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综漫
夜黑如墨，星子寂寥,硕大的圆月挂山头上。
深得看不到底的湖面倒映着岸边的细草,茎叶细长茂密,点点荧光从中逸散。
指甲盖大的萤火虫从草丛里飞出,飘忽不定。
忽而,黑影掠过,带起的风将几点荧光吹散,紧接着细长黑影乍起,缠住掠走的黑影。然而没等那细长黑影继续,湛亮的电弧自黑影身上浮现,生生逼离细长黑影。
变故陡生。
湛亮雷光自细长黑影上浮现,但是那绝对不是另一个黑影的攻击手段！
与此同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黑影间泾渭分明的线条忽然变得模糊。
紧抿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姜临溪努力控制混乱的内息和咒力，但是收效甚微。
一只白皙的手贴上了她的背，四指修长，只有小指略短一分，细微的光相触的指尖绽放。
姜临溪惊讶地发现体内几近失控的力量再次服帖——某种强大得不容它们造反的外力之下。
随着她收回咒力，梦魇咒下的分影自动消失。
那只手收了回去。
“胡思乱想的时候，还是不要进行修炼来得好，不是每次都能敲赶上走火入魔的时候过来。”
细微的丝质长袍扫过草叶的沙沙声后，一身黑袍的情报贩子站了她的面前。
姜临溪拭去嘴角的鲜血，看着自己空白皎洁的手心，漆黑如墨的眼睛里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情报商还附带帮助客稳定心神的服务吗？”
黑袍的女子依然是头戴兜帽的打扮，投下的阴影半遮左脸，闻言轻笑了一声：“如果有需要的话。”
“……”小女孩看了她一眼，收回视线。
她沉默地注视着面前漆黑却微微泛光的湖面。
明明是无风的山谷，湖面却是微波粼粼，好似有微风习习，吹皱一湖秋水。
梦境中的一切依托于宿主的心情。
不能平静的，不是湖水，而是她的心。
心绪嘈杂的情况下修炼，很容易走火入魔，她很清楚这一点。
但即使如此，她还是选择继续使用梦魇咒做多重修炼。
自然，会走火入魔，也不是什么特别意外的事——内息和咒力一起絮乱的时候，她甚至有种“啊，果然发生了”的念头。
她知道自己心态不对，就像她明知道自己现应该做的是放松自，不能神经紧绷得像是上了箭的弓弦一样。她曾经从那么紧密急迫的长久追杀下活下来，她理应知道如何调整自身心以免身体崩溃。
但是，无法调整。
做不到。
莫名的焦躁让她没法像以前那样冷静地寻出间隙，紧迫的节奏中寻找出可以休息的时间。
自宋末元初时起，一路下降再无回升的族群数量；猎世界里，时不时闪现的记忆片段；莫名接到的许愿卡，忽然提升的权限……
但是最让她无法平静心湖的，却是最近警长的异常。
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闹腾，自得像是被“狮子的骄傲”附身了一样，但是……
作为灵猫的主，她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警长的情绪，不太对……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猎考试第四回合眼镜岛考试之后？确实，从大叔手上接过警长的时候，当时尼格大叔的情绪似乎有点不太对，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不，警长的不对劲，应该是更早点的时候……
湖面的动静慢慢变大，仿佛有个无形的漩涡水下形成。
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拍她肩头，打断了她的思绪，那仿佛就要形成漩涡的湖面就忽然安静下来了——这是自然界绝对不可能出现的景象。
姜临溪愣愣地抬头，仔细看的话，甚至能从她的眼里看到那些许的迷茫。
“带去见一个。”
情报贩子直起身来。
“跟来。”
***
林夏要带她见的，当然不会是姜临溪的梦境里。
有时候，梦境的交通比现实更加容易——能够自由穿梭梦境的话，就算两者间隔着晶壁系以太海这种能让精神力大幅度衰减的位面隔阂，都能成功连上。
“跟紧，如果迷路了的话，就真的回不去了。”
姜临溪茫然打量周围的景色时，站前方的情报贩子提醒了这么一句。
“嗯，不过这里是……”姜临溪抬头四望，映入眼帘的景色让她略微不解。
这是一条走廊，或许不该说是一条，因为岔路极多，稍不留神就会失去前方的踪迹。两边隔着一定的距离就有一扇门。门的形式大致遵循统一的风格的，但是细微处又有所不同。
总整体来看，就像是走欧式古堡别墅里一样，还是哥特风的那种。
“梦境的通道。能这里留下这种固定的门的，是那些得到了许可的长期顾客，固定了‘门’的话，通行也方便点。至于为什么会是这种样子的，只能说……”情报贩子似乎自嘲般的笑了一声，“记忆里呆的最为长久的地方，就是这种风格的原因吧。”
最为长久……而不是印象最深刻的地方么？
她沉默不语，安静地跟林夏身后，甚至没有关心对方要带自己去哪里。
姜临溪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这么跟上来了。分明是不怎么熟悉的，但是对于这个似乎知道很多事情，仿佛没什么秘密可以瞒过的情报贩子，自己却毫无对抗意识。
这回也一样，对方仅仅只是说了一句要带她见一个，她就乖乖地跟上了。
“唔，怎么说呢，只是做一项长久的投资而已。得到足够大的回报前，自然会投入成本，没有付出又哪来的回报呢？”
姜临溪一惊：“怎么知道……”想什么？
……又来了，这种好像完全被看透心理的情况。
情报贩子停下脚步，回过身来，抬起手，指尖正好点她的眉心上：“心里想什么，都放脸上呢，看一眼就知道了……不过，也就是对来说如此了。”
“嘛，这个以后再说吧……们到了。”她微笑着打开身侧的门，“进来吧。”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姜临溪绝对无法想象，门后居然是一个那样漂亮的世界。
花海。
一望无际的花的海洋。
各种各样的花，所有她说得上名字的或者说不上名字的，香味飘散空中。这样大杂烩产生的香味理应让觉得难受，奇妙的是，这里的空气却完全没有因为过于浓郁或者掺杂的数量太多而引起的不适，反而有种异常醒脑的感觉。
深吸一口气，头脑竟能为之一清。
两一前一后花海中步行了一会，姜临溪看到前方出现一个影。
林夏抬起手，和那个打招呼：“好久不见，带过来陪玩了。”
啪嗒。
清脆的棋子落棋盘上的声音。
似乎是思考完毕了，坐棋盘边下棋的才抬起头来，微笑：“好久不见，凛。”
情报贩子走到了棋盘前，看了一眼放一起的两个棋笼：“又自己和自己下棋啊。”
“没有啊，复盘呢，凛还是老样子，完全不懂棋呢。”那个微笑着，开始收拾面前的棋局。
棋子被拢入雪白双手间，捧起，放入竹编的棋篓之中。
哗啦啦的棋子相碰声中，这盘棋的棋子很快收拾完毕。黑子和白子被分别放入两个棋篓之中，最后，棋篓被放到棋盘之上，作为收拾完毕的标志：“好了……咦，今天带过来了？”
这个似乎才注意到今天有个新面孔。
“嗯，找了个过来，陪下棋。”情报贩子一手按姜临溪的肩膀上，介绍道，“准备收的学生，临溪。”
“诶？居然准备收学生了啊，真难得。”那微笑，看着茫然不知所措的小女孩被按到对面的位置上坐下，“会下棋吗？”
姜临溪迟疑了一下，才回答道：“……会的标准是什么？”
这答案让对方轻笑起来：“抱歉，是问错了，那么换个说法……知道围棋的规则吗？”
“知道。”这回她回答得毫不迟疑。
姜家某些传承方式非常古老，不是口述也不是写纸上的文字，而是由上代通过棋局传授——至于后代能不能从棋局中悟出长辈想说的话，想表达的事，那就要看个资质了。
所以，姜临溪无法说自己棋力如何，不过对于围棋的规则，却是知道的。
但是现这是什么情况？下棋？
小女孩茫然不解，想要站起来，却被肩上的手按了回去。
“现没法平静心情，继续修炼只会走火入魔，给找点事做。”情报贩子平静的声音身后响起，“能让专心就可以了。”
专心于棋局，而不是胡思乱想些暂时无法得到答案的事。
她说的对。
姜临溪无法反驳，于是乖乖地坐了下来。
对面的一直安静地等着，听到她们那样的对话，明白自己被当成调剂一样的存也不生气，只是微笑着道：“梦境里不能透露真名，不过称呼还是要的，可以叫楚弈。”
因为林夏说了只是让这孩子收束思绪，平静心灵，所以两的对局并不严谨，姜临溪随手挑了白子，对方微微怔了一下，却也顺从地拿走了装有黑子的棋篓。
黑子先行。
楚弈拈起一枚黑子。
黑玛瑙的棋子被夹雪白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啪嗒一声，落于棋盘之上。
那个瞬间，仿佛世界的种子落入土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