直一模一样。
也是先给其他人安排了任务，然后再来到北毓面前。不过李师傅倒是不用问了，她直接让北毓“随便绣点什么”。
这个要求比付师傅的问题更让北毓为难。
在付师傅那儿，她虽被误会了没什么文化，但好歹自己知道，她只是一直以来学的文化都不太适合闺中女儿，因此不好拿出来说嘴而已。
可对于刺绣，却是实打实一窍不通。因为实在没人能教她这个。
谢林氏还在时，倒是也让她缝过几针，可最好的成果也不过是能够缝出一方歪歪扭扭的帕子罢了。事实上，谢林氏自己就不是个精于女红的。想也知道，林白清的孙女，诗词歌赋是基本技能，可刺绣？那是个什么东西？比写出来的或画出来的要有意境吗？
待谢林氏去后，北毓就完全归谢怀安教养。父女身边倒是有一个刺绣高手——周妈妈就是。可谢怀安让北毓多多读书都来不及了，哪会让她“浪费”时间去学那劳什子的刺绣！
周妈妈倒是知道女孩子家总要会一点女红的，可北毓是主，她是仆，谢家父女再敬她，周妈妈也不会自以为可以规定北毓该学哪些，不该学哪些。
因此，这女红一类，北毓可真是一点都不懂。
李师傅一看北毓显露在外的迷茫模样，就知道什么也不用说了，这位什么也不会。
上一节课的事情，她是已经听说过了。同在谢府为西席，两位女师傅纵然不是闺中密友，也会时不时地互通些消息。听付师傅说了这新来的女学生连《女则》都没有看过，李师傅还略同情付师傅。虽然要尴尬的看起来是学生自己，可一个府里的姑娘们在一处学习，年龄不同，程度不同，进度不同，本来就难免互相比较。这一比较，良性的还好，稍往恶性发展一点，跟着担干系的那就是师傅。更何况这新来的，身份最贵重，处境最尴尬，年龄却不是最小的，真跟其他人闹起来，可怎么处理才好呢？
未料，她那边刚同情完付师傅，她这边也跟着出了状况。而且看这样子，状况可比付师傅那儿严重。
新学生拿着针的样子，那明显就是一副完全不懂，光拿着针都别扭的典范啊！这要让人怎么教呢？难不成她要像对待六七岁的幼童似的，握着她的手一针针教吗？
李师傅简直是想哭了！
而这个时候，五姑娘自然也要开口。
谢淑毓瞪着眼睛，一脸疑惑又加无辜地看着北毓，以称得上是惊呼的语气道：“四姐姐，你难道是连女红也不会？哇，那你在朔北都学什么了呀？难道天天都在玩乐吗？我可真羡慕你呀？”说完，还顺便奉送甜甜的笑容一枚。
谢北毓莞尔。她也没想到，作为谢怀安曾经最大的骄傲，她竟也有被人当不学无术的皮孩子看的一天。
顺便，她也觉得自己的这位五妹妹挺有意思。谢北毓早就已经感觉到了，这位五姑娘除了第一次见面外，一直都对她抱有很大的敌意。
这倒是没有什么，只要五姑娘想得多一些，觉得两人势不两立倒可以理解。可让北毓觉得好笑的是，这小姑娘释放她敌意的方式竟只是这么不痛不痒的几句话而已。这能对她造成什么伤害呢？在谢怀安去时，最残忍的话她都已经听过了，其余，还有什么好在意的。
谢北毓不以为意，三姑娘谢西毓却听得气不来一处。
北毓未回京时，府里众姑娘中，最不和的便是二、三、五三位姑娘，而且还是两两不和。
其中二姑娘谢南毓和三姑娘谢西毓都是十四岁的年纪，两人一个是大太太廖氏所出，一个是大老爷的姨娘所出。一嫡、一庶，又是同父异母，还年龄相同，这矛盾简直就是天生就有的。
可就是这样，跟二姑娘南毓比起来，西毓还是更讨厌三房的这位五妹妹。两个人明明都是庶女，可就因为三老爷是老太太的嫡子，又因为三老爷唯一的儿子谢沛是五姑娘淑毓的同母哥哥，淑毓就好像自诩嫡女似的，处处都要压她们大房的姑娘一同。除了大姑娘谢东毓她还不敢惹，二姑娘和三姑娘平日里可没少受她排揎。
反正就算闹起来，到了老太太面前，亲生的孙女和非亲生的孙女，哪个能讨到好处简直是不用问了。
因为这样，西毓没少吃淑毓的苦头，大姐姐也警告了她多次，让她不要再去与淑毓硬碰。可西毓若是忍得住，那她也就不是谢西毓了。
这一次北毓回来，西毓早看出淑毓是必要挑事的。西毓本还想着，反正你们二房，三房都是老太太亲生的，要闹就自己闹去好了，她也做一回壁上观。
可淑毓两次挑衅，北毓却都一副好脾气的绵软样子，却真是让西毓气得跳脚。
她真想摇摇北毓的肩膀，问她：你这么好脾气干什么？你可是这侯府里最贵重的女孩儿！就算没了父亲，老太太那么疼你，你就算是甩她谢淑毓两个耳光，都没人敢说你的！你要不要这么面啊！
谢西毓在心里忍了又忍，最后终于忍不住了。她最是见不得有人被欺负得连还手都不会。她冷笑一声，“哪能所有人都像五妹妹似的，书也读得好，刺绣也绣得好呢？不过……”她话锋一转，“我们女孩儿家，既不是要考科举，也不是要当绣娘，不过是些消遣的玩意儿，何必那么费心？难不成五妹妹还指着靠才学和绣工，自己去找婆家吗？”
谢西毓乃是谢淑毓的老对头了，还是手下败将的那一种，她才不把她看在眼里。除了嘴上毒一些，谢西毓对她而言，简直够不成任何伤害，“三姐姐在说什么婆家不婆家的呀？淑毓听不懂。”
谢淑毓哼了哼，她最看不上谢淑毓这副假模假式的模样，“听不懂？呵，五妹妹，装过头，可就不好了。”
李师傅深深地叹了口气，她就知道，最后会变成这个样子。眼见着绣房马上就要变成战场，六姑娘谢贤毓却从自己的位子上站起来，滴溜溜跑到北毓跟前，拉着她的袖子，神态娇憨地道：“四姐姐，四姐姐，我也不会读书和刺绣，不过我会玩儿。”想想光这样说不够，她又加了一句形容，“可会玩儿了！以后我们两个就一起玩吧，好不好？”
六姑娘此言一出，大姑娘谢东毓先笑了出来，北毓也笑起来，李师傅赶紧趁机作势点了点贤毓，“你可算是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姐姐了。不过美得你，赶快给我回座位，绣你的花去！”虽是除北毓外，府里最贵重的女孩儿，贤毓的性子却是最好处的。就算玩笑似的训训她，也都使得。教训了贤毓，李师傅又道：“好啦，姑娘们也不要再说话玩笑了。各绣各的吧。”
由此，一场战争总算被掐灭在萌芽状态。
下了学，六姑娘贤毓立马跑到北毓跟前，“四姐姐，四姐姐，说好的，我们要一起玩呢。”
北毓扑哧一笑，“六妹妹是要我陪你玩什么呢？”
“嗯……”贤毓撑着下巴冥想片刻，“一时想不出来……要不……四姐姐到我那里去，我们一起吃好吃的点心吧！”
“好啊。那就谢六妹妹邀请了。”北毓笑着站起来，拉起贤毓的手，跟着她一起往三房所居的梅园走。两个各自的贴身丫头就跟在她们身后。
北毓和贤毓一路边走边聊，虽大部分都是贤毓在说，北毓听着，可等走到贤毓住的地方时，两人就已经是一副好姐妹的样子了。
其间提到五姑娘淑毓，贤毓突然凑到北毓的耳边，小声道：“四姐姐我告诉你，五姐姐她是喜欢澜表哥呢，所以才会针对你的。”
北毓眉头一挑，不禁失笑，万没想到自己被挑衅竟是因为这样的理由。她拍了一下贤毓的脑门，“小小年纪，你懂什么喜欢？”
贤毓一脸不服气的样子，哼哼道：“我怎么不懂！我不仅知道五姐姐喜欢澜表哥，我还知道二姐姐也喜欢澜表哥呢！”
北毓大笑。
贤毓却只是得意地扬起小脸，好不自豪。
这两位同样让师傅头疼的学生还不知道，此时在宝庆堂的正屋里，有两个人还正商量着要给她们再添一个师傅。
之前一直在忙着处理二儿子的丧事，老太太都没得出空来详细询问钱妈妈在朔北的境遇，如今终于有时间了，当然是第一时间就把钱妈妈叫来。
而钱妈妈虽本心上是有很多想说的，可她早被北毓警告，自然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这也不是什么难的。北毓在朔北是就跟她们通了话，钱妈妈在回程的这一个月里没想别的，就想着日后怎么给老太太回话了。
因此自然能把老太太糊弄过去。
老太太盘问一通，得到的答案还算满意，孙女和孙儿的确没在朔北受什么委屈。朔北的经历问完，老太太沉吟片刻，又问：“说实话，你觉着我这孙女如何？”
不如何！
可她哪敢真说实话呢？还是套话更保险一些，“老太太的孙女，自然是没得说的，我就这样冷眼看着，虽都说朔北礼仪疏松，可咱们四姑娘却是好的。行动进退，待人接物，那简直是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哪像是在朔北长大，简直就跟老太太跟前养大的一样！”
“嗯。”老太太满意地含笑点头，“我看也是这样。”她顿了一下，又叹口气，“不过听说朔北那地方民风开放，说出来：北丫头是朔北长大的。这不好听。”
“这……”钱妈妈知道老太太既提出来了，就必已有了解决的办法，可她故意愁着脸道：“这该如何呢……我们总也不能封住京中人的嘴吧。况且，她们也就能嘴上说说，一见了四姑娘，就什么都明了。”
老太太冷哼一声，“我的孙女，可不能让人说嘴！”她的语气又软下来，嘴角也带了一丝丝成足在胸的笑意，“这倒不是因为发愁北丫头的归宿。我早就想好了，等北丫头出了孝，就让她跟澜哥儿定下来。凤华以前就总在我耳边念叨这件事呢，我看澜哥儿也是看上北丫头了。他们两个，正是天作之合，再好也没有的了。”
钱妈妈撇撇嘴，心说那位姑奶奶以前想让四姑娘做儿媳妇，可不代表她现在也想。
更何况，就那位煞星，老太太还真未必做得了她的主！
不过疏不间亲啊，这些话，钱妈妈自然只能心里想想，她嘴上还是要道：“老太太想得周到。真是郎才女貌。”
老太太继续接着刚刚的话题，“虽北丫头的日后有着落了，可她就算嫁了人，也还是要在京城的贵妇圈子里混的，照样不能让人有机会说她。所以我想着，最好是要请个有分量的宫中嬷嬷回来，教导她才好。”
钱妈妈：“老太太的主意真好。可……四姑娘刚回来，就请嬷嬷，这……”不是摆明了告诉人：我家孙女教养不好，要请人来教。
老太太嗤笑，“当然要有个由头。你忘了，大姑娘可是要嫁人的了，请人来教待嫁的姑娘，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还能顺便显出她这个做祖母的慈爱来。
为大姑娘请嬷嬷，那是给老太太加分；给谢北毓请，却是给北毓减分。虽目标对象不同，可能加为什么要减呢？
钱妈妈却犯愁：“可大姑娘却是到现在都没定亲哪……”
老太太却早有成算，“你看林家的哥儿如何？”
钱妈妈一惊，“老太太想把大姑娘嫁到林家？可林家现在可没一个有官身了，大老爷怎肯？”
老太太冷哼一声，“那糊涂东西倒以为自己的女儿是天仙吗？林家还不肯？若不是因为林家现在没官身，就凭他一个庶子的女儿，还想嫁林白清的曾孙？现在这都是高攀了！”
钱妈妈是知道老太太有多推崇林家的。虽然她还真是觉得大老爷根本不会看上林愚，可这些话，她也只能吞在肚子里了。
她顺便还想，自己已经算是为四姑娘骗了老太太了，唯一的女儿也在四姑娘那里当差，是不是……她应该索性就靠向四姑娘呢？
最起码，老太太想把大姑娘嫁到林家一事，是怎都要同四姑娘通个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