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年货
第十四章
年货
刚才他说——“我信你”？叶丹歌一瞬间怔在原地，傻傻地看着叶孤城的背影，一直到他进了屋、关上了门，彻底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中，这才一下子如梦初醒，忍不住歪着头轻声笑了起来——被人信任、被人肯定，又怎么能不高兴？更何况，说这话的，还是叶孤城这样一个孤傲清冷的人。
白云城主叶孤城……叶丹歌将他的名字在心里缓缓地默念了一遍，竟觉得有一种暖意从心头慢慢蔓延开来，笑着闭上了眼睛。
紧张、兴奋、踟蹰、期待……心头纷杂的情绪和念头好像都伴随着那一声清冷平静的“我信你”而一点一点消散，叶丹歌脸上的笑意渐渐退去，脸上的神色慢慢变得平静而从容，就连呼吸也越来越沉稳绵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杏黄衣衫的少女忽而睁开了眼，眼底有一道光华闪过，却又瞬间归于沉寂。叶丹歌仰头看了眼月亮，拍了拍衣裙的下摆，抱着剑坯，不紧不慢地往铸剑室的方向走去——步履稳健而从容。
生了火开了炉，屋里立时就生出了一股暖意，炉火由暗红色渐渐变为了深红色，叶丹歌深吸一口气，用铁钳将剑坯放进了炉中，而后却是再也不敢眨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剑炉——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忽地神色一凝，下意识地在一瞬间屏住了呼吸，下一刻就已是出手如电，已然被烧红了的剑坯转眼间就已经被铁钳夹出，整个浸没入了冰凉的泉水之中！
白色的雾气一瞬间蒸腾开来，瞬间冷却的剑身发出了“吱——”的一声尖响——叶丹歌却是终于神色一松，乍然停止的呼吸一瞬间恢复，忍不住连连咳嗽了几声，赶紧一手按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白皙精致的脸被炉火映得通红，却满满的都是笑意——
成了！
高温后的乍然冷却会使剑身变得异常坚硬，但也会使它变得更脆——过刚则易折，就是这个道理，故而淬火之后，还有另一道工序是必不可少的……叶丹歌捂着胸口喘了片刻，总算觉得气息已经平复了下来，再次深吸一口气，将剑坯取出后仔仔细细地擦干，而后灭了炉火重新点燃，将它维持在一个略低的温度，再一次用铁钳夹着剑身放进了炉中……
……
剑的铸造已经接近了尾声，淬火和回火过后，就是剩下了最后的一步“研磨”，而与此同时，这一年也已经接近了尾声。
当叶丹歌把自己在铸剑室内关了近二十天之后，案上的剑身已经从原先的黯淡粗糙变为了平整光亮，脊线槽线无一不是笔直而标准，只除了尚未开刃之外，整把剑似是已经初具光华——叶丹歌放下手里的剑和磨石，坐直了身子、舒展双臂伸了个懒腰，而后站起身来，洗干净了手，推开了门。
这日天气晴朗，阳光带着暖意一瞬间就洒到了身上，久居室内的叶丹歌却是颇有些不适地微微皱着眉眯起了眼睛，抬起手挡在额前，略略遮住了些阳光，而后就看见了敲练剑归来的叶孤城，下意识地对着他笑了笑，而后却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喊住了他：
“城主。”
叶孤城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她。
叶丹歌这会儿终于算是习惯了阳光，放下手，脸上微有些犹豫，却到底还是开口问了：“再有三天就是除夕了，想必城中事务定是颇为繁重，城主……不回飞仙岛吗？”
她并不太想探听别人的事，不过……叶孤城走不走，关系到她这个年要怎么过，所以实在是不得不问。
叶孤城对这个问题似乎并不以为意，只是摇了摇头，淡淡道：“无妨，自有人处理。”
“如此……”叶丹歌似乎是对这个答案感到很是满意，眨着眼睛笑了起来，“铸造已接近尾声，难得今年不是独自过年，城主，我暂歇几日、待过了年再继续可好？”
难得今年不是独自过年？叶孤城神色微闪，低头看了眼似乎很是高兴的叶丹歌，点了点头。
叶丹歌见他点头，眼睛却是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上前两步站到他的身侧，仰起头来看着他，眼底竟是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讨好：“那……城主，可否借叶兄一用？”
叶孤城视线一顿，眸色一瞬间加深：“他另有事要办。”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丹歌觉得他的声音好像一下子就变得比平时更冷了，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满脸失望地耷拉下了脑袋，声音里满是失望：“哦……既是如此，那就不麻烦他了。”
说罢，转身就打算离开，才刚走了一步，就出乎意料地听到了叶孤城的声音自背后响起：“你找他——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是想趁最后几天出去买些年货，怕东西太多拿不了，所以就想请叶兄帮忙。”叶丹歌回过头来，对上叶孤城那双淡漠的眼睛，有些遗憾地挠了挠头发，却很快就无所谓地笑了起来，“叶兄既有事，那便算了，至多……我多跑几趟，也没什么的。”
叶孤城没说话，只是就这么冷冷地看着她——叶丹歌现在也算是弄明白了，叶孤城虽然冷，但脾气倒还是尚可，并不如江湖传言中的那么冷淡，渐渐地也就不怎么在意他身上的冷意了，略有疑惑地仰着头和他对视。
片刻后，叶孤城终于收回视线，却是转了个身，往门口走去：“走吧。”
“啊？”叶丹歌一愣，挠了挠头，有些迷茫地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叶孤城走到门口，脚下微微一顿，回过头来看着仍旧还傻站在原地的叶丹歌，眼底闪过一抹笑意，语气却依然平静得没有起伏：
“买年货。”
这意思是……叶远不在，所以他跟她一起去帮忙？叶丹歌使劲地眨了眨眼睛，盯着门口的叶孤城看了好几眼，这才终于确定了自己刚才不是幻听，想象着白云城主手里、怀里大包小包地拎着、抱着各种年货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起来，却终于是小跑着到了他的身边，笑盈盈地施了一礼：
“有劳城主。”
叶孤城看着不知为什么忽然笑得有些奇怪的少女，眼底略略带上了几分疑惑，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叶丹歌看着他的背影摇着头轻笑了一声，追了上去和他并肩而行。
刚从房间里出来的叶远望着消失在大门口的两道身影，微有些茫然地摸了摸鼻子。
……
除夕已近在眼前，许多店都已关门歇业不再做生意，叶丹歌跑了好几家店才总算是将要买的东西大致都买齐了，叶孤城也是直到现在才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找人陪着一起来帮忙了——
少女的力气颇大，手上早已提满了各种各样的袋子，步履却仍旧还很是轻盈稳健，只是她身形娇小，远远看去就像是整个人都被各种各样的物件给淹没了一般，很是滑稽好笑。这会儿她正停在一家蜜饯铺子前，老板将她选的蜜饯包了满满的一大包递给她，少女伸手去接，只是手上和怀里的东西实在是太多，才刚伸手，怀里的一大卷红纸就椅着要掉下来——叶丹歌立时收回了手去接，一下子就手忙脚乱了起来……
叶孤城的嘴角几不可见地微微勾起，伸手将她怀里的那一大卷纸抽了出来，而后伸了另一只手，接过了老板递来的蜜饯。
叶丹歌总算是稳住了手里和怀里的东西，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红了脸，仰起头来看叶孤城，脸上的红晕在对上他隐隐含笑的眼睛时，一下子就更深了，习惯性地抬了抬手想要挠头，却在看到满手的袋子时顿了顿，很是尴尬地将手放了下来，连声音都比平日里小了些：
“让城主见笑了，多谢城主。”
叶孤城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又将她怀里的东西拿了些过来，这才终于转身，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冷淡：“走吧。”
叶丹歌应了一声，笑着跟了上去。
叶丹歌素来出手大方，又是待人有礼、脾气极好，附近店铺的掌柜多半都能和她搭上几句话，途经一家胭脂铺的时候，老板就笑着跟她打招呼：“叶姑娘，这半年都少见您出门呐……我也快歇业了，这里还有些新货，您要不要看看？姑娘虽说本就长得漂亮，可这大过年的也该打扮打扮、快快活活过个好年嘛……哎？这位公子瞧着眼生，是——”
老板看着少女身后一身白衣的男人，忍不住微微一愕——大过年的陪着叶丹歌出来买年货，必然是她的家人。叶丹歌尚未成亲，自然不可能是她的丈夫；她在附近住了两年，也从不曾听说她有兄长，倒是只有一个从不见客的父亲，莫非……
掌柜看着叶孤城的视线有些古怪，叶丹歌起初颇有些不解，片刻后却是灵光一闪，忽然间想到了小半年前醉仙居那个小二的模样，忍不住掩着嘴低低地笑了一声，眼底忽而闪过一抹戏谑和好笑，低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而后转过脸，仰着头看叶孤城，虽是已经极力做出一本正经的模样，眼里那带着恶作剧意味的笑意却到底是怎么都掩饰不了：
“爹爹，我们买几盒胭脂好不好？我想要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