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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生命的依恋(1)

    香港之行结束时,纪忆特地从季成阳那里要了一张小面额的港币纸钞。

    她上边留下了一个日期:2002.10.2-10.6

    回来后,暖暖倒像是忽然没了什么心事一样,无论纪忆怎么追问,都含糊带过。纪忆有些不太好的感觉,可无奈暖暖不松口,也就只能暂时放下来。

    纪忆的印象里,曾认为2002年是多灾多难的一年,可当2003年的春节假期过后,她却觉得,和忽然从天而降的天灾比起来,祸又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了。季成阳02年底去了俄罗斯,因为10月份的莫斯科质事件,莫斯科的车臣问题再次升级。

    等他回来的时候,刚好是过年后,农历新年过后,忽然中国爆发了一场大疫病。

    非典这个词一瞬间蔓延开来。

    季成阳起初不觉得,可飞机一落地,那种行都戴着口罩的画面,让他感觉这次真的很严重。他到台里,看到大家都分任务,有问了句“谁去北航大学看看”,季成阳二话不说,刚才摘下来的帽子又戴上去:“去。”

    刘晚夏正好进来,听到就急了,一把扯住他:“已经有去了,主任找呢,先去主任那儿去吧。”季成阳还不算太清楚情况,听老同学这么一说,就转身出门,向主任办公室去了,真进门坐下,聊开来了,他才摸清这件事到底有多严重。

    北航是重灾区,很多医院是重灾区,多个大学封校,所有军区大院全部封闭连粮食蔬菜的车都禁止出入,许多企业放假……

    封锁进京通道。

    各国下禁令,避免到中国旅游甚至公务一律取消……

    就连季成阳如此冷静的都有些震惊了。

    空气和唾液传染。

    光是这个传播渠道,就让谈之色变。

    “们有记者去了趟协和医院采访,现被隔离了,她的资料通过邮箱发过来,整理下,看看能不能电话采访补齐一些资料。”主任告诉他。

    季成阳领了工作,从办公室出来,想了会儿就拨通了王浩然那个表弟的电话,上次纪忆的那件事,季成阳也是通过这个渠道,从顾平生那里得到帮助,拿到了小男孩第一手的病历资料。这个季成阳印象里的宾法最出众的师弟,母亲就是协和的医生。

    谁知道,电话辗转到顾平生那里,后者竟然就协和。

    “情况?”顾平生的声音有些沙哑,温声说,“情况很严重,比任何报道都严重。没什么好说的,现能采访到的医护员,可能很快就是烈士了。”

    季成阳握着手机,竟觉得自己当年被采访时,也说过类似的话,战地记者这种职业,说不定哪颗炸弹没落好,名字就载入历史了。

    岂料,倒是电话那头的年轻男难得地先笑了:“问吧,问答。”

    两个没怎么见过面,却颇有些互相欣赏。

    很短的电话,顾医生匆匆就挂了,他“打仗”,只能趁着自己休息的空挡接个如此的电话,说些最前线的情形。

    这是一场可怕的吞噬生命的疫情,死亡数迅速攀升。

    “真正的死亡数?”顾平生很累也很遗憾地叹口气,没回答这个师兄。

    季成阳将手机扔回裤子口袋里,看着面前的玻璃,那里有自己的倒影。

    他等那位被隔离的记者的上传资料,竟一时无所事事,溜达进了一间还有的化妆间。估计大家都是找同伴闲聊,这一屋子凑了七八个,他进去,就有推过来一份多出来的午餐盒饭:“台花,小的给您留的。”

    众笑,没事逗逗台花,也算是苦中作乐。

    北京是重灾区,每个区每天都有新闻报道传染数,自危,不过作为记者,最担心的还是家里。“说不定出去买个菜就被传染了,哪怕不是传染呢,接触过非典病,也会立刻被关起来隔离。”有抱怨隔离的不公平。

    “是啊,那个重灾区的大学,据说都是整个整个的班被隔离,万一真有一个是染病了,其余的就是健康,跟着个病关一个地方也会被传染。”

    “没办法,传染病都是这么处理,牺牲一小片,保障社会大多数,”有个女苦笑,“过去那些麻风村还不是这样。”

    季成阳掰开来一次性筷子,轻轻摩擦着木屑,听他们聊天。刘晚夏不一会儿就进来了,本来是想拿个东西,看到季成阳这里,很快就从口袋里摸出个簇新的还没拆封的口罩递给他:“外边卖的那些就是一层布,不管用,一会儿出去就戴这个。”

    众目睽睽,真是对这位知性美丽的女主播的细腻感情打动,不知道是谁吹了声小口哨:“晚夏,那个也找不到了,反正季成阳是出了名的不怕死,干脆先给得了。”

    “快吃饭吧。”刘晚夏笑,将口罩放到季成阳的腿上,走了。

    季成阳吃晚饭,将口罩垫量了下,扔到了桌子上,他还真没戴什么防护的东西就从台里离开了。他刚才问过,这段日子北外还没封校,他想去看看纪忆,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紧急回到了北京。

    纪忆宿舍里,摆弄着自己的小口罩,有些不太爱说话。

    “广州也是,香港也是,北京也是……都不敢看新闻,”同学给家打电话,“妈发烧千万别急着去医院,去了就是全家被隔离了,现发热门诊直接都是劈开的一块地方,进去就出不来了。”

    宿舍里的是广州,每天都会给家打电话,即使她不打,家里也会打过来,因为北京也是重灾区。“妈千万别去医院,好多医生和看病的都是医院被传染的,”那个女孩蜷椅子上,仔细叮嘱,“这里好多大学都封校了,没事儿的,大家都不出去,不会有什么传染源……”

    纪忆倒了杯热水,不太有精神,险些撞到身边的椅子。

    幸好打电话的扶了她一把,她将杯子放到桌上,略微坐了会儿,没喝几口就穿了外衣,收拾收拾书包,离开宿舍。其实校园里不带口罩的还是很多的,她倒是规规矩矩地戴了个简易的医用口罩,因为她觉得自己有些发烧,而且又愈演愈烈的趋势。

    她不敢留宿舍,怕害得整个宿舍的都被隔离出去。

    可真拿了衣服走离开了,却又无处可去。

    她站校门口,犹豫着,考虑去哪里住一晚,如果是普通的发烧她通常一晚上就会退烧,如果真是非典的话……到时候再说吧。她不太敢想后者,就是知道自己必须先要确定自己是不是。今天是周五,校门口却不像是往常有大批的进出,她出来的时候,还被要求校门口的一个本子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没想到,这才刚走出来,就看到熟悉的车停不远处的地方,那个许久未见的熟悉身影就从车上走下来,季成阳显然已经看到她,锁了车走过来。纪忆却下意识退后了一步,等到他走到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忽然出了声:“别过来。”

    季成阳的眼睛从黑色帽檐下露出来,瞳孔里应着纪忆带口罩的模样:“怎么了?”

    纪忆下意识扯了扯自己的口罩绳子,然后,两只手都攥斜跨背包的带子上:“发烧了……怕传染给。”

    季成阳忽然就蹙起眉,快步走过来:“发烧了?”

    纪忆没来得及避开,被她握住了手腕。季成阳感觉到她的皮肤果然温度已经升高,心跳竟然开始飚得飞快,他伸手,又要去摸纪忆的额头,纪忆真是急了:“没骗啊,真发烧了,离远一点。别碰,哪里都别碰,万一是非典会传染的——”

    季成阳本来还没想得这么深,听她这么急着想要避开自己,倒是真反应过来。纪忆还想再说已经被他紧紧攥住手腕直接带上了车,她真是急死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就瞪着他,想要下车,季成阳很快就落了车锁。

    纪忆是真没辙了,又因为发烧头昏脑涨的,这么情绪激动地折腾过来真就越发虚弱了。她觉得嗓子特别疼,说话也没力气,却还是告诉他:“不骗,要真是非典,现和坐一辆车里说不定就被传染上了……”

    季成阳根本就没听她絮絮叨叨的告诉自己危险性,伸手有些强硬地摸上纪忆的额头,用感觉来判断她是不是烧的很严重。他看着她从小到大不知道发烧吃药了多少次,知道她天生抵抗力比一般就低,小时候又频繁不限量地吃消炎药……“什么时候开始烧的,有没有量过自己的体温,去医院看过吗?”

    纪忆后脑勺靠座椅靠背上,喃喃着:“不管去医院啊,万一不是非典也会被隔离的……想着要是普通发烧,明天就好了……如果明天不好……”

    这一句倒是提醒了季成阳。

    刚才和那个顾医生电话的时候,对方也提到过,这个时候医院真的是最危险的地方,能不去就不要去,很多发烧如果能过一晚吃药痊愈的话,也就不是非典型性肺炎了,不必要去医院的发热门诊被迅速隔离病房。

    隔离病房里被传染的概率很高,更不安全。

    “最近一定要注意,”顾平生最后提醒过他,“千万不要发烧,如果发烧了先观察一天,别贸然来发热门诊,真因为隔离病房被传染,实很冤枉。现还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案和药……希望能尽快出来吧。”

    季成阳打着方向盘,将车开向自己家的方向,既然有被直接提醒过,那就暂时将她带到家里去按照普通感冒发热的方式吃药治疗,再观察一晚上比较稳妥。季成阳两只手搭方向盘上,用余光看身边还要说服自己的纪忆:“先带回家吃药睡一觉,等睡醒了再看看体温是不是降下来了。”

    纪忆额头的刘海微微分开着,没被口罩遮住的脸显现出发烧时那种异样的潮红色泽。她内心斗争了会儿,轻嗯了声。她没有办法说服季成阳先离自己远一些,不得不放弃,闭上眼睛,心底深处有根弦却也因此慢慢松下来,恐惧的感觉也慢慢被淡化了。

    结果那天她真的住了他家。

    没想到她第一次季成阳家过夜,是因为发烧而不敢宿舍住,这种情况恐怕也只有这种时候才会发生。季成阳的家没有客房,她就睡他的床上,半夜终于开始发汗的时候,她烧得都有些迷糊了,手屡次伸出棉被,都被耐心地放回去。

    从头疼欲裂,到最后睡着。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窗帘虽然是拉上的,但是还是有日光从窗帘的缝隙处透进来。她摸摸柜子旁的手表,看了眼,已经十点了。

    可还是浑身酸痛。

    纪忆撑着手臂,顺着床头做起来,她摸着自己的额头,还是觉得有些发烧。烧没有退……这个念头将整个心情都变得灰暗恐惧了,她想到,这一个多月听到的各种新闻报道,抱着膝盖默默坐了会儿,就去摸自己的外衣,穿上。

    她还没下床,季成阳就走进来了。

    他端着刚才煮好的粥,还有一小碟的腌黄瓜,顺便还拿来了温度计。“刚才感觉好像又烧起来了,来,先量一j□j温,再吃早饭。”季成阳床边坐下来,将粥和小碟咸菜放床头的柜子上,没去拉窗帘,反倒是打开床头灯。

    她没吭声,靠着床头,等季成阳将温度计递过来,也没接:“发烧,不用量了……”眼泪开始不自觉地浮上来,眼眶里晃荡着,她低头掩饰,“昨天不来学校找就好了。”

    他轻声打断她:“量体温。”

    她声音越发低,自说自的:“要真是非典,肯定被传染了,呼吸和唾液都能传染,离一直这么近,肯定躲不开……”

    “西西。”他再次打断。

    “一会儿自己去医院,”她哽咽着说,“千万别陪去,会和一起被关起来的。”

    “西西。”季成阳的声音很低。

    “说不定没发烧呢,过几天就没事儿了……”

    她低头,不停搅着被子,觉得自己简直丧气死了,根本都只会给他惹麻烦。万一真是非典怎么办,怎么办啊……深蓝色的被套手心里拧成了团,她想到那些可怕的死亡数字,越来越害怕,想到季成阳会被传染,又开始自责,这两种低落的情绪纠缠一起,让她觉得胃都开始拧着疼,疼得只想哭,眼泪不受控制就掉下来。

    有手指摸上纪忆的脸,抹掉那些眼泪:“不会有事,不要胡思乱想了。”

    就她想要继续说话的时候,下巴就被那只手抬起来,季成阳直接用动作击碎了她的内疚和自责。他的手指很自然插入她因为整晚发烧而有些湿意的长发里,将她的头托着靠近自己,他这次是真的吻她。

    根本不乎她是不是发烧。

    或者压根就没考虑过她是不是非典,自己会不会因为亲吻被传染。

    纪忆感觉自己的嘴唇被轻轻吮吸着,头晕目眩地抓住他T恤前襟。他的舌尖抵开她柔软的嘴唇,就这么试着去找到她的舌头,微微纠缠着,吮吸了会儿。这种完全陌生和温柔的接触,让纪忆整个都烧了起来。

    她没有丝毫抵抗,只是承受。

    连指尖都变得软绵绵的。

    他的手掌碰到她的小耳朵,就滑下来,轻轻地揉捏着那里。一瞬的酥麻让她不自主地颤抖,眼泪珠子还脸上,滑下来,有些咸,两个都尝到了这个味道。渐渐地,季成阳开始加深那种纠缠的感觉,深入喉咙,纪忆整个都被吻得失去意识,喘不过气。

    整个过程里,她只迷迷糊糊地,又觉得特想哭。

    是那种特别幸福的哭。

    这是两个的初吻。

    季成阳觉得自己快沦陷她温柔的顺从里,近乎执着地加深着这个吻。当所有都开始,会发现感情累积太久的可怕效果,他贪恋这种感觉,手摸着她的耳垂,侧脸弧度,还有脖颈,直到滑到她胸前,不由自主地抚摸揉捏她柔软的胸。

    纪忆被这种太过陌生的抚摸感觉所刺激,微微颤抖着,将身子缩了缩。

    就是这稍微的躲避动作,让季成阳突然停下来。

    他终于察觉出自己渴望继续做什么,及时松开怀里的,将她慢慢推开稍许距离:“先量体温,好不好?”纪忆轻轻喘着气,茫然睁着大眼睛看他,一秒后,却又低头避开他深邃而暗涌的目光,低头去看盖自己身上的棉被:“好……”

    她听着自己近乎疯狂的心跳,视线都有些微微晃动。

    季成阳将她被揉开了几粒纽扣的上衣系起来,再次拿起温度计,顺着她的领口进去,冰凉凉的温度计被塞到她的腋下:“如果真的是非典肺炎,现也一定已经被传染了。不用怕,会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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