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哟,道士窝里喜提亲!
几日后,端午之日——
太苍山庄东北院落飞龙阁内
窗外弥漫雄黄酒味,顺着湖风吹来,带着醉融气息,然而水阁之内却是一片沉闷气氛。
谢岙和琴凝然两人立于首位下方,中央大花屏旁站着一面目严肃的中年男子,此时正脸带怒色,衬得一身玄袍越显深沉。
“不想区区一名清风观老道也敢这般狂妄提亲,”云束峰冷声旋身,看到琴凝然脸上还带着一丝窘迫,叹了口气道,“倒是委屈你为了拒亲,当众说出那般话来。”
琴凝然摇摇头,“徒儿自知他们定是为了谋着什么事,才如此仓促提亲,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们得逞。”
云束峰听罢,脸色稍缓,“那南斗老道如此执着,这事恐怕不会如此轻易了结。放心,为师定不会让你嫁给那贺昙,不过…”云束峰顿了顿,脸上露出些许笑意,“你也确实到了待嫁之龄,倒是为师之前疏忽了,等这事告一段落,为师便去替你谋一门好亲事。”
...咦?谋亲事?!
谢岙正神游天外消化昨夜抄的经书,听到这话顿时惊醒。只见琴凝然僵了僵,随即扯开一抹轻笑,“是,徒儿遵命。”
谢岙瞅了瞅,又想到之前种种细节,眼睛眨巴一转。
啧啧,看来之前计划的事情要提前进行了啊……
等到两人从飞龙阁出来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这日正是端午,山庄内四处可见穿着劲装准备晌午去划舟的男弟子,而屋舍前、廊檐下、水池角落,又可见师兄给一脸羞红的师妹洒上几滴雄黄酒,或是师姐给窘迫脸红的师弟带上五色丝绳。
谢岙眼角抽了抽,“怎么这般看着…好像有七夕的气氛?”
“但逢节日,庄内本就热闹一些,”琴凝然笑着从袖中摸出一个香包,“这是凝然缝制的香包,师叔若是不嫌弃,现在戴上可好?”
那香包绣的是一上古神兽,看起来活灵活现,煞是威猛,谢岙看了十分喜欢,正要接过,却见凝然微微弯下膝盖,纤长手指在自己腰带上灵巧一绕。
从上向下看去,只见女子柔美颈项,圆润额头,发丝绕过手臂妙曼曲线,极是清丽动人。
琴凝然很快便系好了,起身笑道,“师叔可是忘了?这端午当日送出的饰物,必须要由所送之人帮忙佩戴。”
“啊…”谢岙挠挠头,“有劳凝然师侄了。”
前方正是岔路口,谢岙摸了摸香包与琴凝然告别,沿着回廊向青冥阁走去。
“咯啦…”
一道突兀声响忽然自刚才分开的岔路口传来,谢岙扭头瞅瞅,左边是水池,上面跨着一条游廊通往这里,不少弟子穿梭来往,而右边是条盘石小道,因着通往内门弟子的院落,几乎没什么人走动。
刚才琴凝然正是从这条路回去的,可是短短几步,却没了人影。
谢岙耳朵竖了竖,又听一道轻微声音从盘石小道传来,立刻顺声看向小道东侧一处奇石堆成的拱形山洞,小心翼翼走了过去。
恰容一人过的山洞口边,隐约可见里面错落花枝开的姹紫嫣红,其中一朵嫩粉花枝倾斜弯折,上面勾着一片灰扑扑的道袍衣角,再往深看,只见琴凝然僵着身体被压在花坪内,脸上透着惊慌,浑身动弹不得。而一名浓眉深眼的道士正压在她身上,神情萎靡憔悴,眼神狂乱如风。
“...我不信,凝然你怎么可能喜欢上别人?一定是听我跟柳如烟提亲,所以恼了是不是?”贺昙喃喃低语,手中拍了个符贴在地上,双手压着女子肩膀就要胡乱亲下去。
……卧槽!这贺昙竟然溜进山庄里欲行这等不轨之事?贼胆忒大了点!
眼看那张嘴就要碰到琴凝然脸上,谢岙二话不说抡着铁棍揍上去。
“谁?!”贺昙匆匆避开,胳膊却挨了一棍,痛的倒吸口气,看到是谢岙后,通红双眼中忽的腾起一道说不出的阴沉怨恨,“原来是你!”
谢岙被那阴冷视线盯的一楞,看到对方拔剑而来,来不及细想,先抡棍子迎上。
按理说这般砰砰磅磅之声,应该早被附近弟子发现赶过来,可是谢岙战了几个回合都不见人来,开始隐隐觉得不对劲。
“哈哈哈哈,难道榭前辈是等着被他人发现这里?”贺昙双眼越发赤红,狂声大笑,竟是毫无忌惮,“我贺昙岂会做那等没有准备之事!”
谢岙一惊,余光掠过琴凝然身旁一处黄底红字的道符——
难道是用了静音咒?
这一分神,剑锋擦过铁棒发出刺耳声响,直抹胸前。
谢岙正欲侧身避开,衣领却忽然被一道沉稳之力拎着后退一步,眼前若兰衣衫一闪,少年如松背影站在身前,两只修长手指夹着剑尖。
“云、云…”贺昙舌头哆哆嗦嗦。
云青钧淡淡扫过脸色刷白的道士,一身冰寒杀气令人胆寒渗骨。
“滚。”
贺昙身子一抖,眼中原本阴沉神色蓦地消失,那诡异抹红色也如潮水消失无踪,踉跄倒退两步,一脸呆滞神情跌跌撞撞走了。
云青钧在琴凝然身上打量一眼,俯身揭去她手腕上的一张定身符纸,“可有受伤?”
一阵飒然清风浮动而过,少年微凉却饱含力道的手指隐约擦过手腕。
琴凝然睫毛颤了颤,缓身坐起,抬眼对上那张寒玉俊颜,微微一笑,“多谢少庄主关心,凝然不曾受伤。”
云青钧点头,“那便好,他若再来,不必客气!”
“是。”
那边琴凝然颔首应诺,这边谢岙在四周巡查一圈,正查看有无可疑符纸,就听一道冷声从身后传来。
“师叔。”
这种听似淡漠实则暗藏波涛汹涌狂风暴雨的声音,谢岙曾听了许多次,不由条件反射一哆嗦,僵着脖子扭头,“青、青钧师侄?”
“师叔刚才为何直面迎敌?”云青钧冷声开口。
“咦?”
“刀剑无眼,师叔如今宛若幼儿重学武艺,竟敢这般以硬碰硬——”少年缓缓上前一步,看到谢岙剑褂被划开一道口子,脸上更是覆上一层薄霜,“师叔可是觉得自己定能胜他?”
“等、等等,我也不知那贺昙狡猾如斯,竟然贴了静音符,幸好青钧师侄这般聪颖,这样也能发现异动,”谢岙一边厚脸皮拍马屁,一边忍不住缩着脖子后退,“不过师叔我最近也算有长进了!”
说罢,谢岙气势壮了壮,往拱门外瞄了一眼,看到贺昙竟然还没走远,游魂般在水池外拖着脚一步步走着,两眼顿时一眯,随手摘了一片绿叶,抹抹口水,蓄上一道阳气,嗖的一弹。
只见绿叶如疾风而出,无比准确的贴在道冠上,那白芷色霎时变成绿油油,力道之大,竟然还让贺昙晃了晃身体,差点落入池中。
“怎么样?”谢岙得意洋洋指指被带了‘绿冠’的道士。
云青钧沉默片刻,面无表情道,“既然师叔进步如此之快,可见默抄经书确实有效,相信从今往后每日多一时辰,师叔也定能接受。”
“咦咦咦?!”谢岙大惊失色。
“少庄主,”琴凝然目露不忍,柔声劝道,“之前情急,师叔也是为了救凝然才会如此…”
正说着,拱门外忽然进来两道人影。
“哈,我就说怎么听见有师姐的声音!”天阳率先钻了进来。
“师姐怎么了?”白抒远紧随而入,一身风尘仆仆。
三盏茶时间后——
“什么?!”天阳惊呼,一脸愤然,“那贺昙竟敢趁着端午人多忙乱,混入山庄行做这等下流事?!”
“我就说刚才见他怎地神情不对,原来是存了这等龌龊心思!”白抒远眼中闪过厉色,“不过师姐放心,恐怕他回去后就忙得再也离不开清风观!”
“此话怎讲?”谢岙一脸好奇。
“师叔可还记得前段日子千潭村闹事的黑蚓怪?”白抒远凤眼眯了眯,摸着下巴阴笑两声,“这黑蚓怪然不算极厉害的妖怪,却毕竟是二十八星宿,打不动、收不得,十分难对付,我和天阳寻了方法,终于在今日一早把那黑蚓怪赶到了清风观。”
呃……
打不动、收不得,清风观里那群道士怎么对付?还不闹翻天了?!
谢岙冷汗一滴滑下脑门。
眼看到了晌午,几人边说边移步花厅去吃饭。谢岙剑褂被划破,便先回屋去换衣服。
走着走着,脑海中忽然浮现灰袍道士阴沉怨恨的双眼,谢岙浑身鸡皮疙瘩不由颗颗冒起。
奇怪…那贺昙为何会这般恨自己?
难道是因为榭筝遨的事搅黄了与柳如烟的亲事?可是今日看来,他分明对琴凝然用情颇深,前两日来提亲时说到双修一事,不也正好洗清他和榭筝遨不清不楚的传言?
而且自云青钧出现之后,他前后神情又差异极大,怎么看怎么像是…失去自主意识?
谢岙眉毛一皱,脑中闪过纷乱猜测,好像极为重要的片段在飘来飘去,却总是找不到一条线把它们串起来。
眼看屋舍就在前面,谢岙摇摇头,暂时不去细想,几步走到院落中,伸手推开房门。
一只手忽然从身后捂上了谢岙嘴巴。
谢岙浑身蓦地一僵,似是被点了周身几处大穴,瞬间瞪大双眼——
……
“好饿啊…”天阳下巴垫在圆桌上,望着一桌子菜咽口水。
“师叔怎的这么晚还不过来?”白抒远望着花厅门外,“莫不是又被哪个小师妹给堵住缠着送香包?”
云青钧眉头动了动。
“应该不是,”琴凝然捂唇一笑,水眸透着丝丝狡猾,“早上从师父书房出来之后,我便给了师叔香包,这端午香包不比别的,如今他正戴着,别人自然不会再送了。”
白抒远顿时抚掌大笑,“哈哈,还是凝然师姐先知先明,这下那些小师妹们只能干瞪眼了…”
“少庄主!!”
一道疾呼忽然自花厅外传来,两名弟子匆匆跑来,一个圆脸细眼,一个黑瘦浓眉。
白抒远被吓了一跳,“什么事大惊小怪,吼得跟驴嚎似的?”
“二、二师兄,刚才我等在山庄内又发现两名鬼鬼祟祟的人,”那名圆脸的弟子一脸愤愤,“不想仔细一看,竟是清风观两名道士,也不知他们是怎么混进来的!”
“哦?丢出去就是了,何必这般慌张,”白抒远端着雄黄酒,手指沾了沾,洒在两人身上,“来来来,今日是端午,师兄正好帮你们去去燥气!”
云青钧忽然开口,“贺昙出庄了?”
“是!之前听了少庄主的吩咐,弟子们亲眼看着他出了庄门。”圆脸弟子抹抹脸上的酒,还是一脸急色,“不过、不过那两名小道却不能放出去!”
“没、没错!”另一名黑瘦的弟子赶紧说道,“今日轮到我等巡防,刚才路过榭师叔的院子,发现有些不对劲,那院子门开着,榭师叔的房门也是半开着,里面却没有人——”
“什么?!”天阳立刻跳起来。
“地上还落着个香包,”黑瘦弟子说罢,从袖子中掏了出来,“就是这个!”
白抒远一把抢了过去,递到琴凝然面前,“师姐看看,可是你给师叔的?”
琴凝然低头仔细看了看,杏眸露出惊色,“正是这个。”
厅内气氛霎时肃然冷凝,云青钧黑眸沉洌,白抒远折扇猛收,琴凝然面带忧色,天阳焦躁踱步。
“而且…那、那个——”黑瘦弟子似乎有些张不开口。
“有什么话吞吞吐吐的,快说!”白抒远喝道。
黑瘦弟子与圆脸弟子对望一眼,最后还是圆脸的硬着头皮张口。
“刚才我等捉住了那些混进来的清风观弟子,一问才知…”圆脸弟子咬咬牙,继续道,“他们好像知道了榭师叔浑雄之体的事情,来此似乎是为了、为了把榭师叔带回去做上门女婿!”
“咯啦——”
一道脆裂声音自正对厅门的座位传来,只见年轻的少庄主缓身站起,身下楠木硬凳瞬间化成了粉末,一地灰渣随风四处飘散,好似深渊水波缓缓荡开,层层蔓延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气息。
两名弟子正看得骇然,眼前忽然光影一闪,自家少庄主已然站在眼前,面无表情俯视。
“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