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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她这么一咋呼,这屋子内外伺候的丫头婆子呼啦一下子全都涌了进来,围在床榻边兴奋不已的叽叽喳喳说话。

    “呀,张天师真是通神,这刚娶进来他批算出来八字的媳妇儿,我们姑娘就醒过来了。”

    “谁说不是,看来不多久姑娘的病就会好了。这位新媳妇儿真是姑娘的贵人啊。”

    “唉,这下可好了,姑娘醒了,夫人也不会心情不好成天板着脸,害得我们提心吊胆了。”

    坐在床榻边原本被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到的慕汐颜,此刻听这屋里的丫头一通话总算是明白了,原来自己身后的那个说话的人竟然是自己要嫁的“夫君”,而且她此时竟然醒过来了,莫名的汐颜的心咚咚乱跳起来。不知为何,虽然身后说话的人是女子,还是让她有些羞涩,她也想回头去看看那个人,但自己头上顶着喜帕,乱动一下也是失礼。

    不过很快便有一个丫头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汐颜记得这个声音,就是刚才进宅子后,那在自己左手边搀扶着自己和自己说话的叫彩墨的丫头。

    “你们这些人可是忘了夫人吩咐的话,这会儿涌进喜房中来,今日是什么日子,你们各自该做什么可是都忘了?还不都快与我出去!姑娘这会子才醒,你们若是惊了她,仔细你们的皮!”

    那些涌进来的丫头婆子被彩墨一呵斥,俱都被吓得缩着头告饶,纷纷的往外退了出去。

    “翠儿,你站着!”彩墨朝那些退出去的丫头婆子中轻喝了一声。

    一名十岁左右看起来颇为伶俐的小丫头闻言便住了脚,转身过来怯怯看着彩墨等着吩咐。

    “你这会儿便出去到外头偏厅上寻着款待各府内眷的夫人,悄悄儿的对她说一声姑娘醒了。”

    翠儿屈膝福了福,嘴中应了声:“是,彩墨姐姐。”说完话,便转身脚步轻快的一径直往外去了。

    等房中的人都出去了,彩墨对汐颜身边儿站着的彩宣努努嘴笑道:“去把那条案上摆放的喜秤拿来。想不到新娘子才进房来就用上了,真是吉利。”

    彩宣笑着“嗳”了一声,转身去拿喜秤。彩墨上前去将躺在大红鸳鸯枕上的睁着眼不明所以的炎无忧扶了起来,在她身后给她垫上一个靠枕欢喜道:“姑娘,你病了这些日子,一直昏昏沉沉的,今日除了神佛保佑,还有慕姑娘过了本命金气儿给你,这才总算是醒过来了。”

    炎无忧这一场大病下来,至今也是全身发软,身子虚弱不说,连头也还发着晕。她之所以突然醒来是被今日这宅子前头的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和锣鼓声给震到,身子里头的虚汗涔涔的沁出来,热症松了些,便醒了过来。原来她这一月多来只是反复发热,吃了许多药下去,发不出汗来,自然是烧得糊涂,昏睡不醒。

    此刻她醒来被彩墨扶着坐起,一打眼却见到在床榻的中间坐着一位身穿大红嫁衣,顶着大红喜帕的女子,她刚才醒时见到自己的床边儿坐着这么个人还以为是在做梦,不由自主的开口问这女子是谁。

    坐起来后炎无忧又四面一看,只见自己房中挂红结彩,触目皆是一片大红的喜庆之色。房中的两个丫头她倒还认识,是素日在自己跟前服侍的大丫头彩墨和彩宣。

    “彩墨,这是在做什么?”炎无忧一脸不解的问站在自己跟前含笑看着自己的彩墨。恰在此时,彩宣将那喜秤拿了过来递给彩墨。彩墨接过来便往炎无忧手中递,笑盈盈的道:“姑娘,你且拿着这个。”

    炎无忧恍恍惚惚的接过来,仔细的看着手中这根小棍儿,黑底金线,上头还系着红绸。心中正在思忖这是个什么东西时,彩墨却过来将握住她拿棍儿的手臂往前一伸,将坐在床榻中间的慕汐颜头上顶着的喜帕挑落。

    眼前光线一亮,慕汐颜只觉自己头上顶着的喜帕倏然落下,不觉脸一下子烧起来。低垂着头,绞动着嫁衣的大袖,莫名的局促和羞涩如期而至。

    炎无忧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随着喜帕落下,满面羞红,融在一片喜庆的大红中的女子。从侧面看过去只见她黑发如鸦,肌肤胜雪,温婉柔美。

    “你是谁?”炎无忧再次喃喃出声。

    汐颜将头垂得更低,她的话自己如何好意思答。在嫁到这里以前,自己从未想过面对一位女子她也会羞涩。她暗暗的想,这定是因为这人是自己名义上的“夫君”,还有这些陌生的人和在陌生的地方会让自己这么没出息。

    在一旁的丫头彩墨见炎无忧那愣傻的模样不由得“噗”一声笑出声,将她手中的喜秤拿了依旧递给彩宣,笑着对炎无忧道:“姑娘,她是你媳妇儿。若不是她,你还醒不来哩。”

    “我媳妇儿?”炎无忧转脸看着彩墨,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蹙着眉,用一只手指着自己的鼻尖。

    彩墨笑着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炎无忧见状更是糊涂,随即转过头来低头看自己,只见自己身上也穿了件大红喜袍,但式样却是男式。她忙将两手放到自己胸前一模。心头一松,还好,还好,胸前那女儿家的那两团玉峰还在。呼出一口气,她又疑心自己在做梦,又抬起一只手放到自己唇边,张嘴一口咬下去……

    “哎哟!”炎无忧喊出声,随即“嘶……”了一声,眉头拧起。

    彩墨嘴中惊呼出声:“姑娘,你这是做什么?让奴婢瞧瞧,可咬伤了?”

    一面说一面将炎无忧放到唇边咬下去的手拖过来看,只见在那白皙的手背上印上了两排牙印儿,渗出些微的血丝儿。

    “彩宣,快去拿万红膏来,姑娘把手咬伤了。”彩墨急急的吩咐道。

    彩宣一听忙转身去床榻边儿的花梨木四件柜中拿出一个红漆小方木盒出来,从中拿出一个青花小瓷瓶并一些裁剪得当的白色素纱来。

    汐颜听说炎无忧咬伤了,也不由得抬起头稍稍转脸去看她。这一看之下却大吃一惊,心想,这天底下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好看的人。长眉连娟,眸如寒星,玉鼻秀挺,唇若涂朱,面如淡色芙蓉,一头如墨的发丝如最好的丝缎般倾泻而下披散在肩头,将她羊脂玉般通透白皙的肌肤衬得更加莹润。更加令人心仪的是她眉目间隐隐透出的那份高华娴雅的气度,让人一看便心生钦佩和向往之心。

    若不是她在病中,面上透出些疲惫和虚弱,汐颜相信她的风采定是更胜今夕。哎,这么好看的人怎么会碰到莫名的噩运,怎么会竟然成了自己的“夫君”了呢?和她一比,汐颜心中突然生出了些自惭形秽的意思来。

    彩墨一歪身坐在炎无忧身旁的床榻边,拔下头上银簪就着彩宣捏在手中的青花小瓷瓶,将里头的药膏挑了少许出来,均匀涂抹在炎无忧那自己咬伤的手背上,又将一条裁剪好的素纱将手背伤处裹好系上结。

    一旁的丫头彩宣看彩墨替炎无忧包扎伤处,嘴中道:“姑娘,你定是不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切,以为是在做梦罢?”

    “彩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房中怎么会披红结彩,看起来似是办喜事一般?还有,她?你们说她是我媳妇儿,这话到底从何说起?我是一个女儿身,怎会娶媳妇儿?这,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炎无忧说这话时,汐颜正巧侧脸来看她,两人头一次视线相碰。炎无忧脸上的那冷淡的神情和不屑的口气令汐颜心中莫名的有些不是滋味。虽然她也同眼前这位容貌绝美的“夫君”一样,认为这桩姻缘实属荒唐。但坐在这人跟前,听她说出这样的话,倒好像是在耻笑自己不知廉耻要来攀附她一般,汐颜觉的心中堵得慌,脸色微赧,忙转脸过去不再看她。

    汐颜脸上的赧然和些许愠色全然落入炎无忧的眼中。她立刻意识到是自己刚才那句话或者得罪了眼前这位身穿大红嫁衣,秀美温婉的女子。不过,她心中是这么想的,自然便会脱口而出,并不会顾忌她人。

    在炎无忧跟前服侍的丫头彩墨和彩宣都知道自己服侍的这位大小姐,从来说话就是直白坦荡,不会绕弯,她们都习惯了。不过看了看刚嫁进来的“新娘”似是有些不郁之色,彩墨忙向炎无忧解释:“姑娘,这事儿是这样的,奴婢说与你听罢……”

    于是彩墨把事情的原委都细细与炎无忧说了,最后说:“你瞧瞧,张天师的道行真是高深,他批的命说你命中的水气漏了,得要慕姑娘这样的八字的女子嫁进来,才能将你那水气温养起来,也才能度了你命中的劫数。往昔多少药吃下去都不管用,你一直昏睡不醒。今日才将慕姑娘娶进来,她刚一坐到你身边儿你便醒了,这都应了张天师所言。姑娘,我们这屋里外服侍你的丫头婆子都说,你这新媳妇儿是你的贵人哩。”

    “荒唐……荒唐……爹娘怎能信那老道胡诌?办下些糊涂事……”炎无忧听后两手在大红锦被上啪啪连拍了几下,有些抱怨的意思。

    汐颜才将听彩墨说了那些话,还将自己夸成炎无忧的贵人,虽然觉得有些过,但心中还是挺受用。心想,那炎无忧听完了这个话怕是不会再那么冷淡说话了吧。毕竟的确是自己一来她就醒了呀。谁料等来的却是她满嘴的荒唐和糊涂。好吧,虽然自己一开始也是觉得这姻缘荒唐,但从她嘴中这么说出来后,听在自己耳中便成了嫌弃的意思。这么着,慕汐颜觉得心中又添堵了。

    “谁说张天师胡诌了?谁说我和你爹办糊涂事了?为娘瞧你才是个糊涂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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