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生命的暗涌（1）

    寒假前，肖客付小宁合伙附中正门、五道口和新街口连开了三家音像店,他本就附中大门口看店,门店距附中大门不过两三百米的地方,去的学生特别多。暖暖自然特别开心,完全一副老板娘的姿态,没事儿下课了就店里玩。

    店面不大,但是生意非常好。

    主要是他社会上混得太早,资源多,店里主要生意是打口碟和香港来的原版碟。

    “古典,摇滚,爵士,”暖暖的长发高高系起来,站店里像模像样地给推荐,“这一排都是香港直接拿货的，都要加60块钱运费。”

    有拿起一张碟，问了两句，她立刻就露馅了：“这个啊……”

    暖暖求助看这里，看喝茶的肖俊。

    肖俊抿嘴笑了，站起来：“这张Neu！的cD啊，出了这家店，北京城里绝对找不到另外一家店有，170不还价。”

    那哈哈大笑：“老板不用再卖瓜了，早听说这尖儿货多，特地来的。”

    纪忆远远看着暖暖和肖俊，忽然觉得之前那晚的事，也不算什么。

    她越是长大越喜欢看喜剧，看幸福生活的片子，如今有身边能有现场表演，更是喜欢。

    当然，她也曾替暖暖担忧过，肖俊这样的怎么可能让暖暖家接受呢？不过想到这个的时候，她也只觉得困难而已，却并没把这种困难具象化。年幼的生长环境太过单纯，让她觉得所谓金钱家境都是可以战胜的，就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

    十五六岁的年纪，真正焦虑的只有一场又一场考试，天大地大成绩最大。

    沉浸年少爱情里的，都以为互相称呼老公老婆，给做次饭，带洗次衣服，就已经是老夫老妻患难与共了。等风雨来袭，再去看，大多是一场又一场自陶醉的“过家家”。

    “姐姐，想买张碟送男朋友，”忽然有个穿着附中初中部的校服的女孩子，有些怯怯地看着纪忆，小声问了句，“不太懂，能帮讲讲吗？”

    这小女孩来了很久，也店里转悠了很久，硬是没敢主动和老板及“老板娘”说话，反倒是看见了坐收银柜台后看书的纪忆。主要因为纪忆身上穿着的就是高中部的校服，胸口还戴着学校徽章，一看就是非常好的学姐。

    “啊……其实……”纪忆想说自己也不太懂如何推荐。

    话没出口，身边已经有接了口：“给挑一张。”

    付小宁走过来，随手从半面墙的cD架上抽了几张：“这些都是打口碟，直接从国外拿来的原装，国内都没有。大哥哥帮挑几张，保证男朋友喜欢。”

    付小宁特有温柔的声音，让小姑娘立刻消除了距离感。

    两个一个讲，一个很认真听着，还偶尔闲聊两句。纪忆一旁旁观，发觉付小宁完全不像刚开店时那么两眼一摸黑，竟短短半个月内就像换了个，介绍这些乐队和cD，完全就像是一个资深行家。

    他应该下了一番苦工吧？

    纪忆对他忽然有了些改观，起码排斥感少了一些。

    付小宁和小女孩有说有笑地，给她挑了几张物有所值的好货。他从小女孩子手里接过五十块钱钱，递给纪忆：“找2块给。”

    纪忆把50扔到抽屉里，拿出2块钱递给他。

    付小宁发现纪忆嘴角带着笑，忽然就愣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纪忆对自己有这么友善的笑容。

    纪忆对他点点头，收好书，对暖暖的背影说：“去吃饭吧，吃完还要回去晚自习。”

    暖暖不太舍得离开，可还是肖俊胸口蹭了蹭：“走了啊，吃完就回家了。”

    “走吧。”肖俊曲指，弹了弹她的脑门，“好好复习。”

    暖暖就像个小媳妇似的嗯了声，挽着纪忆的胳膊走了。

    两个吃过晚饭，纪忆独自回学校。

    经过排练厅时，她看到有低年级的乐团学生里边弹琴，辅导的正好是她乐团的老搭档。不知怎么地，她听了会儿，就莫名想起那天凌晨，季成阳车里听到的歌曲。

    她走进排练厅，趁着低年级都休息的空档，问自己的老搭档：“那天听了一首歌，帮想想，叫什么？”

    老搭档立刻笑了：“可不一定知道啊。”

    纪忆边回忆，边给她哼出了大概旋律，过了这么久，她竟还记得清楚。

    “啊，这个啊……天使之城的主题曲angel，”老搭档边给纪忆手掌心写出这首歌的名字，“这电影的原声碟挺好听的，比电影出彩。电影是个悲剧。”

    又是悲剧……

    难道他喜欢的都是悲剧？

    从这个杀手不太冷到那天看得天鹅湖，还有这部电影，无一例外全是悲剧。

    “没看过可以看看，”老搭档似乎也非常推崇这电影，绘声绘色地学着台词，“尼古拉斯凯奇太帅了，尤其是特悲伤说那句话的时候……Iwouldratherhavehadonebreathofherhair,onekissofhermouth,andolaouchofherhandsthanalaernitywithoutit.听得懂吧？小纪忆？”

    她听懂了这句话，并没有那么难理解。

    “很多种译法，最喜欢这句，改动有些大，但是感情特别到位，”面前的旧日搭档继续说着，“愿用永生去交换，闻一闻她的秀发，吻上她的嘴唇，触摸到她的双手，哪怕只感受这么一次。”

    “是挺悲情的，”纪忆听着这句译文，忽觉难过，“真的是悲剧吗？”

    老搭档乐了：“骗干嘛，反正挺措手不及的一个悲剧，就是男的放弃了永恒生命，终于坠入凡间想要做一个普通，那时候女主角忽然出车祸死了。天灾祸，反正挺让说不出的结尾，就这么结束了。”

    她记住了这个名字。

    却很怕看到这个电影，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不喜欢悲剧，总觉得不吉利。

    从那日大雪到现，已经过去两个星期了，季成阳一直没再联系她。

    她曾几次想问暖暖他最近干什么，可是心里装着那层感觉，就不好意思直接问。只是间接去问几句，暖暖都很平常地回答她：“小叔啊，几个星期没回来了，估计又出国了吧？他本来就不经常回院儿里的。”

    纪忆想找他，都不知道用什么借口，只有期末考试之前的晚上，给他发了个短信：明天要期末考试了，高三最后一个期末考试，忽然有点舍不得高中生活。

    短信发的时候，她忐忑不已，可发出去过后，却石沉大海。

    季成阳没有任何回复。

    也就是从那个短信开始，纪忆不敢再贸然做什么，就如此断了联系。

    就这样一直到期末考试完，进入了高中最后一个寒假。

    1月20日，她终于年满十六岁。这天下午，家里照例没有。

    纪忆忽然想到了一个很大的借口，她满十六岁了，如果这时候给他打电话，他应该不会不接吧？她坐书桌前犹豫徘徊了很久，终于找出他的电话号码，按下拨通。

    没有关机，只有不断的等待音。

    她紧张地等着，等着，忽然电话就被接通了：“西西啊？”

    是王浩然的声音？

    纪忆愣了：“啊，是，找季成阳。”

    “他去洗手间，”王浩然说，“放寒假了？要来医院看他吗？”

    医院？纪忆完全不状态，就是有种非常不好的感觉，很快追问：“他医院吗？哪家医院？”“301，”王浩然的声音告诉她，“问过他，他说们院儿里是有班车到这里的——”王浩然完全一副她本该知道情况的语气。

    纪忆没等他说完，就追问出了病区和病房位置。

    他住院了吗？

    完全没打算告诉自己吗？

    她根本等不及定点的班车，直接跑出去拦了的士，就去了301。

    她很少来这家医院，应该说自从她小时候中日友好住院过后，她就很排斥医院。

    岂料，越怕越容易出差错。纪忆下了出租车，走进301后，竟就心乱如麻的状态下，茫茫然跟着一堆医生病走进一部电梯。

    电梯一层层停下，越来越少，等到最底一层时，就只剩下了她一个。

    门悄无声息打开，静悄悄，阴森森的。

    纪忆这才发现自己坐错了楼层，本该上楼，却跑到了地下。她瞬间愣住，对医院的恐惧忽然就蔓延开，一边骂自己糊里糊涂，一边推开楼梯间的门，一层层拼命跑上去。

    唯独最怕医院，还偏偏医院迷了路。最后跑到一层，猛地推开木门，看到满是的空间才算彻底松了口气。

    结果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她心更乱了，也更怕了。

    不止怕医院，还怕季成阳真有什么事。

    她这次不敢再分神，到了季成阳住得这一层。这里本就没几间病房，又都关着门，静悄悄的。幸好有充足的阳光从窗户投进来，洒满了整个走廊。

    她慢慢走到季成阳的病房门前，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就顺手推开了。

    房间里没有王浩然。

    只有坐沙发上的他，被两个护士挡住大部j□j体。

    她走进去的时候，其中一个白衣护士正低声和他说话，劝着什么：“季先生可不能再抽烟了啊，们都被医生骂了。还有啊，不能再生气了，这病最忌动怒。”另一个护士也小心翼翼玩笑着，说：“是啊，刚才听到您发火，们都吓死了。”

    她脑子里嗡嗡的，刚才误闯医院底层的恐惧，混杂着对他的担心，让她有些思考缓慢。她甚至忘了去叫他，直到护士忽然发现她：“小姑娘是来探病的吗？

    “嗯……是，是来看他的。”

    护士笑笑，开始收东西。

    “西西。”他叫她的名字。

    护士让开身的一瞬，纪忆终于看到了季成阳的上半身。有阳光穿透玻璃落房间里，落沙发上，也落他身上，而他就穿着医院的才服，坐沙发上，双眼蒙着白色的纱布。

    就这么一眼，她就像被用铁锤狠狠砸中了胸口，疼得气都不敢喘。

    眼泪刷就流了下来。

    “怎么了……”

    “过来，来这里。”季成阳声音很平稳，对她的方向，伸出手。

    纪忆走到他身边，看到他抬高手，似乎想摸索到自己的手，马上就把手主动递给他。季成阳紧紧攥住，把她拉到自己身前站着。

    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她眼泪完全止不住。

    一滴一滴，全都落了两个的手背上。

    然后就恍惚着，听到季成阳说：“不许哭了，眼睛没什么事，只是暂时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