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北毓回到梅林，假装四处闲逛,没多会儿便被孙婉抓住,拉了她往群集中的地方走,还边走边道：“找好一会儿了,终于被撞见。”

    北毓笑着解释,“这林子里景色好,到处逛了逛。”

    孙婉本也不疑心她会跑去别的地方,只接了她的话道：“这是自然的了。莫说是赵府,就是整个京里头,比这再好的景,也是没有的了。”

    两相携,走到多处。一群小姑娘正讨论去年春时的衣裳样式,以此来预测今年又会时兴些什么。

    北毓虽被孙婉拉着,加入了群，可这些话题，又哪是她接得上的，只安静地站一旁，静听话题从衣裳又窜到首饰。

    不过她这里，心却分了一半别处，只面上带着笑，好似真用心倾听一般。直到一个小姑娘突然道：“谢四姑娘觉得呢？”

    北毓笑笑地看过去，这小姑娘姓唐，北毓留意到了，因为赵晏提醒过她。虽不知缘故，但如今看来，这位唐姑娘的确不太喜欢她。不过这样的刁难北毓看来，根本无关痛痒，她直接道：“哪里懂得这些……”

    不待她说完，淑毓就已经先一步将话截过去，“唐姐姐忘了，家四姐姐刚从朔北来，哪里会知道京城流行的式样。唐姐姐这样问，岂不是为难四姐姐？这可是不依的。”看着是为维护，其实却是定实北毓孤陋，不懂京城的风尚。

    唐姑娘便立刻一拍脑门，笑起来，“呀，怨，怨。果然问错了。”

    小姑娘们不动声色地彼此传递着眼色，虽只问了一句话，可唐静柔针对北毓，这她们看出来了，然而原因，却没几个能说得上来，大部分都觉得莫名其妙，可尽管如此，众也不会将这份疑惑摆脸上，大家都故作不觉。

    赵凝这个主却不能任由气氛尴尬下去，她一转眼，正瞥见一个年轻的管事娘子不远处同她的丫鬟说话。赵凝立刻一扭头，略提了音量，问：“那边说什么呢？”

    管事娘子立时跟着丫鬟过来，她看着不过二十五六岁，笑意盈盈的，很和气，又不失精明。她过来，先给诸位姑娘见了礼。

    赵凝便问：“不是安排下这里招呼的，怎么还进来了？”

    管事娘子回道：“大少爷打发婢子来看看，这林子姑娘们逛完没有。”

    赵凝皱眉，口气有些不怎么好了，“这是怎么个意思？”

    管事娘子赶紧笑道：“回姑娘，今日本是二少爷请了几位同窗好友和同届的学子外头吃饭，未想正好碰上了二皇子、三皇子和大少爷还有旁的几位公子，这便一着回了府里。诸位公子中有几位并非京城士，早听闻咱们府里梅花最好，大少爷便着婢子来看看，姑娘们是还逛呢，还是已经进了里头去休息。”

    未等赵凝说话，倒是孙婉听了，先行一笑，“什么公子，要看，是二表哥想‘逛’梅林了吧。”这个所谓‘二表哥’指的其实就是二皇子。不过孙婉既认定提议来梅林的是二皇子，自然不信他是真有心要看梅花的，来看姑娘的倒是差不多。说什么还要看看姑娘们走了没有呀，最好就是没走，然后让他也进来。

    这话里的揶揄，除了少数几个知道孙婉向来管李毅叫表哥，又知道这位二皇子性情的，却是没能体会得出。

    赵凝自然是这少数里的一个，却不能顺着孙婉一起埋汰李毅，不过她的心气倒是也平顺了，也爱闹起来。她先问：“来的都有些什么？”

    管事娘子回答了一窜，除二皇子李毅和三皇子李泌外，就是一溜的某公子、某公子。

    待她回答完，赵凝倒是挺感兴趣地问了一句，“那位山东林公子，指的可是德馨院首家的公子？”德馨书院，是林家山东开设的书院，院首家的公子指的自然便是林愚。

    管事娘子称是。

    小姑娘们立时议论起来。她们虽内宅，可到底也还是知道林家当年风光的。

    赵凝狡黠地一笑，“虽有这么多才子，可也要讲讲先来后到。可是早定好了，要这林子里招待诸位姐妹的，没得他们这些公子一来，们就要让位的道理。”她顿了顿，“不过……倒也不是不能通融。便这样，既来的都是才子，们便比一比作诗，们双方各作五首，看哪方的诗作得好，便是哪方赢了。若是才子们的诗赢过们，们便让地方如何？”

    说完，赵凝转头，征询诸位闺秀。

    小姑娘们中有好热闹的，有想借此一展诗才的，自然都纷纷赞同。就是有不愿意参加的，也不过不吱声而已。于是很快，众达成了一致。

    管事娘子自然赶快去向诸位公子转达赵凝的意思。这些里，大都爱好个风雅，这样一件事情，他们看来，自然有趣，也纷纷答应。

    两方说好，自然便是开始作诗。

    赵凝提议，她们这边，便是愿意作的，每各作一首，然后大家一起选出最好的五首，拿出去笔试。于是笔墨纸砚摆上来，诸位意欲一展诗才的小姑娘，便纷纷思索起来。

    有低头凝思的，有举笔点腮的，有扶树呆望的。虽没明确限定了主题，可这比试因赏梅而起，自然众也就不约而同，纷纷以梅为题了。

    北毓对这比试毫无兴趣，只随意地坐一旁，看孙婉想都不想，提笔便纸上写下一首七绝，然后再无兴趣地扔下纸笔，转头回来，同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笑。

    淑毓就两不远处，正拧着眉苦苦思索，却见孙婉想都不想，一首诗就写出来了。她偷偷地瞥了一眼过去，随手写出来的诗句，却比她能想出来的最好的句子还好。淑毓的心当即就阴沉了下来，气闷，却又无处发泄，再一转眼看见北毓，她冷冷地笑了一下，提高了音量，“四姐姐怎么没有动笔？”气全撒到北毓身上去了。

    北毓不以为意，“不擅这个。”

    淑毓大声道：“哦，对啦，都忘了，四姐姐才将将把女四书学完呢。要作诗，实太难为了。”

    周围传来嗤笑和惊讶的疑问声，小姑娘们都偷眼看向北毓。

    淑毓这才觉得心情舒爽了，转头又构思起来。

    北毓毫不乎地继续与孙婉聊天，后者倒是替北毓担心了一下，见她根本不以为意，也就根本不当一回事了。

    渐渐地，众收笔，诗作被集到一起，由众一同点评推举。

    这个过程，北毓自然还是作壁上观的。

    很快地，最好的五首诗作被评选出来，让北毓惊讶的是，东毓的诗作竟然也其间。这一点，不仅北毓，谢家的几个姑娘都挺意外。家时，东毓并不是喜欢诗作上与一较长短的，倒是南毓和淑毓喜欢互相比一比，结果她们谁也没有发现，东毓竟然才是姐妹间诗才最高的。

    东毓一向连家里都不肯轻易露才的，这一次却如此引注目，猜到的自然也就是自己心里想想，猜不到的也就光余疑惑了。

    除东毓外，其他四位入选的，分别是孙婉、赵凝、董清和一位姓张的姑娘。

    诗选出来了，众才发现到一个难题：姑娘们的墨宝是不好随意流出去的，显轻浮。

    可要统一誊抄吧，这家里丫鬟婆子一大推，却未必的字迹都能拿得出手。毕竟，再如何有底蕴的家，家里的丫鬟都是买来伺候的，又不需给爷们红袖添香，识得字的都算好的，哪能练出一手好字来。

    很快，便有脑子灵活的姑娘出了个主意，要各位入选姑娘的贴身丫鬟代笔。丫鬟素养，自然是主子素质的另一个体现，再加上这些丫鬟本也就比旁的更出色一下，写出来的字总不致太丢吧。

    众欣然同意。忙就让去把各自的贴身丫鬟唤来。

    东毓却没叫绿萝进来，而是同北毓说了一声，要将玄襄请来。她是看过玄襄代北毓写条子的，自然知道她的字好看。

    北毓也不以为意，代笔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点了头，便让去叫玄襄。

    五位丫鬟进了林子，誊好诗，又交了管事娘子送到外面去。

    正好管事娘子前脚离开，一个七八岁的小厮就捧了一叠子诗作进来。

    北毓一看，却是生气，待丫鬟上来将诗作取走了，她才将小厮叫到身前，又好气又好笑地道：“怎么到这来了？朔哥儿呢？”

    这小厮其实就是莫语。年纪大的不好过来，正好他年纪小，就被派了差事。

    莫语低头，“回姑娘，和哥儿今日本是去了学堂的，半道大少爷派来接，说二皇子请们来赵府做客，们就来了。”

    孙婉根本没跟着众一起去评诗，就一直跟北毓呆一起，闻言就笑道：“二皇子还真是毫不客气，把赵府当他自己家了。”又转向北毓，“这是家朔哥儿的小厮？”

    北毓几乎是忍着叹息地点头。她不明白二皇子怎么缠上谢朔了，不会是赵晏其中使什么坏吧？

    孙婉却不知她的心思，她从桌子上随手拿了几块点心，递给莫语，“拿去吃吧。”

    莫语心里纠结，他不太喜欢被当孝儿哄欸。但还是乖巧地接过了东西，道谢。

    另一边，只把五首诗都读了一遍，诸位姑娘就已经不约而同地评出了其中最好的一首。

    小姑娘们的诗作，不仅找了誊抄，还隐去了名字。旁若想知道哪首是谁写的，只能事后偷偷打听。

    然而诸位公子送来的这五首，却都是写了名字的。而其中最好的那首，是林愚写的。

    一首诗，诸位小姑娘们的手里传阅一遍，赞叹一遍，连一直都表现得不以为意的孙婉都拿过来，舌尖上细细地读了一遍，又心里想了又想。

    最后，还是赵凝赞叹地呼了口气，“罢了。们服了，便将这林子让给他们去吧。”

    众也一致点头。

    却还未等莫语拿了结果前去复命，管事娘子便转回来，向诸位姑娘道：“回姑娘们，诸位公子说，他们认输了。”

    咦？

    赵凝惊讶极了，“认输了？他们评了哪首诗最好吗？”

    管事娘子回应，“诸位公子说了，名《落梅》的那首，让他们服了。”

    《落梅》，正是东毓写的。她群中，脸上一下子现出惊喜的神色。

    可赵凝的疑问没有得到解答，却是更深了。她看来，本场的魁首该是董清才对，次则孙婉。可就是董清的诗，也绝没有好到林愚那种程度。甚至，是连比都不能比的。怎么却是东毓的诗让他们服了？

    再追问都有些不妥了，可不问也不妥，赵凝最好还是道：“那他们说了，这诗是哪点让他们赞叹吗？”

    管事娘子道：“是字。诸位公子说，这字让他们服了。”

    东毓脸上的喜色一下凝固了。

    诸位小姑娘们的视线则不约而同地聚了玄襄和北毓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