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坐沙发上，陈远鸣照常翻看着新鲜出炉的报纸,这几天关于深圳8.10事件可谓余波阵阵,电视、广播、报刊长篇累牍,来来回回都是“股市有风险”或者巨额利润导致贪腐的社会话题,就连一直热火朝天的沪市都被影响,从11日开始盘面持续猛跌,3天内上证硬是从900多点落到了700多点,跌幅高达20%,连认购证第四次遗都无法阻止下降趋势……
阖上手中的报纸,陈远鸣深深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要来了。股票狂涨是一种积蓄已久的宣泄,这狂跌又何尝不是理性回归后的惧怕和恐慌呢。中国股市的第一个熊市,也是让后世许多谈股色变的大熊,终于要来临了。
这时大户室也陆续走进了几，这几天盘面波动太大，一部分大户几乎天天蹲守交易所，准备根据行情尽快买入或者卖出。被大盘的波动吓到，想尽快解套变现的有，然而更多则是想趁下跌做点行情。能够进百万大户室，不是天生的生意就是前期炒股的受益者，胆大心细脑子活的不少数，又怎么会怕了这起伏不定的盘面。
这几天陈远鸣这间大户室里也开始有了点名气，什么都不说，两次清仓清的恰到好处，手手都能卖到高点，这是个什么水准？这时大户室里可没什么隐私，谁出谁入，一看红马甲的动作就能明白，私下打听陈远鸣身份的可有不少，前来套近乎的更多，很多都想从这个小高手嘴里套出点行情门路。
对于这些“室友”，陈远鸣也没有一概拒之门外，该点的点，该敲的敲，每天开盘闭盘前都少不了一通交际，多多少少也混出了个脸熟。只是生意嘛，该有的素质还是有的，不会那么上赶着巴结，因此对于这些，也就始终停留了点头交的情分上。
好容易应付完今天的差事，刚想喝杯茶喘口气，一个声音就身边响起。
“接待任务搞完了？”
听到熟稔的调侃，陈远鸣微笑着抬起头，正想回话，视线突然被肖云身边的年轻吸引了过去。
那是个很帅气的男孩。干净合眼缘的帅气。
其实重回这个时代，除了久违的熟悉感外，带给陈远鸣的还有一丝难以预料的陌生，那就是对于现今流行风尚的强烈违和。上辈子他这个十年混的都是厂矿、工地，接触的都是那些跟时髦距离最遥远的群，所以满眼都是普普通通的工作服、白衬衣，最多面料或女裙子的长短上有点花样。而这辈子，他身处的却是大上海，这个中国流行文化当之无愧的先驱站。
于是，让瞎眼的东西就来了。这时可还没有时尚杂志，没有那些五花八门的渠道接收信息，最多的只有改革开放后粗糙的西方崇拜和模仿。男的西装永远都不合身，没肩没腰像麻袋一样松垮，女的面妆永远厚可涂墙，除了猩红就是惨白。再加上最近流行的是那种花里胡哨的夏威夷衬衫，就看一个个大老板外套麻袋西装，内衬五彩圆领老头衫，一脸油光满面，汉奸头滑的都站不住苍蝇……除了肖云这种身家良好的大院子弟，这个圈子里陈远鸣硬是没见到能看的穿衣搭配。直到今天。
清爽的白T恤加牛仔裤，精心打理过的发型，年轻而英俊的脸上洋溢着只属于这个时代的青春气息，嘴角和眼角似乎都蕴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看起来略显轻佻，但是并不放纵，是个相当惹眼的家伙。
然而陈远鸣的目光只是一扫就又收了回来。无他，那双桃花眼太刺目了。
另一边，肖君毅却皱了皱眉，这就是小叔天天挂嘴上的神童？这也太年轻了吧，成年了吗？跟自己想象中的机敏精明完全是两码事，更看不出什么气质身家，就是个平常少年罢了。而且刚才那眼风是怎么回事，怎么感觉第一眼就被嫌弃了呢……
没注意到两个年轻只见的电光石火，肖云笑着指了指自家侄子，“大哥家的小儿子，今年暑假来他外婆家玩，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就把他带来见见世面。君毅啊，这就是跟说过的那位陈老弟，股市奇才，陈远鸣。”
肖君毅挑了挑眉，“小叔，可真是来实习的，不是来玩。而且这辈分怎么听起来有点乱……”说着他扯出了一个淡而有礼的微笑，冲陈远鸣伸出了右手。“好，叫肖君毅，该怎么称呼呢。”
陈远鸣轻轻回握了下，“辈分还是各论各的吧，叫远鸣就好。”
介绍太正式，难免就有些冷场，肖云剑眉轻轻一抽，笑着坐了陈远鸣身边，“怎么样，这两天认识的不少吧？昨天老李还问，什么时候叫去吃个便饭，这两天新股马上就要开始认购了，心惶惶啊。”
老李？难不成是南京军区那位……肖君毅的嘴角微微抽了下，这排场可不小啊。谁知陈远鸣只是摇了摇头，“该说的那天电话里都说过了，这次新股问题不大，过一手走就不会有事，李叔大可不必紧张。只是肖大哥您那位战友呢，现还好吗？”
“他啊，不用操心，就是点轻伤，还深圳医院住着呢。过几天就会北上了吧。”肖云叹了口气，“不过幸好没损失什么钱，当天看情况不对他就退出了，入手的认购证不多，这次估计赚不了也赔不了多少……”
“深市嘛，想持有可以再拿段时间，不会跌太久了。”
这话一出，肖云眼睛一亮，“怎么，看情况不会一直跌下去？”
“嗯，大势所趋，不会让等太久的。11月就该回暖了吧。”陈远鸣也没隐瞒，最近一段时间除了经手一下新股，入市价值不大，但是如果有货还没清仓，倒是可以等低位时补仓，下次牛市应该就11月中旬，有老家的南巡讲话，有巨利的诱惑，方方面面都不会放任股市一直跌到底的。
这话明显让肖云舒了口气，他身边可有不少朋友是1000点后入市的，现大笔资金套牢，有些已经按耐不住了，天天电话求援，能有这么一支强心针打下去，到也是件好事。说着说着，股市开盘了，两目前都是空仓状态，只是针对盘面和部分个股研究了一阵，没有入市操作的打算。
坐一边，肖君毅只觉得无聊透顶。这俩说的大半都是行话，十句有八句听不明白，还热衷弄些云里雾里的调调，倒胃口极了。再看大屏幕，来来去去全是数字，还一片惨绿，一屋子就盯着不到30支股票看的起劲，眼珠子都要陷进去的样子，也不知道他们平时是怎么过日子的，就着股票大盘下饭吗？
小叔似乎完全忘了自己的存，聊得正起劲，那个小家伙倒是没忘，但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个性还沉闷的可以，这种话题都能聊个把小时，可见他的生有多么乏味。这见鬼的大户室跟听说的完全不一样嘛，什么惊险刺激，什么高端洋气，跟政府办公室差不多，只不过家是盯着报纸看，这边则是盯着电视屏幕罢了。
不耐的沙发上换了两个姿势，肖君毅把玩起手里的茶杯，心思已经跑到了十万八千里外，琢磨着今晚要跟朋友们去哪里玩。就娱乐场所而言，上海还是要比北京强上太多啊……
“小毅！”聊了半天股市行情，肖云这才想起自家侄子，扭头一看，发现这已经魂游天外了，不由又是一阵火大。
“嗳，小叔，完了吗？”这次肖君毅倒是反应的很快，马上摆出了一张好看的笑脸，“看马上就要中午了，正想着要不先去吃个饭？”
马上个屁，现还不到十一点呢！自小眼皮子地下长大的，肖云还有哪里不懂，这小子肯定又是没耐性了，想溜号呢。不过看了眼身边一脸淡然的陈远鸣，肖云呲牙一笑。
“找地方吃饭？那好啊。远鸣来上海也这么长时间了，还没好好逛过吧？看光顾着跟聊这些正事，都没带出门玩玩。说实的，孩子们那套玩意也闹不明白，要不今天下午就跟小毅一起出门转转？他也算半个地主，们年轻一起还能玩得开心点。反正这两天股市也不会有什么大动作了，不如出门放松一下心情……”
肖君毅的桃花眼都瞪圆了，等等，怎么突然要把这小子塞给自己？然而打眼一看对方，却发现那小子眉毛都皱起来了，哎呦，还没说什么呢，先不乐意起来了？顿时被气乐了，肖君毅脸上的表情马上换了个一干二净，笑眯眯的弯起了眼睛，“行啊，上海这边熟，下午约几个朋友跟远鸣一起玩玩也不错嘛。”
肖云乐呵呵的应了声，他当然能看出陈远鸣不大乐意，但是这孩子天天闷大户室也不是个办法，出门跟年轻玩玩总是好的，万一能熏陶一下他家那不成器的侄子，不是更赚了吗？
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也不合适了，陈远鸣又瞥了眼那双带着笑意的桃花眼，最终点了点头。
他回到这个世界也够久了，总是绷着那根弦也没什么意思，玩玩就玩玩吧。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上午收市后，两相携走出了证券公司大门。肖君毅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先去吃个饭？和朋友们定了个地方。”
陈远鸣不置可否，只是淡淡的说了句，“不坐小车。”
肖君毅剑眉一挑，“咱这虽然不是大奔，也是今年才出的蓝鸟3s了，这还坐不惯？”
“所有轿车都不坐。”
卧槽这简直是油盐不进啊！！心底，肖君毅差点嚎了起来，嘴上却还挂着得体的笑容，“那怎么走？腿儿着去，饭店可外滩那边呢。”
陈远鸣抬手指向前方，“那边刚好有一路能到。”
顺着手指方向看去，只见一辆公交车刚刚大摇大摆的驶离车站，肖君毅只觉得牙都酸透了，真是见面不如闻名，这哪里是神童，分明是个怪胎嘛！小叔也太会给自己找麻烦！
指明了方向，陈远鸣迈步向前走去，背后磨了一阵牙，肖君毅最终还是跟了上去。不就是个小屁孩嘛，他今天还真就奉陪到底了，看看这小子还能耍出什么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