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剑器
第三十六章
剑器
公孙兰脸色立时就是一变。
周围的空气好像一瞬间凝固住了,四周静得有些可怕,叶丹歌腰侧和背后的两柄剑似乎是轻轻颤动了起来,发出了一阵似有若无的低鸣。
“想怎么算,”公孙兰看她,眉宇间竟是冷漠和寒意。
叶丹歌伸手,带着些安抚意味地拍了拍自己的两柄剑,神色坦然,“就是熊姥姥,”
“是。”
“那些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都是杀的,”
“不错。”
“那很简单,”叶丹歌忽然间笑了起来,解下自己背后的重剑杵到面前的地上——六十多斤的重剑她手中轻若无物,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它终于触到地面的时候,所有都不由自主地感觉到地面像是似有若无地颤了一下。叶丹歌却是神色如常,淡淡地看着公孙兰:
“杀偿命,如是而已。”
“大姐!”公孙兰的姐妹们立时齐齐变色,满脸焦急地就要扑上前来,刚跨出一步,却是忽然间僵住了身子,一瞬间尽数白了脸色——
原本安静站一旁的叶孤城忽然间踏前一步,敲拦了“红鞋子”的几身前、挡住了正对峙的叶丹歌和公孙兰。他微微抬了抬手——手中寒铁剑明明还未出鞘,对面几却好像是一瞬间就感觉到了纵横交错的剑气,下意识地僵直了身子,再不敢踏出半步。
陆小凤的脸色终于也变了——他只觉得好像兜头一盆凉水泼来,原本迷迷糊糊的醉意好像就这一瞬间消散了个干净。看了看依然面无表情的叶孤城,转过头去又看了看叶丹歌,陆小凤终于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
“丹歌,这又何必呢?只要她以后不再做熊姥姥,看今天不如就算……”
“算了?这么多条无辜性命,如何能算了?”叶丹歌侧过脸看了看陆小凤,神色有些冷、有些陌生——简直就像是第一次认识陆小凤一样,“金九龄杀越货该死,熊姥姥滥杀无辜,难道就不该死?更何况——说她只要她以后不再做熊姥姥?”
叶丹歌说着,按剑柄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连素来软糯的声音也低沉了几分:“倒不如问问她——事到如今,可有悔意?”
陆小凤当即就是一噎,看了看叶丹歌又看了看叶孤城,忽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公孙兰看了陆小凤一眼,却是忽然间笑了起来,眉宇间尽是讥诮:“何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们之中——又有谁没有杀过?比又好得了多少?”
“是,确实杀过,杀过——很多,”叶丹歌深吸一口气,冷冷地看着她,“像们这样的江湖,谁手上又能没有几条命?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杀就是杀——本就都不是什么无辜的,哪天若是被杀了,也不过是技不如、因果报应罢了,但……百姓何辜?又于心何忍?”
公孙兰笑了笑,虽没有说话,却仍是满脸的不以为然。
叶丹歌也笑了——她的身量很娇小,要微微仰起头才能和公孙兰对视,然而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有显出半分逊色和卑微来,就仍是这么坦然地直视着公孙兰,周身却隐隐现出一股凛然的剑意来:
“既无愧,也不必多说,就当做也与金九龄一般,邀赌上一局吧——赢了,死;若赢了,便是死——放心,公平比试,叶孤城不会因此而为难。当然,也可以现就去衙门投案,那这场比斗也就不必进行了。”
公孙兰的脸色终于开始变了——深深看了叶丹歌一眼,又看了看站一旁虽是未置一词、却始终一种保护的姿态挡叶丹歌身前的叶孤城,眼神立时就暗了下去:“这和本来没有任何关系。”
“就当……是多管闲事吧。”叶丹歌脸上的笑意很淡,“知道要想瞒过金九龄很不容易,一定是真的中了迷药,现还没有完全恢复——若此时动手,陆小凤也一定要替觉得不公平。”
叶丹歌说着,瞥了眼一旁的陆小凤——陆小凤有些尴尬地别开了视线,她也不介意,只是接着道:“给一夜该够了吧?就门口等,待到旭日初升,便是了结此案之时。”
公孙兰的脸色更沉了,盯着叶丹歌的眼睛看了许久,终于转身,一言不发地进了屋,“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她已没有别的选择,若是叶孤城也一起出手,她根本就没有半点机会,倒不如和金九龄一样,放手一搏。
公孙兰进了屋,屋外的气氛却没有半点放松下来,叶丹歌似乎是毫无所觉,一撩衣摆,就这么盘着腿席地而坐,将重剑横放自己身前,闭上眼睛静静地开始打坐。叶孤城跨前半步,一言不发地挡她的身前。
时间好像过得很慢,又好像过得极快,谁也不知道究竟是等了多久,不知不觉中,漆黑的夜色里终于开始有了第一缕光亮——叶丹歌睁开眼,抱着剑站起身来,仰着头定定地看着正一点一点升起的太阳,片刻后,忽然间拉了拉叶孤城的衣袖。叶孤城低头,正对上她那一双清亮的眼睛,叶孤城伸手,握紧了她的手——叶丹歌歪了歪头,定定地看着他。叶孤城的脸色沉了沉,却是始终都没有动作,良久后,才终于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叶丹歌轻轻笑了一声,踮起脚尖他脸上轻轻碰了一下,低声道:
“别担心。”
叶孤城伸手拍了拍她的头,脸色稍稍柔和了些许。
身后传来“吱呀”一声轻响,叶丹歌回头,就见公孙兰已经握着双剑走了出来——她似乎是整理打扮过了,妆容精致、彩衣灿烂,简直如同彩霞一般,明艳不可方物。
叶丹歌也不多话,“铮”地一声拔了轻剑出鞘,直指公孙兰:
“拔剑吧。”
这还是陆小凤第一次看见叶丹歌出手。他虽然早已猜到她的武功一定不错,但也没想到真正动起手来竟会是这样的场景——握轻剑时灵巧而轻盈,重剑手时却又似是带着一种劈山开岳般的气势,更重要的是……如她所说,她一定杀过很多,剑锋所指之处,尽是血腥与肃杀之气,但却又偏偏好像带着一股凛然的浩气。
两相对比之下,公孙兰的剑招美则美矣,却似乎莫名地显出一股异样的“邪气”来,惑心智。
公孙兰一身彩衣,衣带飘飘,整个都如同彩霞一般,令神迷目眩,几乎都要看不清她的身法和剑招——叶丹歌神色一凛,微一侧身,看看避开了公孙兰疾刺而来的剑锋,一旋身顺势就已经握着手中的重剑重重地向她拦腰横扫而去。
她的剑招里,确实有着七秀坊剑舞的影子,但……也仅仅只是影子罢了——真正的公孙剑舞,明艳而爽利,观之只觉磅礴浩然,即便是粗布麻衣也难掩其风姿,何须刻意涂脂抹粉、以彩衣惑心神?
流于表象,无非是舍本逐末、走火入魔罢了。
心既不诚,何以执剑?以心伴剑、以心观剑,又怎么可能被五色所迷?
公孙兰的双剑已然到了面前,叶丹歌不退反进,就这么挺身迎了上去,陡然间低喝一声,手中那柄六十多斤的重剑竟是一瞬间疾若闪电,未等公孙兰拧身闪躲,一招“峰插云景”就已经是重重地击到了她的身上——公孙兰低呼一声,迫不得已只能顺势向后倒飞而去试图卸掉这股力道,叶丹歌却是足尖轻点地面,眨眼间就已经到了公孙兰的面前,手中重剑立时狠狠地砸了下来……
天光已经大亮了,叶丹歌的额头早已沁出了一层惫,拄着剑不停地喘息着——她身前的地上躺着一具尸体,鲜血从她胸口的巨大剑痕中一点一点流出来,慢慢地浸透了她一身精致的彩衣,看起来有些邋遢,再不复生前的美丽。
所有死了之后,本来就都是一样的——无谓美丑,都只是一条同样的生命而已。
叶孤城上前两步走到她的身边,伸手——叶丹歌仰头看了他一眼,将自己的手放进了他的掌心,而后立时就被他半扶半揽着搂到了怀里稳住身形。
“说实话,她的剑法其实还要略胜一筹,”叶丹歌靠着他,呼吸渐渐平复了下来,她顿了顿,反手握住了叶孤城的手,语气淡淡,“只可惜——她的剑,仅止于‘术’。而且……说过的,见过真正的公孙剑舞——所以没死,死的是她——不会输。”
叶孤城颔首,轻轻拍了拍叶丹歌的脑袋,接过她的重剑背到自己身后,而后微微弯腰,一把将叶丹歌打横抱了起来。
叶丹歌下意识地抓紧他的衣襟,一瞬间涨红了脸:“叶孤城,……”
“们回去,”叶孤城稍稍调整了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抱着她就往来时的路走,脚下步履稳健,语气依然淡淡,“一夜没睡,该休息了。”
叶丹歌愣了愣,终于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将自己通红的脸埋进了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