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给你的小桃心

    和一般学校不同，桂树的校规严谨,课程进度也快。老师直接就默认了入读学生都是精英级数,讲课速度和慈恩小学比,简直是龟兔赛跑。不过桂树的老师们显然不会中途打盹,一节课四十五分钟,那就是满满当当的四十五分钟,连开学第一节课都没有什么废话的,直接就开始介绍本门课程的特点,连着课程进度的安排都给列了表。借助于含光法门寺接触到的电脑大屏幕投影,直接就给学生们演示了出来。

    虽说是中学,但桂树的学制和慈恩小学本质上还是很相似的,高考六科目,每个月都有一次月考,其余科目是有期中考和期末考，一年大考四次。但大概的教导理念就和慈恩小学有很大的差别，桂树中学每周五都会有安排一次温习课，以此温习一周的知识点。而慈恩小学是把复习放到每次期末考之前来做，还有就是桂树的实践课也比较多，比如说马术、插花、舞蹈，那都是直接安排相关的特殊教室来上的，当然学生也要按时带来符合校规规定的骑马装以及舞蹈裙装等等。

    含光上了一天课下来，发现她根本都没法课间赶作业或者是给自己加点功课什么的——没这个精力。上课四十五分钟，老师讲课的速度根本都容不得走神的，水平也的确高，课上得很精彩，要走神都难。课间十分钟休息一会儿，差不多就可以继续开始上下一节课了。这样到吃午饭的时候，连含光都是罕见地感觉到，只要能给点肉吃，她也不会乎味道了……

    要知道，她从前世带过来的除了金手指，也还有对美食的挑剔，这一年多来，除了杨老师家蹭饭的那几顿，别的时候含光基本都是为了保证体力而进食。于家表现出的那种不贪吃的教养，除了她本的矜持以外，也是因为她根本都没觉得于家的饭菜有多好吃。但现一个上午课上下来，含光的肚子都饿得隐隐作痛了，可见桂树的课程有多消耗体力。

    好桂树中午是包餐的，和华清小学一样，食堂的水平颇高，不至于和慈幼局的饭菜一样难以入口。含光打了饭菜，按照自己的学号找了位置，刚好就和刘德瑜坐一起——按校规规定，每个学生进餐时都有自己固定的位置，吃饭时间也就是半个小时，吃完饭必须把餐具收拾好放到指定的地方，然后，可以回去的教室，用指定的姿势开始午休……两百多条校规那可不是开玩笑的，要是都去遵行的话，从踏入校门的那一刻开始，的一言一行基本就都是被规定死了的。

    不过，和慈恩小学基本上是被无视的校规不一样，桂树的规矩的确也十分森严，初等部三个年级，四百多号集中上下两层食堂里吃饭，整座食堂居然是鸦雀无声，除了餐具碰撞的声音以外，连丝毫说话声都没有。——“食不言、寝不语”，也是写校规里的。

    含光倒是很适应这样的气氛，虽然几百坐一起吃饭都没声音，是有点怪怪的，但比起慈幼局吵嚷的晚餐时间，这种的寂静更符合是她前世习惯的餐桌礼仪。再说，她本也着实是饿了，可以不必说话专心吃饭，那真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桂树基本上是不鼓励剩饭的，所以含光没有拿多，只是按平时饭量加多了一点，取了一碗饭，一个鸡蛋，两荤一素和一盅汤。很专心地吃完饭，不过用了十五分钟，她把餐盘拿到回收处给生活老师检阅过，很顺利地就出了饭堂，正好刘德瑜也吃完了，两遂结伴回教室去。

    “累死了。”刘德瑜显然也觉得桂树的课程安排很紧密，不断地揉着眼睛，“一大早折腾到现，就和上紧了的弦一样，一刻也不能放松。听说宝信那边可自由了，每周只有两天穿襦裙，其余时间都穿衫裤上课，说是那样方便。”

    含光不否认襦裙是没有衫裤来得利索，她道，“这个课程，也觉得吃力，稍微一走神就跟不上。上完课回家还要好好复习，不然怕是学过就忘。”

    其实算学部分，还好她之前已经杨善榆提高班对初中部分有过一些涉猎了，不然今天听课都要很勉强才能追赶上，一上午四节课，只有国文还算是比较轻松。

    “就是的。”刘德瑜叹了一口气，“妈都已经给约好两个私塾了——”

    她委屈道，“早知道去上宝信了，桂树这个课程，说不定连寒暑假都不能玩，得上私塾加课。以后又不要上班，考那么好的大学干嘛，随便上个也就算了，总不至于大学都没得上。”

    含光闻言，只是微微一笑：刘德瑜的父亲是副省长，按照她那个年代的规矩，副省级别的高官，儿女的婚嫁、前程都是一句话就能安排好的，若是不求有一番建树，安安稳稳家做个纨绔，家业也够他们败个几十年了。这个教育强度，远过于她前世上的女学，对刘德瑜来说是严苛了点。

    “不上班，难道大学毕业就嫁吗？”她随口和刘德瑜搭话。

    刘德瑜这才想起来含光是孤儿出身似的，忙笑着解释道，“哎呀，可能不知道，们这样家的女孩子，一般是不出去上班的——家里觉得抛头露面不太好……”

    这和她的猜测也没什么两样，含光忽然觉得，虽然这世上完全变得认不出来的东西很多，但有些东西真是一直也没有变。

    “那大学毕业了做什么呀？嫁吗？”她笑着问。

    虽然有好奇，但语气却并不酸涩，也不讽刺，就像是很自然地闲话一样的。刘德瑜多看了含光几眼，才点头道，“基本毕业没多久就要嫁了。其实看现初中男女比例还差不多，到了高中女孩子就有很多不上的——女孩子嘛，跟不上高中的课程也很正常，再说，也没必要，家里有些姐妹都直接去上女子高中，反正大学家政系都是特招的，不走高考这条线。”

    “女子高中里都学什么啊？不学国文这些？”刘德瑜发现李含光是个很好奇的。

    “不学，学管家、插花、女红、古琴。”她就给李含光介绍，“课程要比一般高中轻松很多。”

    她说着也不禁羡慕起来了，“早知道，和娘说，直接去上女子初中了，来上桂树做什么。”

    “才一个上午就觉得累啦？”含光笑着问。

    “不累呀？”刘德瑜叹了口气，“这才只是初中呢，到了高中，课程更紧张了。高考的强度可和中考、初考没得比的。虽然课程少了，可学得很精深，们女孩子要跟上可比男孩子难多了。”

    “倒没觉得。”李含光很直接地就把她的话给驳斥回去了。“觉得的脑子算是比较一般的了……但却也不比男生差到哪里去。”

    她的话说得很真诚，却是听得刘德瑜直想撇嘴：的脑子那还一般？学书法才几年啊，写出来的字和练了十多年的差不多。去年参加的文华荟英那也是头名，小楷古体作文，‘古色古香，字文皆美’，直接两个冠军加分就是二十，一百二排名第一进的桂树。这还叫一般？穿起襦裙来，比谁都更像是大家小姐，还是才德兼备貌美如花的那种……这也叫做一般？

    她不是个很喜欢攀比的，但李含光身边却也感到了一种压力：和她相比，自己不是输成绩，感觉上不论是性格、气质都是差了一筹，好像两个都根本不一个层次上似的，只有家世能比她强点。——可要拉个不知情的来评判的话，肯定都觉得李含光更像是副省长的女儿。

    “那是打算考大学的喽？”刘德瑜便问道，“打算考哪所大学啊？”

    “还没定，但肯定是想要考大学的。”含光也回得直接，她呵出一口白气，侧头望了刘德瑜一眼，见她雪地里一蹦一跳地走着，小脸冻得通红，面上满是天真无邪的好奇之意，心中便不禁一动：虽说外表是比不过，但刘德瑜的娇憨之处，却令她忽然间想起了她的六妹。

    从前她不大喜欢她的六妹——生得太美，性格太可爱了，令她感到威胁。可此时回头看去，一切负面情绪早已经烟消云散，留下来的，是十多年共同生活所培育起的血脉之情。

    再想想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含光此时也终于能够承认，其实她的天资姐妹中只能算是相当一般，就连她六妹，看似天真可，但心机内蕴之处，却又何曾差得过谁？

    她唯一能比得过姐妹们的，只是她的幸运而已。所有姐妹之中，也许她是最愚钝、最任性的一个，然而，她的幸运，却使得她无法抱怨什么，只有加倍的努力，才能对得起上天的厚爱。

    “其实就算是，也会非常努力地考大学的。”情绪上来了，她也无意遏制，便顺口和刘德瑜搭话。“信不信？”

    刘德瑜瞪大了眼，“啊？为什么啊，考出来了又不能上班，除了有点面子，还有什么用？”

    “告诉一个古往今来颠扑不破的真理。”含光说，“女自己不能挣钱，就只有受气。”

    也许是她的认真感染了刘德瑜，小姑娘的脚步慢下来了，她侧头想了想，道，“这知道的，女夫家的面子，就靠娘家给的嫁妆撑着么。娘家肯给送钱，女就有底气。”

    她忽然略带打趣地一笑，道，“看，们慈幼局的局管桂太太，不就是因为家里太吝啬了，赔不起嫁妆，才这么处处受气的。”

    含光对李局管的八卦没多大兴趣，她摇头道，“娘家给了嫁妆，只是让不受夫家的气而已。要靠娘家给钱，就还是要受娘家的气，……们这样家，安排亲事，必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是不喜欢怎么办？看上了穷小子怎么办？只上过家政学校，走出去靠自己本事赚不到钱。女自己可以不必挣钱，但要是没有挣钱的本事和底气，就只能受一辈子的气，只能三从四德的听凭摆布。娘家要和翻脸，上哪里去赚钱吃饭？嘿，就算是亲妈，打着为好的旗号倒行逆施的时候也有呢，就是一家子亲，能靠的又有几个？”

    想到前世自己的经历，一时间不禁感慨万千，却是不由得就说多了几句。含光说完了才自觉失言，忙笑着遮补了一句，“——这不是说啊，看也不知道家里情况……就是有感而发。”

    刘德瑜眼神闪闪，看着含光的眼神却已经是换了一番态度，她并没有说话。

    含光自觉尴尬，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两沉默着走了一会，眼看教学楼望了，刘德瑜方轻声说道，“刚才说不想上桂树……是骗的，很想上桂树，因为……因为想考国子监大学。”

    含光微微有些吃惊，却终究不很讶异。五年级的书法比赛，若是没有她横插一脚，刘德瑜应该能拿头名，她的书法水平含光是看过的，作为十一岁的孩童，必定是下过一番苦功。——连书法都能学得这么用心，刘德瑜不可能是怕吃苦的性子。

    “为什么不说实话？”她好奇道。

    “因为……”刘德瑜低声说，“因为怕别笑话。”

    这有什么好笑话的，含光是不懂，国子监大学允许女考，当然就要允许有女学生把它作为理想。不过想下大概也能理解刘德瑜，反正不管什么时代，平民受到的精神限制都是最少的，谁知道这些年上层社会流行的又是什么思潮，就算是还有尊奉‘女子无才便是德’含光都不会讶异。

    她也没有进一步询问刘德瑜，反而若无其事地道，“巧了，想考的其实也是国子监大学，不知会不会也被笑话呢。”

    刘德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亲热地挽起含光的胳膊，“反正不会笑话——”

    随即又略有些为含光担忧地道，“不过，国子监大学真的不好考，哥也是桂树初中毕业的，他说高中学业强度起码是现的两三倍，就是他当年也都要上私塾补课。——有钱吗？”

    会说出这番话，足证刘德瑜是有些真心出来了，不然她也不会提起钱的话题。

    含光自己其实也考虑这个问题，不过她还想等第一次月考后看看自己成绩如何再说，闻言只笑道，“虽然没钱，可有老师嘛。再说了，若是不行，就考个差点的大学也没什么。”

    刘德瑜唔了一声，也笑起来，“就是，考不上也不会死。”

    她握着含光的胳膊，考虑了一会，又看了看含光，却到底是欲言又止，见含光望着她，遂笑道，“看这个班长可做不安稳，虽然柳子昭不们班，不过卫京呢……”

    含光无所谓道，“他想做是巴不得，课业这么紧张，当班长纯属浪费时间……”

    两个小姑娘便一边说笑着，一边进了班级。

    #

    当班长，的确是有些额外的工作要做的，最后一节自习课上，张老师便让含光统计一张座位表出来。含光筹划了一下，便量数做了一张表格，让依序发了去填名字。不料转了一圈回到她手中时，含光低头一看，纸上却是多了一行字，正正就写她的名字边上。

    ——‘班长，好漂亮，能和做朋友吗？’

    仿佛是为了不让含光把他的意思往纯洁那边去误会似的，末尾，这个还贴心地画了两个小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