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说到这个问题萧末有点气愤,因为不孝子什么的他也有，而且还有两个。于是男调整了个姿势让自己稍微舒服一些地靠床边,掀了掀眼皮子扫了面前的年轻一眼，“老爸是不给饭吃,还是每天殴打，形象居然差到连一个陌生都比不——”
男的话没能说完,因为这个时候，站他身边的年轻忽然毫无征兆地伸出冰凉的两根手指,捏住男的脸颊往外拽了拽——萧末痛得呲牙咧嘴,对方却力道不减,直到听到男痛呼着闭上嘴巴，这才满意地松开他，用及其缓慢的速度回答，“有次身上带枪伤，他没看出来，还抽鞭子。”
“……他为什么抽鞭子？”萧末觉得一般家庭的似乎不会做出这种事，家更喜欢用接地气的鸡毛掸子。
“……”年轻似乎是从帽檐底下盯着男看了一会儿，这才缓缓道，“因为带码头抢了他的货。”
萧末：“……………………”
年轻：“枪伤，也是他亲手开枪打的，只不过他以为自己没打中。”
男无语至极，很想压他两个王八蛋儿子过来听一下“隔壁家的孝多么可怜”让他们感受感受自己多么幸福，扫了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年轻，男扯了扯嘴角：“……们父子的故事改编一下可以去拍教育片，核心内容就是混黑道是如何毁掉一个父慈子孝的家庭的。”
年轻没有回答，但是萧末看见他露外面的那张性感薄唇有些嘲讽地勾了勾。
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之后整整一个晚上，那个年轻再也没有进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终于意识到跟萧末这个中年大叔对话究竟有多么无聊的关系……弹簧床上的霉味让萧末怎么都睡不着，终于男觉得自己嗅觉都快失灵的时候他站了起来，来到床边依靠着床往外看——这个工厂位置很特别，K市郊区的一片比较隐蔽的山林里，周围只有一片平地，剩余的到处都是茂密的树木，平地的范围很大，无论是站工厂的哪个窗边，只需要伸一个脑袋，就能一目了然。
要逃跑很有难度。
萧末几乎将自己的鼻子贴到窗户上，这才勉强看见从自己隔壁的那个房间隐约透出橙黄色的光芒，楼下也有光，只不过相比起楼上两个房间孤零零的光线似乎强很多，而且萧末也隐约能听见楼下传来那些雇佣兵说话的声音。
说话声断断续续的，听不清楚他们说什么。
男若有所思地离开窗边，走进厕所。
里面有淋浴，也不知道那些是怎么弄的，萧末试了下之后发现居然还有热水……本来只穿着一件衬衫就觉得冷得要死，男索性脱了衣服冲了个凉……因为带着手铐衣服不能完全脱下来，他就把衣服一路撸到锁链的尽头面前挂好，关上厕所门，借着哗哗的流水声，男立刻开始尝试着用劣质香皂把自己的手从手铐中脱出来——
有点吃力，萧末手都蹭得脱皮了才勉强地挤出来一点点。
但是只是这一点点也给了萧末希望，只要这手铐和他的手腕之间还能有一点点的缝隙，他都有信心能把自己的手解救出来……只不过男稍微试了下之后就没有再试了，因为对于绑匪来说，绑架头几天以及交易的当天大概是他们警惕性最高的几天，想要这种时候跑路，简直是自寻死路。
洗完澡，男浑身暖和了一些，于是又缩回了那张臭死的弹簧床上——但是这一次，因为萧末自己身上有了劣质香皂的香味儿，所以比刚才好过很多……男依靠床边，那棉絮都发黑了的棉被随便盖膝盖上，勉强地靠着睡了一会儿……
半夜，他先是被胃痛折腾得模模糊糊的醒来。
没有带表，也不可能指望这个墙皮都脱落的废旧工厂墙上会出现挂钟，男不知道几点了，坐起来迷糊地往四周看了看，男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抬起了手，用手上的铁手铐用力敲了敲水管——
哐哐的声音，很响，还敲下了不少铁皮。
水管连接着一楼。
男敲了一会儿，直到他自己都觉得手腕被震得发疼，这才停下来——果不其然，当他安静下来没过多久，就听见了有上楼的声音，开门的还是那个年轻，他依旧还是带着鸭舌帽，站门边，面无表情地看着男：“做什么？”
“胃痛，”毫无肉票意识的肉票淡定地说，“有没有胃药？”
“没有。”站门边的简单地回答，“忍着。”
“忍不住了。”萧末往床边靠了靠，语气却并没有多少“忍不住”的意思，反而显得有些无赖地说，“马上就要痛死了。”
“……”
这一次，回答男的是惊天动的关门上。
看着墙顶被这个动作整下来的粉尘，黑发男十分无趣地撇了撇嘴……用手艰难地将被子往上扯了扯盖到自己的胃部，味道十分难闻到令真的觉得胃部开始翻腾起来……露被子外面的肩膀有些冷，男动了动，却这个时候，男听见了从楼下传来一阵汽车引擎发出的声音，紧接着，是一束车前灯打亮的苍白光束。
“咦？”
男下了床来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隐藏起来后伸头看了眼，微微眯起眼，借着刺眼的光线，他看见楼下那个年轻坐一辆普通的城市越野的驾驶座上……能认出来是因为他这一次没有带帽子，那头酒红色的头发很显眼……
有什么事要大半夜跑出去？
看着那辆城市越野扬起一阵尘土就飞快地开了出去，男若有所思地回到床上，因为精力太集中于“思考”这件事上，他几乎忘记了自己还胃痛的这个事实，等到他发现自己思绪乱七八糟也理不出个头绪时，男已经迷迷糊糊地再一次要进入睡眠。
期间，他似乎又听见了那辆汽车开回来的声音，接着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这边的门被打开过一次，但是开门的似乎只是伸头看了一眼，就重新关上了门。
这一次他大概睡了很久。
以至于他第二天被楼下传来的争吵声闹醒的时候，他甚至没有多少疲惫的感觉，甚至连胃部的不适也消失了——坐床上清醒自己的时间里，萧末顺便抽空偷听了下楼下的争吵内容，好像是和他萧末本有点关系，那些雇佣兵嗓门很大，对于他这个纯路甲似乎持着某种处理意见，而那个年轻，则不同意他们的意见。
那群狗咬狗了……
真是喜闻乐见。
从床上坐起来，男走进厕所里冲了凉，而当他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正好听见从外面传来了“咚咚咚”上楼的声音，萧末淡定地拎起自己那件难得连穿两日的衬衫往身上套，刚扣好第一颗扣子的时候，他这边的门被从外面一脚踹开！
男甚至还没来得及回头看看发生了什么，下一秒就被扑倒重重压进弹簧床里，还没来得及扣上的衬衫散开，露出男结实却异常白皙的胸膛——看着结结实实压自己胸膛上的那只苍白的手，萧末动了动唇，正想说些什么，却对视上压自己身上的年轻的双眼时，闭上了嘴。
要么就是他刚睡醒大脑发昏。
要么就是他大白天里见了鬼。
“李月婷……”
萧末脑子嗡嗡地响，一个女的名字几乎是脱口而出……
男叫出这个名字的瞬间，脸上就被重重地扇了一巴掌——那力道很大，萧末几乎觉得自己的牙都要都扇了出来，右脸火辣辣的疼，当男艰难地将自己的脸重新摆回来的时候，甚至还没来得及再次对视上对方，左边的脸又挨了一下。
很痛，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执着地将自己的脸咆来，对视上这双近咫尺的深褐色瞳眸——这双瞳眸萧末觉得自己大概到死也不会忘记，它曾经狰狞地睁着，眼中含着死不瞑目的冤屈，当们把它们的主从浴缸里捞出来的时候，浴缸里早已冰凉的水顺着它的眼角流下，就好像是那个早已失去了生命的女的泪水……
此时此刻。
萧末面前的年轻没有再带那顶鸭舌帽。
他那张白皙漂亮的脸蛋完完全全地暴露了男的目光之中——和他的姐姐完全如出一辙的五官，偏向于女性化的柔媚，却丝毫不显娘气，精致的鼻以及漂亮的丹凤眼，哪怕此时双唇因为愤怒地抿成了一条直线，也显得十分性感。
一头酒红色的头发清晨的阳光之下十分炫目耀眼。
被压年轻下面的黑发男动了动唇角，似乎没有感觉到对方悄然无声压自己身.下的膝盖——那晚，萧衍车上看过的资料一瞬间从脑中闪过，那个被男一扫而过他自己都不认为自己记住了的名字忽然清晰地历历目……
漂亮的五官，耀眼的酒红色头发，时髦的打扮就好像明星的写真——和母亲很像，和父亲却没有丝毫相似的地方……
男微微睁大眼：“是李堂……”
“是，昨天不是已经差不多猜到了吗？”
少年显得十分嘲讽地勾起唇角，说话的时候，虽然还是跟之前一样缓慢而不含任何情绪，但是萧末听来，这声音却尤其刺骨的冰冷——
昨天这家伙跟自己说话的语气并没有这么糟糕。
那今天又是为什么忽然……
一千万种猜测男的脑海中闪过，最后千言万语只化为两个字：糟了。
一时间，萧末脸上的情绪变化有些精彩，他想说什么却只能证实自己身份暴露这个事实之前紧紧地闭上嘴以免自露马脚……虽然很有可能，但是那毕竟也只是猜测……沉默之间，男只觉得时间仿佛过得很慢，他感觉到那压他胸膛上的手显得有些暧昧地蹭了蹭，却没有做出多余的动作就拿了开来，下一秒，压自己身上的重量也退了开来。
原本摁他胸膛上的手来到他的后脑勺，抓着他的头发将他从床上拽了起来。
萧末吃痛，却只是无声地皱起眉。
他掀了掀眼皮，看着少年凑近自己，精致的五官近咫尺：“大叔。”
萧末：“……什么事。”
“知不知道，外面正翻天覆地的找。”李堂语气显得有些阴森，他盯着男脸上的目光显得十分刺眼，就好像一把刀子要活生生地男脸上划出无数道血痕似的，那双深褐色的瞳眸之中，冷漠之间隐藏着淡淡的毒辣……
萧末心头跳了跳。
语落，看着面前男看了一会儿，似乎是思考着什么，苍白的年轻又轻声地笑了笑：“啊，其实也不算是‘翻天覆地’，不知情的当然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知情的都被搅了个仰马翻罢了。”
萧末默然。
翻天覆地的找他的，大概是萧衍。
没有将他被绑架的消息散出去，只是小心翼翼背地里自己找的谨慎风格，看上去也像是萧衍的作风。
但是为什么李堂会知道？
这家伙不是不北区混的么……
短短的一句话里饱含的信息量过大，男一时间有些思考不过来，他只知道，所有都觉得李堂主的死是北区“清理门户”的话，那么李堂主的儿子很有可能也这么认为，是的，昨天李堂和他说话的时候，不就正好用了“清理门户”四个字么……
那么此时此刻，萧末就是以杀了他全家的仇的姿态坐这里。
“…………”
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蛋疼的事情，简直不能更倒霉。
男正十分感慨之间，原本站他跟前的却忽然松开了他的头发，萧末的身体顺势往后倒了倒，一屁股坐回了床上的同时，他感觉到有什么擦着他的肩跟他一块儿坐了下来——刚才还十分紧绷的气氛忽然一下子松懈了下来。
萧末有些莫名其妙。
他转过头去看李堂，却对视上了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现外面的都知道，萧家少主的老婆被绑架了。”
萧末：“…………”
啊？
下巴被对方一把捏住，锁链碰撞之间，男被迫被面前的年轻拖拽了过去，此时他们靠得很近，对方每一次呼吸气息都能喷洒男的下颚之上，萧末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消化刚才李堂那句话啥意思，就看见面前的年轻露出了个及其嘲讽加轻蔑的表情，冷冷地说：“老公外面到处找。”
“……………”
萧末这次听懂了。
然后，男忽然有一种这辈子就这废弃工厂里渡过再也不想出去的冲动。
因为他暂时还没有想到出去以后应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那个趁着他不就被他儿子一通瞎搞的残忍世界。
仿佛是看见男脸上的尴尬，李堂不仅没有放开他，却仿佛是更加来劲地继续逼问：“现还想不想说自己是司机？”
此时此刻，李堂说话的时候，那双深褐色的瞳眸还一瞬也不瞬地盯着男的面颊，刚刚被他揍了两巴掌，这会儿充血红肿了起来，隐隐约约还能看见扩张的毛细血管……见男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他微微眯起眼：“猜，如果拿去交换，萧家少主能给多少钱？”
钱。
说到钱，萧末就反应很快了。
男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值钱。”
“说的不算。”
“前几天，萧家因为买下了出事的那趟游轮，可流动资金花得差不多了，现要是想跟他们要几千万，他们肯定拿不出来。”萧末蛋疼地说，他知道自己必须说点什么，否则以面前这个“一颗子弹”要和价一千万的神逻辑年轻来定，指不定能搞出个吓死的价格……于是男想了想，又补充，“更何况，和萧衍的关系和想象的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
“……不是那种关系。”
“可惜外面已经传开了，”李堂露出个令毛骨悚然的微笑，话语之间，他的另一只手还有些暧昧地搭男的腰间，“说信，还是信他们？”
萧末被问得一脸血。
只能强颜欢笑地说：“恩，跟他只是玩玩而已。”
语落，萧末瞬间感觉搭自己腰上的手抽开了。
“萧家少主当然有很多选择，”李堂放开萧末，看上去是玩够了似的站了起来，没有多少表情地看着坐床边的男，“是他，也不选这种上了年纪的——”
年轻的话语一顿，因为当他来到窗边的时候，忽然看见了自己面前一闪而过的红点——
那几乎只是一瞬间。
他以及其敏锐的动作后仰，从暴露窗边的位置直接后退趴下闪进了有墙壁遮掩的位置——而此时此刻，萧末还保持着坐床边发呆的姿势，男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下一秒，只听见“啪”地一声巨响伴随着窗户哗啦一声飞溅碎裂的声音，一枚子弹从窗外射入，穿破的窗户射.入门边的墙壁之上。
斑驳的墙皮哗啦啦掉下一大片。
从什么方向，响起了一声短暂的女的尖叫声音。
萧末愣了愣，总觉得那声音似乎不是从隔壁的房间传来的……然而此时的情况却不容男多想，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挡了下冲自己飞溅过来的玻璃，放下手的时候，他拧过脑袋显得有些茫然地看了眼躲房间角落里的年轻——此时此刻，李堂的脸色显得十分难看，今天一早上，树林里都没有什么动静，现看来，昨晚跟着他回来的那群，是没有耐心了……
“妈的！”
简短地骂了一句脏话，李堂站起来来到床边，飞快地拽着男显得有些粗鲁地将他拽到之前那个隐蔽的角落——他低下头，对视上男那双显得有些莫名又有点期待的目光，只觉得火大万分，恨不得将这双闪闪发亮的黑色瞳眸从那眼眶里抠出来——
而这个时候，对方还偏偏要火上加油地问上一句：“他们怎么会发现们的？”
李堂：“……”
“昨天半夜似乎有见出门，”萧末十分淡定道，“是不是那个时候被他们跟上的？以为晚上少很安全，其实反而容易暴露目标，下一次要出门办事最好不要选择晚上，白天多才可以给打掩护——”
男的话没能说完就被对方粗鲁地用手捂住了嘴。
李堂没有做出过多的解释，只是显得十分火大地喋喋不休给他做总结经验的男耳边说了句“闭嘴”，末了，还仿佛是报复性地张口狗似的用力咬了咬男的耳朵，被咬疼的萧末对方的掌下发出一声沉闷的痛呼声，带着手铐的手用力敲了敲年轻苍白修长的手指——萧末用力很大，甚至连他自己都感觉到被金属震动的疼痛，然而，那捂他嘴上的手却如同焊铁般动也不动——
而此时此刻。
他们听见了屋外楼梯上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紧接着，萧末这边的房门再一次被从外面一脚踹开，走最前面的那个雇佣兵手中拎着一把巨大的冲锋枪，满脸凶神恶煞进来二话不说就将枪口对准了被李堂固定胸前的萧末，男呼吸一窒，却同时听见了身后的年轻用阴森森的语气低喝了声“干什么”——
然而对方显然不再打算继续听他的。
那个身材最为高大的雇佣兵面目狰狞，就好像之前的那一声枪声彻底将这些亡命之徒和他们的“老板”之间的矛盾升级到了最大化，被李堂呵斥之后，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直接给自己的枪上了膛，再次放下对准萧末——
然而他扣下扳机之前，忽然之间，第二枚子弹从窗外射入，伴随着“噗”地一声闷响，那枚子弹直接穿过了那雇佣兵的眉心之间，留下了一个血洞……
瞬间，那雇佣兵高大如门板似的身影轰然倒塌！
萧末一愣，并也明显地感觉到身后跟他紧紧贴住的那副身体变得稍稍僵硬了一些——很显然，李堂是想到如果不是刚才他反映快，等待他的大概也是这个下场……
奇怪的是，这一次，一直死死地看着门口当他们甚至没有看见瞄准的红外线……
只不过很显然现已经没有能再考虑那么多，那个死掉的雇佣兵倒下之后，从房间的门口处传来了一阵骚乱，仿佛这才意识到刚才的枪声就是瞄准二楼的这个房间，失去了同伴之后，他们如同受了惊的草食动物一般，屁滚尿流地从门口四散开来，开始找掩体——
与此同时。
建筑外，树林中。
场所有的警务员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的老大第一次狙击失败之后，第二次，几乎是没有思考就举枪直接完成了一次闪狙。
没有瞄准红外线。
瞬间开启就关闭的瞄准镜。
狙击成功！
拥有琥珀色瞳眸的高大黑发年轻骂了一声脏话，扔掉手中的m82a2狙击步枪，显得有些粗鲁地拽过戴头上的耳麦，嗓音低沉而带着一丝狠厉：“击毙一个，剩下的暂时不视线范围内，a组准备，十分钟后准备强行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