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故梦外的人（1）

    季成阳如此起身，倒是将会议室内这些的注意力,都集中了他和纪忆身上,沈誉看看两,愣是没想出这两能有什么关系,除了……都出生北京？

    可是这会议室里,光是北京来的就有三个,包括他自己都是。

    “们认识？”倒是西装革履坐会议桌正中的男,神色有趣看着纪忆,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越发诡异。

    包括那个外籍女记者,也是联想到什么的表情。

    ……

    纪忆从看他的一瞬。

    手都紧紧地攥着门边沿,不由自主握紧,心从狂喜,释然，到转瞬低落，彻底压断最后那一丝希望，坠入深渊。她终于彻底明白所有都不是谎言，都是自己的自欺欺……

    情绪变化的太快，她的目光也波动着。

    他活着，看起来很好，很好……

    她慢慢松开门，垂下眼，轻轻呼出一口压抑胸口多年的陈旧气息。

    然后很快，就抬起眼睫说：“刚回来就听大家说新执行主编来了，还点名要和谈话，就跑过来了，没想到……看到了老熟。”

    季成阳背对着落地玻璃窗，背对着阳光，深深看她。

    她也看他，只有礼节性的疏远语气：“小季叔叔，们有……六年没见了吧？”

    有多久？

    从03年5月到2009年的现，今天，刚好是六年零两个月。

    季成阳沉默两三秒，声音有些轻：“六年两个月，很多年了。”

    所有的表情都有些变化，继续保持着各自诡异的猜想，唯有报社总编沈誉的表情最单纯，真认为她就是季成阳的侄女，立刻笑了，开始给纪忆介绍新来的那位西装革履道貌岸然的执行总编刘凯丰……还有报社的特约外籍女记者amanda。

    等视线再转回到季成阳，倒是没什么名头了：“这小季叔叔，就不用介绍了，和那两位一样都经历过伊拉克战争，刚才回到国内。”

    “嗯，都是记者里的英雄。”纪忆回答。

    她想要保持轻松，但实不太容易，接下来的那惩新来执行主编的谈话，就这样会议室的几个面前进行。她坐会议桌的另外一侧，长而宽大的会议桌隔开两个，她回答问题的总是有条不紊，不太着急，其实她从小就有这种特性，只是进入工作后变得越来越明显，就是除了与感情亲情友情有关的事以外，她都有着超乎寻常的淡然。

    可是现，似乎连感情的波动都能藏心底了。

    季成阳始终就只看着她，对她的一举一动，甚至说话时候嘴角提起的高度，还有习惯的措辞比如“其实”，“事实上”“非常”这两个词的使用概率很大，还有她眼睛竟比小时候更大了一些，眼下有浅淡的青色，看起来没有太好的休息过……

    他根本就舍不得移开视线。

    太久了，这张脸，这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太久没见了。

    二十三岁。

    已经工作三年多。

    他曾经的小姑娘，忽然就这么大了。

    刘凯丰和纪忆的谈话很投契，等到她离开会议室立刻就站起身，将自己的领带松了松，手扶季成阳座椅的扶手上，不敢置信地追问他：“如果没记错的话，们去伊拉克之前，们都北京的时候，北外拍下来的女学生就是她吧？不是说她是女朋友吗？”

    amanda笑：“告诉，拍的那张照片是不是一个侧脸？”

    刘凯丰不解：“见过？”

    “见过，Yang的电脑上，”amanda直接说出答案，“就是电脑桌面，像是宣告领土主权一样的位置。”

    “女朋友？家不是叫叔叔吗？”主编也觉得这件事真是神转折了。

    这些都是本身就从事新闻业，本就见多识广，可并不妨碍他们对这个男私生活的关心。凭着成年的嗅觉，光是季成阳家姑娘推门进来的一瞬，就惊得站起身，就该知道这背后很有故事，非常有故事。三个热情交流，唯有季成阳始终没有回答任何问题，对关于纪忆的一切都讳莫如深。

    纪忆走出会议室，脚步有些虚。

    她神色如常走进报社的茶水间，有刚回来的摄影记者，吃着不知道是午饭还是晚饭的盒饭，有面试实习生，还有捧着简易泡出来的红茶，闲聊。

    “纪忆，听说今天去采访一个假扮妓|女的男了？”有笑着过来，拍她的肩膀。

    她脑子里乱乱的，却还是应对自如：“是啊，很有趣的一个故事。这个男不止假扮妓|女应召，对方竟还是事后发现的，发现后将他暴打了一顿，抢走了他所有的财务和手机……其实他是受害，报警立案的都是他。”

    “事后发现？”同事笑，几乎一瞬想到什么。

    不止是这个同事，茶水间的都听得笑，连连感叹召|妓的那位也真不是一般。

    会议室里也是热闹。

    季成阳终是抬起手腕，看时间：“该走了。”

    三都知道他这次死里逃生，国外抢救过几次，也动过大手术，如今主治医生就瑞金医院。而今天，就是因为这么多老友这里，他才暂时离开医院赶过来。

    季成阳扶着桌子站起来，向老朋友告别。

    他走出会议室，沿着走廊走过一个个白色的隔间，这么久，回到这里，站祖国的天空下。媒体紧张忙碌的工作氛围，让每个走路都带风，大厦里很低的空调温度，让每个这盛夏都穿得仿佛初秋。

    他的目光搜寻，想要离开前再看一眼那个身影。

    可惜这里太大，他看不到她。

    来这里之前，他怎么都不会想到会如此容易就这么大一个城市里找到她，那个自从毕业后就离开北京，谁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连对暖暖都不谈自己的工作和现实生活的女孩，他找不到任何和她的联系点。

    所有的信息只有中国上海……分开六年，会过着怎样的生活，有没有已经重新开始的生？这些问题郁结他心底已经太久，久到刚才太过激动，忘记已经分开这么久，当初分手的言语和伤害，都是出自自己。

    爱情里的都这么贪婪，没有原则。

    接近死亡，看不到生存希望的时候，希望上帝把所有幸福和好运，都转给她，让她能再遇上一个好，安稳幸福地继续生活。当有了生的希望，想到她有可能会别那里得到了更多幸福，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比死亡更深的黑暗……

    从他活着离开伊拉克，从他约旦安曼苏醒过来，距离伊拉克巴格达九百多公里的医院里想到纪忆，就开始反复问自己：

    季成阳还有没有资格回去面对她，还有没有机会，再看到她对着笑。

    如果再回到2003年，重新选择一次。

    会选择，宣布失踪或是死讯，还是彻底分开？

    他不知道，就算让他回到那年的5月交待同伴后事的那一天那一分钟，他也不会知道究竟哪个是更好的选择。的任何一个选择所导致的结果，恐怕连上帝都无法预测。他是幸运的……因为他还有自己选择的机会，比起那些用相机拍下自己被狙击枪射击的瞬间的同行，他已经足够幸运。

    到大厦外，季成阳坐进出租车里，已是精疲力竭，匆匆报出目的地就后闭上眼睛，躺靠座椅上休息。他脸孔很白，没什么血色，面部暗淡毫无健康光泽，头发轻滑下来挡住了紧闭的双眼。

    司机本想要沟通询问，这位客想要选择什么路线去瑞金医院，但看他的脸色气色，还是没打扰他休息，按照自己最熟悉的路线开出这条林荫小道。

    纪忆对上司找了个借口，离开公司，去超市给自己买了很多的食材，然后回到家里做了满满一桌的菜，她坐椅子上，看着一桌热腾腾的菜，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很浪费。最后只选择吃了葱爆羊肉和西红柿炒鸡蛋，余下的又都推到一边，估摸着吃三天也吃不完……

    她用筷子，将羊肉挑拣出来，两根手指捏着喂给脚下的拉布拉多犬：“为什么喜欢吃羊肉？”这个房间里很安静，她和它聊天。

    拉布拉多吃得挺利索。

    纪忆将额头抵桌边沿，看着狗一口口吃着肉。

    自己没吃几口，羊肉都几乎喂了它。

    就吃完晚饭，将一个个盘子放进冰箱以后，上司忽然来了电话，说是跟一个口的同事忽然生病，让她代替去一趟车祸现场，纪忆洗干净手，拿上外套就出了家门。这个报社刚才组建一年不到，又遭遇了集团的重大事变动，员工辞职的不少，招聘都来不及补上，所以关键时刻就是这几个上司的老部下，填补各种空缺。

    尤其这家报社，主打特色就是用图片说故事，简直每个都成了摄影记者。

    车祸天天有，没有最严重，只有更严重。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心肝脾肺肾就开始统统变得坚硬起来，不管看到多血淋淋的现场，都只是把自己藏相机后。等结束工作，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出租车停弄堂口，她下车，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来。

    她能看到自己租住的老式楼房下，有个高且瘦的男，站那里。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盛夏天，那个却穿着长袖T恤，一贯的黑色，稍不留神就会辨不清哪里是黑暗影子哪里是他……

    纪忆几乎是下意识地，倒退了两步，将自己隐身弄堂入口的黑暗处。

    心胸膛里越缩越紧。

    她不敢靠近，完全不敢再单独靠近他。

    这个男完全贯穿了她二十岁前的所有记忆，点点滴滴都有他的痕迹。

    这是老旧的低矮楼房，整个院子只有前后两座楼房，路灯只有一盏，深夜里，照耀着灯下的路和一个低矮的砖房。砖房里是一户靠捡拾贩卖废品维生的家庭，不知道吵闹着什么，忽然，门就被打开，小男孩蹦跳着跑出来：“现对不好，以后不给养老！”

    母亲骂着追出来，小男孩一溜烟就从纪忆身边跑过。

    就连这种吵闹，都没让他抬头看一眼。

    他安静的，像是永远会那个漆黑的楼道口，等着她。

    她不知道看了他多久，好像这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他等她回来，而她等他离开。有从弄堂口走过，莫名所以地看了一眼这个穿着长裤半袖的女孩，她很快就低头，退后了两步，给推着电动车的让出一条过道。

    手机里，忽然收进来一条短信：睡没？能开工不。

    她看着屏幕上简短一行字。

    犹豫了两三秒后，回了个ok，转身，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