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尊重你的选择
圣诞节过去后，只过一个星期便是元旦假期。
何棠答应了爸爸元旦回家,于是就提前买好火车票,并办理起请假手续。
泽土镇还没通火车,何棠需要从D市坐5个小时的火车去家乡梳X市,再倒大巴回家。大巴班次不多,早中晚各一班,何棠下火车后赶不上头两班,只能坐傍晚5点的末班车。如此一来,元旦假期的第一天她就全部花路上了,返程亦是如此。所以,何棠决定请两天假,这样就可以家里待足三天。
请假需要逐级领导签字,何棠办公室找领导签完字后,拿着请假条去找王宇霖，却发现他办公室没。
何棠没多想，王宇霖时常外出办事，不公司很正常。她回到自己办公室，打算到了下午再去找他。
没想到，接下来的几天，王宇霖都没有来公司，问过同事，都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眼看已经12月30号，何棠忍不住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后，对面传来王宇霖有些沙哑的声音，他低低地咳嗽着，问：“形，什么事？”
何棠十分不安，问道：“王师兄，生病了？”
“感冒发烧，咳得有点厉害，就没去公司。”王宇霖说，“没什么大碍，休息几天就好了。找有事吗？”
何棠小声说：“想找签请假条，元旦要回老家，要请两天假。”
王宇霖又咳嗽了几声，说：“一会儿去找财务潘经理，会给她打个电话，叫她代签。”
“哦，谢谢王师兄。”
“没其他事的话，挂了。”
何棠急忙问：“王师兄去看医生了吗？”
“去了，配了药吃，形不和说了，一说话就咳得厉害。”
“哦哦好的，王师兄再见，……”
“再见。”何棠话还没说完，王宇霖已经挂掉了手机。
何棠心里很担心。下午，杜芳芳从其他部门回来，对着何棠抱怨：“真是苦逼透了，这么冷的天还要送文件去王经理家里，这破玩意儿非要他签字不可。”
她把一叠报价单丢桌上，何棠眼睛一亮，问：“要现去？”
杜芳芳眉毛一挑：“是啊，说是元旦前一定要交掉的，但是元旦前王经理都不来了，孙董叫给他送过去签字。的妈呀，知道他住哪里吗？过了绕城高速西线啦！那鸟不拉屎的地方！真不明白他年薪又不低，干吗把房子买到那里去。”
何棠见杜芳芳气哼哼地开始收拾包，大着胆子说：“芳芳姐，要不要帮去送？”
杜芳芳抬头看她，见何棠满脸期待，不禁笑起来：“哦哦哦，就知道~~好啦，就把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让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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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芳芳把王宇霖的住址给了何棠，何棠又给他去了电话，说有文件拿给他签字，王宇霖说他家，何棠立刻就出发了。想着王宇霖生病，她还买了袋苹果。
直到换上第三辆公交，何棠才知道杜芳芳一点也没有夸张，王宇霖住的地方果然是远得离谱。公交车开过一段尘土飞扬的砂石路，穿过了绕城高速西线，又穿过一个城中村，才来到目的地。
何棠灰头土脸地下车，发现一共花了2小时20分钟才赶到这里，她问了路，又走了10分钟才找到王宇霖家所的小区。
这是一个比较新的楼盘，看起来建成没几年。何棠走进去，看看拽的阳台发现小区入住率并不高，再看四周，绿化带杂草丛生，景观水池早已干涸，垃圾房边有垃圾袋丢外面，环境实是有点烂。
何棠找到王宇霖住的那栋楼，楼下按了半天铃都没反应，只得打电话上去，王宇霖叫她稍等。何棠想不到，他竟然披着羽绒外套下来给她开门了。
他脸色有些灰暗，头发都垂那里，完全没有了平时精神抖擞的模样。
王宇霖说：“抱歉，家呼叫铃坏了很久了，平时也没来，所以一直没有修。”
“没关系。”何棠又关心地问，“王师兄，好点了吗？”
“好一些了。”王宇霖叮嘱她，“最近天气冷，也要小心身体。”
“知道。”何棠羞涩地说。
两个一起坐电梯上去时，何棠看着电梯里贴涂得乱七八糟的小广告，忍不住说：“王师兄，这小区怎么这样子啊。”
王宇霖捂着嘴咳嗽了几声，说：“买的时候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现物业都跑了，整个小区根本没管。”
何棠问：“那当初为什么要买这个楼盘呢？好远啊。”
“因为便宜。”王宇霖坦然地回答，“买的时候才3500一平，当时市里都破万了。”
“哇，那的确好便宜。”何棠感慨着。
王宇霖微微一笑：“还有个原因就是这里远离城区，空气不错，环境又安静，妈妈喜欢这里。”
进了王宇霖家门，何棠才知道，王宇霖是和他母亲一起生活的。他的母亲已经六十出头了，头发白了大半，何棠见到她时，她正披着一块厚披肩织毛衣。
见到何棠，王妈妈很高兴，她热情地招呼何棠进屋，给她选了一双最暖和的拖鞋，又给她泡了一杯热果珍，最后拉着何棠的手沙发上坐下，笑眯眯地说：“就是何棠，宇霖和提过呢，是他大学里的小学妹，和他同围棋社，现又一个单位做事，是不是呀？”
何棠脸烧了起来，王宇霖母亲身边坐下，搂着母亲的肩对何棠说：“形，和妈妈就像朋友一样，有什么事都会告诉她。”
王妈妈扭头看他一眼，面色慈祥，说：“谁说的呀，就从来没说过，的小师妹何棠是个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啊。”她笑得合不拢嘴，又说，“何棠啊，谢谢来看宇霖，这么远的路一定很辛苦吧，来就来了还买什么水果。”
“不……辛苦。”何棠知道王妈妈误会了，王宇霖给她使了个眼色，她立刻说，“听说王师兄生病了，几天没来上班，挺担心他的。”
何棠说的是实话，王妈妈却更开心了，她站起来拍了拍脑袋，说：“哦，去切点哈密瓜，宇霖，陪何棠好好聊聊。”
何棠忙说不用，老太太已经颠颠地去厨房了。
何棠这时候才有空打量这房子，大概是两室两厅的结构，八、九十方大，装修得十分简单，甚至有些老气。
沙发上空出了母亲坐过的位置，王宇霖往何棠这里坐近了些，他说：“一会儿把文件给，拿房里去签，别给妈看到。她要是看到休息还要工作，又要唠叨个不停了。”
何棠点头：“知道了。”顿了顿，她说，“王师兄，和妈妈感情真的好好哦。”
何棠心中羡慕，语气也毫不掩饰地透露出来，王宇霖摇着头苦笑：“和妈相依为命二十多年，感情怎么会不好。”
何棠有些惊讶，犹豫了一会儿，问：“那爸爸呢？”
“死了。”王宇霖抬头看她，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冷漠，他低声说，“9岁的时候，爸办厂失败，欠了一屁股债，跳楼死了。”
何棠：“……”
“妈一个40岁的女，用了十五年的时间，不仅还清了所有的债，还供读完研。说，她是不是很厉害？”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现她年纪大了，以为她可以享享这个儿子的福了。没想到，她身体却糟糕起来。”
这时，王妈妈端着切好的哈密瓜过来了，王宇霖的神情立刻变得温和。何棠呆呆地坐他身边，看着他和王妈妈嬉笑着说话。
离开的时候，王妈妈一直把何棠送到电梯口，王宇霖劝她回去，她怎么都不肯，还要背着他拉孜棠的手，小声说：“何棠呀，阿姨和说，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被宇霖带回家的女孩子呢。”
王宇霖无语，王妈妈瞥他一眼，又说：“何棠，以后要常常来做客哦，阿姨给烧好吃的菜。”
何棠尴尬地应着，电梯来了，王宇霖终于拉着何棠下了楼。
他一直把何棠送到公交车站，一路上不停地咳嗽着，何棠很心疼，屡次劝他回去，他都不肯。
陪着何棠一起等车时，王宇霖说：“妈说的话别放心上，她老糊涂了，一天到晚就想要找个女朋友结婚，她好抱孙子。”
何棠笑着说：“那为什么不找呢？”
“觉得还没到时候。”王宇霖穿一身羽绒衣、棉睡裤，特别居家的模样，他把眼光放得很远，悠悠地说，“一直都觉得，男需得先立业，再成家。好男必须要对父母妻儿负责，要给他们一个安全可靠的港湾，让他们食不愁，寝不慌。做不到这一点，根本没资格谈婚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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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前的一晚，何棠记起父亲的话，要给何海带礼物。她下班后没有回家，直接奔到了超市，先熟食柜台打包了一份炒面做晚餐，又去服装区域逛了逛，给何海选了一件红色的羽绒外套。
回到春山新苑的时候，天早就黑了，何棠提着东西慢慢地走着，渐渐就停下了脚步，她看到那辆熟悉的车，正静静地停住宅楼下。
何棠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往前。
圣诞节以后，秦理再也没给她打过电话，两个也没QQ上聊过天。何棠觉得自己已经把话说得够明确了，她和秦理不应该再有什么联系。
可是现，他的车又停了这里，何棠不知道他的意图是什么。
最终，她还是走了过去。
出乎何棠的意料，秦理并没有待车里，而是坐着轮椅，等路边。
他听到何棠的脚步声，扭过头来，目光与她汇到一起。
他还是那副老样子，精致得体的大衣，清爽帅气的头发，一张白皙的脸孔笼罩淡淡的路灯光晕下，竟使何棠生出一种出尘的感觉。
她拖着脚步走到他面前，喏喏地开口：“怎么来了？”
“有话对说。”秦理微笑着，左手指指楼上，“来的时候没给打电话，刚巧碰到室友下楼吃饭，她告诉去超市了。”
“是啊。”何棠提一提手里的东西，说，“明天回老家，去买点东西带回去。”
“哦，坐火车回去吗？还是汽车？”
“先坐火车，再坐大巴。”何棠四下看看，发现没有司机的身影，问，“的司机呢？”
“去吃晚饭了，等了很久，他饿了。”
“呢？”何棠有些不安地问，“也没吃晚饭吧。”
秦理摇头：“没吃，但不饿。”
何棠抿着唇想了想，翻着袋子掏出自己打包的炒面，说：“有炒面，吃吗？”
秦理又笑了：“吃了的晚饭，吃什么呢？”
“楼上冰箱还有饺子和挂面。”
秦理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说：“何棠，推去附近逛一下，可以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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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棠推着秦理慢慢地走着，应秦理的要求，她先带着他参观了一下春山新苑。
一边走，她一边说：“这个小区的房子大部分都出租了，因为这儿的设施实太差了，有一半的房子都是厨卫走破的，做饭啊上厕所肮要跑出家门，太不方便了。”
秦理好奇地问：“那租的房子呢？”
何棠说：“们租的倒是挺正统的二居室，可是下水道老是堵住，房子隔音又差，一到晚上隔壁电视机的声音都能听见。还有哦，听说这里所有的顶楼都会漏水。”
秦理沉默了一会儿，问：“这么糟糕，为什么还要住这里？”
“因为便宜啊，两居室才1500一个月。”说到这句话，何棠突然想到前一天和王宇霖的对话，她心里发笑，觉得秦理果然不能了解间疾苦。何棠认为自己和王宇霖才是一个世界的，她十分理解王宇霖，也很自信地认为王宇霖也会理解她。
春山新苑的路面一点也不平整，市政时常开挖管道使得小区路面像是缀满了补丁的旧衣裳。何棠推着秦理的轮椅行进得很是艰难，经常要绕过一块一块凹陷的地面障碍。
有饭后散步的居民看到他们，有个中年男甚至来帮了何棠一把，因为她想把秦理的轮椅沿着坡道推上一条行道，无奈那所谓的坡道和路面衔接得不好，足足有五厘米的落差，对于何棠这样没有经验的来说，独自一很难做到。
那男帮何棠把轮椅推了上去，何棠不停说着感谢，轮椅上的秦理只是微微笑着，没有吭声。
终于，他们逛完了整个小区，何棠已经累出一头汗。她问秦理是否要把他送回车边，他竟然回答他还想去小区外面逛一逛。
何棠没有拒绝他，依着他的话，又将他推出了小区大门。
秦理一直端端正正地坐轮椅上，偶尔与何棠聊几句，何棠推着他到了大马路上，两个沿着行道慢慢行进。
这一天是元旦小长假的前一天，晚饭后街上最是热闹。机动车道堵得水泄不通，公交车站挤满了下班候车的市民。马上要放假了，他们尽管一身疲惫，却也掩不住眼里期盼的神情。
奶茶店门口围着许多穿校服的中学生，扎着小发髻、留着斜刘海的年轻女孩笑嘻嘻地和店员帅哥说着话。
24小时便利店来往，自动移门不停地发出“欢迎光临”的声音，妈妈牵着孩子的手从店里出来，一拿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关东煮，妈妈还不忘把自己杯里的虾球夹到孩子杯里。
服装店的漂亮老板娘懒洋洋地守店门口，无聊地玩着手机。
彩票店门口挤满了，都研究各种玩法和号码。
最热闹的就是各种小饭店了，从玻璃窗望进去，熙熙攘攘的用餐群，连着外卖窗口都排起了长队。
世间百态，就是如此了。
秦理近乎享受地看着这一切，甚至好奇地问这问那，何棠也不嫌烦，每一样都详细地说给他听。
足足逛了一个小时，秦理才说：“何棠，们回去吧。”
何棠早已经手酸腿软，听到他终于满意了，立刻推着他往回走。
一路行到秦理的车边，何棠停下脚步，走到秦理面前。
秦理仰着头看她，面上是惯常的微笑，一双眼睛虽然亮得像是天边的星，却那么遥远，并且寂寞。
何棠突然想起他之前说的话，问：“刚才说，有话对说？”
“对。”秦理点点头，他的左手不知何时覆了右手上，像是想要遮掩什么，他说，“何棠，今天来找，是想和说——尊重的选择。所以，放弃。”
何棠惊地瞪大了眼睛。
秦理继续微笑：“本来，很想有机会能走进的世界，看看是如何生活的。也想邀请走进的世界，想让知道其实和们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但是现看来，估计是没有机会了。这个做事比较果断，不喜欢拖拖拉拉，也不喜欢死缠烂打，知道不喜欢，这就够了。何棠，放心，不会再做让困扰的事了，不过，希望们还能继续做朋友，如果需要什么帮助，可以第一时间找，能帮的，一定帮。”
何棠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她的心自然是乱了，看过那么多的言情剧和言情小说，她从来不知道，有对待爱情，可以这么洒脱。
爱上了，就坦坦荡荡地说喜欢，无望了，就大大方方地说放弃。
听到秦理的话，何棠心中突然就释然了。
她往前走了两步，蹲他面前，两的视线立刻发生了变化。
她抬脸看他，他低头望她。
她大着胆子把双手搁他的膝盖上，说：“秦理，一定会幸福的。”
秦理伸手摸摸她的头发，眼神柔得像水一样，他说：“也一定会幸福的。何棠，要谢谢，谢谢这三个月中走进了的心里，让感受到一种很美妙的感觉，觉得每一天都特别开心。”
何棠心生感慨，她想，她何德何能，可以得到这样一个男的青睐。
秦理的左手温柔地抚过她的发，最后停留她的脸上，他坐正了一些，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去，何棠心中静谧无痕，她缓缓闭上眼睛，感受到他的唇像蜻蜓点水一般落她的额头。
他的身上有一种清新的香气，大概是某款男士香水的味道。
何棠每次和他接近，都能闻到这股香味。
头一次，那么近。
直接浸进了她的心里。
她听到他清雅的声音响耳畔：“何棠，好好照顾自己，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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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记起这句话时，已是凌晨时分。
何棠睡梦中被屋外喧天的鞭炮声惊醒。
她披上衣服爬下床，拉开窗帘往外看，才记起这一天是12月31日。
那个男选一年之末来和她说再见，何棠心中唏嘘，为了这段开始于初秋，结束于深冬的奇妙感情。
第一卷【缘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