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哟,笛声细语倚春窗!
莫非…白抒远昨晚并非梦游,而是受什么东西所控?
不、也不对,千潭村中了妖术的村民个个面黄肌瘦,双眼凹陷,贺昙却有精神冷嘲热讽,白抒远更是宿醉之后还容光焕发——
谢岙想来想去,还是摸不着头绪,不由抓抓头发啧了一声,走到小院门口,叫住一名小弟子,让他传话白抒远来一趟这里——
既然想不通,不如直接问问白抒远,两人的线索总比一人线索多。
谢岙自觉省事不少,脸上神情一松,回屋等候自家师侄。
风声忽起,空气凉了几分,天空淅淅沥沥的开始下着小雨。
谢岙推开窗扇,用屉子支着窗格,让清新的风吹进屋内,雨水落在手指上,顺着指尖流下。
一只白衣杏衫的袖子从谢岙身后伸出,贴着胳膊擦过,抚琴弄玉般的手掌握住谢岙正支着窗扇的手。
“看来少侠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里——”
温润嗓音在身后响起,比雨声还要柔和,谢岙猛然转身,反手握住那只手撞回去,一拳挥出——
“啪啦…”
如东海龙珠的玉盘扣子啪啦碎成几瓣落在地上,杏色外衫向两边敞开些许,清风回旋,暗香盈盈浮动,如此不修边幅的模样,却显得越发翩然优美。
句融一脸无奈叹息,“真是可怕的力量,看来我以后来见少侠时,一定要换上更加坚固的衣扣。”
“你是怎么进来的?”谢岙眼看挥空了,立刻向后一跃窜到窗沿的桌案上。
“我只是来告别而已,少侠无需如此紧张…”看到少年一副随时都会跳窗逃走的模样,句融眼梢微扬,耐心解释,“而雨天是禁制最弱之时,我不愿多费力气,所以便来了。”
说着,竟是在谢岙床上懒洋洋一坐,靠在床边的沉木柱上,脸上露出几分沉醉神情,“如此狭小空间满是这般诱人气味,真是让人难以忍耐…少侠不上来吗?”
谢岙眼角抽抽,看到那对方一脸笑意盈盈的拍拍床,恨不得把那只妖物从床上打包丢出去。
啧,老纸还没有在自己的床上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的觉悟!
被侵入自己的地盘,谢岙前所未有高度警戒,没了之前回嘴的功夫,浑身力气都凝在了拳头上,就等着万一眼前这只扑上来也好一击必发。
“少侠似乎从未相信过我的话。”句融眸中无奈越发深刻,这种深刻好似幽山中的温热泉水,让人不由放松所有戒备。
“因为我不想相信自己看见肉包子摆在眼前会不咬一口。”谢岙毫不犹豫回答。
拜之前被各色妖怪追着咬的经历所赐,谢岙对妖怪的存在十分敏感。
在这妖尊惑人外表之下,隐藏着残忍冷酷,那是属于一只活了太过悠长岁月妖物的深沉疯狂和血腥。
每次光是反击的力量就耗费所有力气,哪里还有功夫去相信?!
“直接吃?呵…少侠放心,我无法忍受那种暴殄天物的粗鲁方式,”仿佛被贴切的比喻逗乐,句融嘴角流泻出一抹尔雅微笑,“吃的方式有很多种——”
凉滑深邃的音调在耳边瞬间放大,谢岙只觉眼前一闪,上身猛然被一股大力压在了桌案上。
“…只要能缓解了饥渴,选择哪一种方式,又有何妨?”
绝色俊容贴的极近,似乎一不小心就会陷入对方呼吸之中,被轻易攫取所有气息。
卧、卧槽!
谢岙后背紧贴着冰凉桌案,腰身刚好卡在桌沿上,双手被擒制在一起提着向上,身体几乎拉伸到极致。
“果然还是这般姿势最是诱人…”
句融低笑,一只手隔着薄薄衣衫滑过腰线,那舒张而炽热的感觉,让人不由想到那天凉亭顶轰塌时,少年瞬间挡在上方时的紧绷。
眼看那手越来越上,谢岙咬咬牙,几乎急红了眼,奈何浑身被骇人压迫笼罩,浑身动弹不得——
“师叔?”
青年清爽声音从窗外传来,谢岙心头巨跳。
“师叔这是在做什么?”
青年嗓音饱含笑意,谢岙愣了愣,这才发现妖尊眨眼间消失不见,仅有一份凉滑入骨的感觉残存在手腕上。谢岙呆呆仰头朝窗外看,白抒远正笑吟吟站在窗边,发梢上还滴着雨丝。
谢岙一骨碌爬起,搓搓手腕道,“大惊小怪,师叔正躺在这儿看雨…唔?”
一只暖热的手贴在脑门上,白抒远眉头一皱,“师叔脸色不好,怎的身上也如此凉?”
谢岙这才发现青年的手与自己皮肤相比简直是炙烫,身体一闪避开,从桌案上跳下,“可能是刚才在窗边吹风着凉了,倒是你…夜游的事情有印象没?”
“初入山庄时我和天阳同住,刚才问了天阳,他也是一无所知,”白抒远一手撑着窗沿翻进来,“这些年来别人也不曾提起,如此看来,夜间梦游之症或许是近一段时间才出现。”
“或者那不是梦游症。”谢岙倒了一杯热茶喝下。
白抒远挑眉坐在谢岙身旁,“哦?师叔此话怎讲?”
谢岙润润嗓子,把之前想到的一股脑说给白抒远。
半晌之后——
“莫非是我之前接触黑蚓怪时,被下了妖术?”白抒远一脸深思,“可是那贺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之前也遇到过黑蚓怪?”
“可惜师父昨夜离开少若寺后就直接去了无级山,不然他在这里定能帮你彻底看看。”谢岙拧着眉毛。
啧,这时候刚好丢了二宝,这事也不能声张,否则夜游的白抒远极易被误会成偷剑之人;而这妖术解除之法,山庄内也无人能及宗能老祖——
“不过…”白抒远忽而挑眉一笑,“师叔就不怀疑是我在夜游时偷了那二宝?”
“藏宝阁内关卡甚多,若非仔细研究过之人,怎么可能单单凭着神志不清时的轻功就闯入?”谢岙哼了哼,斜瞪一眼,“还是说抒远师侄早就有偷宝之心,曾琢磨过藏宝阁机关?”
白抒远顿时呛了一声,摸摸鼻子,“哪里哪里,我一天要忙着练剑,闲余时指导师弟师妹,还要担心师叔又惹了什么事,自然是没时间…”
什么叫‘又’惹了什么事?!
谢岙刚竖起眉毛,眉心就被手指轻弹。
“师叔终于不皱眉毛了?”白抒远偏头一笑,“万事总有解决之法,等师叔祖回庄之后,师叔再费脑筋也不迟…与其浪费现在时间,不如及时行乐。”
青年一手支着俊逸脸颊,脸上飞扬笑容宛若仗剑江湖意气风发,永远烦恼不绕身。看他一眼心情便不由欢快放松。
谢岙嘴角一抽,“师叔我正被禁足中,如何行乐?”
“哈哈,这有何难?虽说是禁足,这次也只是给那些外人做做样子,我明日就带师叔好好游游后山,许多美景之地估计师叔从未去过,”白抒远凤眸得意一扬,“到时再带上好酒好菜……”
白抒远说了一半,忽然纵身掠出窗外。
“白师兄!”院内传来一道弟子声音,“白师兄看看,可是这些书?”
“不错,有劳师弟跑一趟。”青年声音带着几分自然而然的亲近。
“哪、哪里…”那弟子似是有些害羞,“白师兄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谢岙竖了竖耳朵,听两人又聊了两句,那弟子才依依不舍离开。
一沓书从窗外递进来,青年的袖子护在书上,似是防止雨滴浸湿。
“师叔如此酷爱抄经书,想必此时定是闲不下来?”白抒远一脸轻笑倚在窗边,眼眸仿若窗外雨水,某种丝丝柔软的目光落下。
谢岙好奇接过,只见是几本经书和一本志怪小说。
“咦?”谢岙翻了翻经书,发现都是没看过的,不由一脸惊讶。
“听说天阳说师叔已经通看了万书阁的经书,师侄只好拜托飞龙阁的弟子,帮忙‘借’两本书出来。”白抒远笑笑转身,衣衫从窗格滑开。
唔?不打招呼就走了?
谢岙哼了哼,摊开了经书翻看,所谓熟能生巧,如今看这些经文已经没了最初的晦涩,一目三行匆匆扫过。
一道笛声忽然自窗外响起,悠扬曲调浮空飘散,仿佛连春雨都有几分酣醉。
谢岙怔了怔,看到窗边一抹笼着云衫的碧色衣袖,嘴角慢慢一弯,低头继续看书。
窗内书墨宁静,窗外潺潺春雨,欢巧笛声隔窗如戏语,好似少年不知世间愁,吹走这偏僻院落的寂寥。
片刻之后——
“抒远师侄…你吹得似乎是‘猴子学语’的小曲?”
“呵呵…”
“…这次又是‘老牛啃树’的小调?!”
“呵呵…”
“抒远师侄!!!”
“师叔竟然听得出来?哈哈哈……”
春雨带风绵绵而过,檐下青年衣衫纷飞,清朗笑声满院回荡。
……
夜色爬上,月照树梢。
谢岙看完了白抒远拿来的经书,伸伸懒腰,一看天色才刚黑不久,挠挠头,揣了个火折子,打着伞出门去青冥阁。
虽说飞龙阁的经书不止这些,不过看了两天没有丝毫线索,谢岙不由有些郁闷。
啧,等到自己把青冥阁、飞龙阁的经书看完都何年何月了?不行,一定要找到捷径之路!
或许下次青钧少年回来的时候,可以想办法试着提出…让她探一探混元真丹?
谢岙正琢磨着让自家师侄妥协的一百零一种办法,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他的院落。
两侧廊屋错落有致,依着山石迭起而建,中间一座主屋是云青钧的房间,此时屋内隐隐亮着一盏昏暗烛灯。
咦?青钧师侄回来了?
谢岙脸上一喜,几步踏上台阶,因着这两日接连下雨,石阶溢满雨水,表面湿滑,谢岙不由放慢脚步。
蓦地,半开着的窗扇内,一道人影出现。
纤腰凝脂,面容清丽,气质飘渺,秋香色罗衫滑过窗边楠木桌案,一只素手执着布巾在桌案上轻擦。
咦?这、这不是凝然?她大晚上过来…帮青钧少年擦桌子?
可是这打扫屋子的活不是有专门的仆从去做么?
谢岙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怪异,转念一想,又觉得没准是琴凝然觉得雨夜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有无走水。
唔,貌美如仙,柔善如荷,又体贴细心,不愧是太苍山庄最受男弟子欢迎的女子!
谢岙感叹一番,脚下一转准备朝青冥阁走去,余光却忽然掠过一幕,目光霎时一滞。
半开窗格内,谢岙敲能看到琴凝然的侧脸。
她轻手拿起桌案一角工整摆放的靛青色布条,那布条一面是上好细腻绒布,另一面是纯色锦帛,正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平日试剑之布。
此时烛光幽燃下,柔美女子紧紧捉着那块试剑布,把锦帛一面,轻轻贴在了脸上,樱色唇瓣吻上试剑布中间,宛若女子贴红纸一般轻抿。
谢岙倒吸口气。
琴凝然似是听到,浑身一僵,蓦地扭头。
一只手猛然捂住谢岙的嘴,把谢岙一拽拖到石台旁的树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