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哟,佛骨阳身终怅惘!
谢岙眼皮猛然绷大,愣愣看着飞溅衣襟上的血滴。
众弟子大惊失色,盘隋一步上前,扶住已然昏迷的云青钧,然手掌刚刚接触上,体内真气就好似被漩涡吸走了一般,疯狂流向对方体内,盘隋登时脚下无力,手上无劲,一时扶不住跌坐了树下。
“盘隋师兄,”
“盘隋师弟,”
天阳和其余大弟子看情形不妙,疾步上前,便要伸手补足真气。
“别过来,”盘隋大吼一声,急忙道,“少庄主体内真元之气暴动,任何靠近都会被吸伐真气,众都拼上也不过能撑上一炷香时间!”
“怎么可能!”天阳急红了眼,“昨日不是还是众师弟们一起帮忙?”
“不……少庄主体内真气之量,比昨日又涨了数倍……”盘隋满头冷汗,苦笑道,“依照这般速度,这点微末之气便如石沉大海……少庄主体内混元真丹能否受得住、身体能否受得住……”
“那便更要由这个师兄担着!”天阳喝了一声,便要伸手自己顶上。
一只瘦小一圈的手却是更快,一把握住了云青钧握剑之手。
磅礴真气骤然震荡爆发,浩如狂风巨浪,掀翻四周数名弟子,盘隋被强行震开,猛然后退开数步。
“唔……”谢岙唇角溢出一丝血,掌心阳力随即大盛,淳淳金光,盛若佛光纯净,那暴动真元之气竟真被压下几分。
“……师叔?”天阳一愣,随即脸色大变,“师叔,不可!少庄主他——”
“无事,”纯净阳气之后,谢岙掌心缓缓送出缕缕真气,清冽醇厚,“青钧师侄前两日曾给渡让了不少真气,用作此时再好不过——”
所幸纯阳之气似乎与云青钧体质有某种牵连关系,否则这点真气一开始就被吸了个一干二净,混元真丹破碎……
只是……为何那一夜会对他酿成如此损伤?
若是损及修为,又为何真气暴涨如此之多?
这种问题自然不是谢岙擅长的范畴,只是输入云青钧体内的真气时而似是卷入滔滔洪流,时而宛如开疆辟土,撞山凿路,寸寸辛苦,寸寸反噬,不得不思考他事来分神,否则这般巨浪浩荡之下,身体保护本能让每一瞬都欲抽手离开。
谢岙垂头望着倚树而坐的少年,俊容苍白,剑眉紧蹙,长睫沾汗,染血薄唇紧抿;手掌之下气息游走,探得他经脉已然被真气损了大半,怕是方才心绪激荡之下真气逆流引起,然而……却竟是忍到不能再忍之时,才吐血而出——
谢岙咬咬牙,越发握紧了少年骨节分明的手腕。
既为护而放弃惯常原则,怒气冲心,又百般隐忍,自当极力回于护!
“师叔……”天阳见谢岙背后湿透,双眸隐隐布上血丝,显是极为艰险,不由再次急道,“此间气脉流窜之威甚大,还是让来……”
“让帮忙也只能是白白送了真气,”谢岙抬起空余的手,挥苍蝇般无力摆了摆,“这般情况只有一体本源真气方能帮他顺气调息……难得让师叔尽一份分内之事,们与其一旁唠叨,还不如备些补气的丹药,好让师叔一会吃了。”
“啊…对对——”盘隋连忙奔回林中小屋,只听叮零哐啷声响之后,再次窜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当真气终于云青钧经脉游走了一圈时,谢岙也把自己曾经吸收的真气尽数吐了出去,还附带赠送些许阳气。
见自家师侄终于气息平缓下来,谢岙方才停下动作,长吁了口气。
啧,侥幸得了一点真气,又尽数吐了出去,还搭进去自个儿的阳气……真是太亏了!
谢岙嚼着补气丹药,本欲抽手离开,想到盘隋方才所说的话,气息一拐,探入云青钧混元真丹中。这一探,只觉其内无边似海,深广惊;又暗无日月,探不得、看不清其内分毫情况,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混元真丹貌似快被撑爆了。
真是奇了……就算自家师侄是天赋极高、敲突破进阶瓶颈,这种速度未免也太惊——以自己纯阳之体,修行之速已经算是开了小跑车…而自家师侄的速度简直就是坐上奔月火箭!
谢岙怀中摸出一个布袋,掏出一枚红不溜秋的丹药来。
这丹药刚一掏出,便是光华乍现,灵力涌动,其光看似温和,却能屏退四周日光——这是白衍临走前给谢岙的百谷黍米丹,听着名字极其平凡普通,却有肉白骨、固元神、凝七魄之效,甚至可重筑混元真丹。此丹十分罕见,白衍也仅仅给了谢岙一颗。
纵使太长山庄灵药不少,也从未见过这等一看便从里到外透着浓浓仙丹气息的药丸,天阳好奇道,“这是何物?”
“能救青钧师侄的丹药。”谢岙掰开云青钧的下巴,把丹药塞入唇齿间。
期间手指擦过薄唇的时候,微妙脸红了一瞬。
那万谷黍米丹果然不是等闲灵药可比,没一会功夫,云青钧苍白脸色已经恢复正常,呼吸平缓,脉象平和,混元真丹也是覆盖了惊凝厚真气,再也探不进去分毫。
至此众终是松了口气,脸上皆浮出喜色,微风拂过林间,就算不远处臭水飕飕,闻起来也是满鼻桂花香。
湖水另一边——
根根鸟类巨大白骨嶙峋于泥土上,红叶渐落,片片叠成叶浪,好似赤幽火海翻滚,湮灭尸骨,凄迷悚然。
招妖方盒化成灰渣之地,一缕黑烟缓缓升起,逐渐聚成一似鬼似灵的形来,阴气森森,宛如杀戮梦靥。
“难得本座给了万鸦招妖盒……却这般无用……还不如那朱招派的道士……”
嘶哑声音如受碓捣磨舂之刑,明明粗噶难听,却又黏滑阴冷,当真渗。
“看来……还需本座亲自出马啊……就算是一丝神识……”
一阵邪肆冷风忽然卷来,吹起万鸦招妖盒灰渣,尽数向鸦鸟尸骨撒去,只见灰末覆盖白骨刹那,缕缕黑黄浓烟噗噗冒出,白骨上开始长出斑斑腐肉,烂羽团簇,利爪如刃,脖颈慢慢抬起。
“哼哼……倒要看看……这妖尊……究竟有没有弱点……”
又是一阵邪风猛烈吹来,那似鬼似灵之物散作黑雾,渐渐消失。
湖边泥地上,一颗颗鸟头咯吱作响,骨骼扭曲,腐肉暴突,一变二,二变三,最后竟是化作九颗头颅,转转皆是眼,面面皆是半臂长的尖喙,长空凄啼一声,自湖对岸飞起,犹如骤然拉开一张庞大黑幕,悬挂天空,阴煞腐气铺天盖地而下。
竹林中众皆是大惊失色,慌忙拔剑。
“怎、怎么回事?”
“那些鸟又活过来——!”
“不妙!这些鸟变成了九头!”
这九头鸟来势极快,数量又是骇之多,太苍山庄众弟子还未摆开剑阵,便被冲击分散。
“师叔——!”天阳双剑左右厮杀,不顾及肩背暴露外,一路纵气杀跃到谢岙面前。
谢岙恰是林间,茂密竹林对九头鸟多少有些阻碍,对战之余尚且能分神思考,而被冲散到湖岸与悬崖两边的弟子却是惨呼不断,凄叫连连,听得心头不断发颤。
谢岙咬咬牙,色空棒格挡住一只鸟喙,浑身金光乍现,一轮圆罩骤然张开,包裹了林间诸,又向湖边延伸扩散,一路蔓延至崖边,竟是占了大半山头。
九头鸟被一只只屏蔽金罩外,愤怒厉鸣,正殊死搏斗的弟子只觉忽然上方一亮,皆是一怔。
“还不快过来!”谢岙一声大吼,手中金棒撑着地面,微微颤抖,显然是极其耗力。
众弟子立刻纵身飞跃,一个个迅速赶来,等到金刚罩终于缩小到敲包容众的时,谢岙方才吐出一口气。
“啊,都忘了师叔还有金刚罩这一招!”天阳喜滋滋望着金刚罩外不断抓挠叼啄却进不来半只的九头鸟,“可是师叔之前为何不用……师叔?”
天阳一回头便见谢岙脸色惨白吓,顿时惊了一跳。
“师叔!”盘隋忙把补气丹药瓶给了谢岙。
谢岙看也没看,仰头一口全部吞下,“快趁此时,速速带着青钧师侄离开!”
“好,们一起走!”天阳点点头,御剑浮于脚下,“来带上师叔——”
“不可,”谢岙果断否决,“若是一同走,这些九头鸟必会一同跟随,就算御剑飞往太苍山庄,沿路受九头鸟围堵,时间也不算短,以如今的阳力,恐怕撑不到那个时候——”
若是知道有次一役,当初就算破罐子破摔也要带上戎睚一同来!
谢岙悔得肠子都绿了。
“不!”天阳立刻摇头,“们怎么会把师叔留此地!”
“留这里,金刚罩所凝阳气还可吸引九头鸟,们正好杀出一条路回庄,”因为阳气逐渐稀少,谢岙只觉头晕眼花,手脚冰凉,“到时候也可向其他门派求助,至少引来一些救兵。”
天阳听罢,双手捏紧了剑柄,几乎捏的骨骼作响,猛然扭头看向盘隋,“……也好,盘隋,带着一半弟子杀出去,定要护住少庄主!”
“是!”盘隋飞快答道。
“其余随此地保护师叔——”
“天阳,也离开。”谢岙忽而开口。
“师叔!”天阳双目泛红,一步窜到谢岙面前,“若是师叔有何万一,弟子如何向师叔祖交代!如何向少庄主交代!”
看到少年一副愤慨激昂、宁死不屈的模样,谢岙眼角抽了抽,一把拉过天阳领子拽近,低声说道,“忘了那还洛安城的大妖?”
“……咦?”天阳呆住。
“护着盘隋一同离开此地,然后速速去洛安城西乐王府东门的前街,那里有一家酒楼,那只大妖就二楼……”谢岙顿了顿,继续道,“他乃是妖兽青龙,名为戎睚,若是来此地,灭这九头鸟定如捏死虫子一般简单!”
“青龙……”天阳愣了愣,猛然倒吸口气,下巴惊得快要落地,“青龙——?!”
见天阳眼睛睁得滴溜圆,谢岙本想咧嘴笑话一二,可是阳气稀薄的速度比丹药补气的速度还要快,若是金刚罩一破……
谢岙眼神一暗,一脚踹上天阳后背,“还不快去!”
“啊……是是!”落身上力道如弹棉花一般软绵无力,天阳神情一肃,与盘隋两飞快商量好冲出去的对策剑阵,不多时,数护着昏迷的少庄主,御剑摆出诛妖四阵,速度提至最快冲出金刚罩。
有了金刚罩吸引,追去的九头鸟果然不多,一番厮杀后,倒也顺利离开了这栖雁山。
晴空晚霞之下,只见数名御剑而飞之飞快远离,衣袍飘飘,剑光四溢,远山斜阳之下晕出一串暖色痕迹,好似揣着无限希望。
“已经是黄昏了啊……”谢岙望着另一边山头如血残阳,喃喃自语。
“师叔放心,天阳师兄他们一定会带很多帮手回来!”
几分稍显稚嫩青涩的声音响起,谢岙一扭头,见是一名年约十三四岁的小弟子,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一双眼睛似猫儿圆润,煞是可爱。
“而、而且……还有弟子们这里保护师叔!”
谢岙瞅瞅对方小身板,眼角一抽,“……为何这般年龄也会下山?”
“弟子此次是回洛安城探亲,听闻少庄主洛安城逗留,就带了些家里做的吃食过来,”小弟子挠挠头,抬头看了谢岙一眼,又飞快低下头,似是有些羞涩,“师叔可能不记得了……那日万书阁,师叔好心帮,却那般反应……之后想要道歉,却、却一直没有勇气寻上师叔的院落……”
谢岙听罢,终于反应过来这名小弟子是自己最初来到太苍山庄、第一次进入万书阁时,无意伸手帮他挡住掉落书卷的小弟子,也是……第一次与白抒远说话的契机……
‘榭师叔这里作甚?’
凤眸温柔的青年笑吟吟俯身搭话,一身风流恣意,凌霄意气,彼时窗外白云苍狗,窗内书香满楼,悠然静谧……
谢岙心头猛一抽痛,狠狠闭眼,抬起胳膊捏紧衣襟。
忽然,谢岙两眼一颤,缓缓低头。
那只本欲抬起的胳膊,此时依旧静静垂落身侧。
谢岙又试了试,却连一分一毫也不曾抬起。与之前西乐王府外的情况相同,这只胳膊完全不受意识控制,好像是石头雕刻的假肢般。
莫非……当真是受那琵琶骨之刑的影响,一神二魄不稳的缘故?
“师叔?”小弟子看谢岙脸色不对,小声诺诺道,“可是师叔哪里不舒服?这里还有一瓶补血补气的药,虽然比不上盘隋师兄的那瓶……”
“并非如此。”谢岙笑了笑让小弟子安心。
然而那抹笑意还没脸上彻底蔓延,便有一股邪风厉气猛然袭来,穿透了金刚罩,击中了谢岙身体中央。
谢岙腹部顿时一阵剧痛,瞬间被甩出去数丈远,滚了几滚,撞湖边一颗石头上。
“扑通!”
半高的石头被撞得滚落湖中,几瞬息间便被咕嘟一池腐水吞没侵蚀。
所幸此时双手又恢复了控制,谢岙忙伸手抓住草坪稳住身形,喘了几口气爬起来,一抬眼,满目骇然。
由于金刚罩随着谢岙一同来到了湖边,林间众弟子全部暴露出来。除了半数九头鸟跟着金罩随即跟来,还有一半竟是狂躁攻击逗留原地的,似是把这些当做是那金刚罩之下的纯阳美味。
众弟子措手不及,不是被抓破胸膛、便是腐蚀了身体,要么彻底叼去了长剑,一时间惨叫不断,残肢模糊,竹林四处血迹斑斑。
谢岙霎时红了眼眶,紧紧握着色空棒凝神聚力,试图扩大金刚罩,然而阳力渐少之下,维持原本大小已是极难,金刚罩非但无法扩大一寸,反而因为阳气外泄缩小许多。
“啊,师、师兄——!”
一道惊偟哭叫之声异常青涩,只见方才还与谢岙说话的小弟子此时被一名宽脸青年护身后,那宽脸青年被一颗鸟喙穿破腹部,生生掏走了混元真丹,剧痛难忍,昏死过去。
谢岙呼吸猛然一顿,便要向那里冲去,奈何金刚罩外九头鸟尽堵,前行之速何其缓慢。
眼看着那小弟子颤抖着拿起剑,却被那只吞了混元真丹的九头鸟一口叼了半空,两头噙着脚,两头噙着四肢,下一瞬便是四分五裂,谢岙眼前一片赤红,脑中轰然嗡鸣,一手扯断了额头三色抹额。
刹那间,金刚罩浑圆大亮——
但见金罩内之,气如仙佛醇厚,光如菩提纯净,禅宝千重,六尘不染,竟似五叶青莲开,一轮白虹乍现,大千阳气坦荡。
山顶之上,原本围攻众弟子的九头鸟皆妖目疯狂,毫不犹豫调转方向扑至金刚罩上,漫天黑羽层层包裹,不多时滚成了一颗硕大黑球,似是万蚁噬糖,密密麻麻拥挤攒环,传出鸟喙利爪叼抓壁罩渗啃噬之声。
“师叔——!”众弟子大惊冲去,然则伤势着实太重,没走几步便是摇椅晃。
“师叔……”被九头鸟扔地上的小弟子满脸泪痕,手中捉着一柄断剑狠狠扎地上,撑着肋骨断裂的身体想要爬起。
就众惊魂失色之时,一道震天吼叫从崖边传来,如雷鸣贯穿砸落山顶。
“叱吼——!”
一只灰毛巨兽从崖下一跃而上,竟有整个栖雁湖之大,如狼似豹,似蛇似龙,四肢巨爪落山顶时,竟震得地面一阵椅。
“这、这是什么妖怪!”
“莫不是也是来吃师叔的!”
众弟子越发面如死灰,这只巨兽却似对着那团黑球愤怒至极,口中吐出滚滚泥沙飞石,播土扬尘天地暗,震散了一半九头鸟后,猛一声咆哮跃至金刚罩前,与那些九头鸟拼斗起来。
血盆大口狠狠咬断鸟类脖颈,巨爪凶狠撕裂翅膀,粗尾愤怒抡飞,不多时腾出一大片空间,灰毛巨兽立刻护金刚罩上方,四肢巨爪严实包围,一只赤红独眼透着残忍血腥,仿佛恨不得把这些鸟类都跺成肉泥。
“……耳包?”谢岙原本阳气不济,正浑浑噩噩时,听到熟悉吼声。待终于看清了上方巨兽果然是自家那只灰毛兽妖,还是放大版,谢岙心头不由忧喜参半。
喜得是连日来消失的自家兽妖关键时刻挺力出现,忧得的是这九头鸟数目实太多,个个九头三十六目,四面八方皆可视,极难攻击防守。
果然没过没多久,灰毛巨兽一开始的压倒性力量便渐渐消弱下去。
那飞沙走石之招虽继续频频使用,但远没有第一次威力之大,加上九头鸟的血液有腐蚀万物之效,灰毛巨兽身上逐渐变得坑坑洼洼。硬如玄武岩石的鳞甲不断被腐蚀变软,又被抓叼得拔肉翻起,蓬松兽毛遍是血污,灰毛巨兽却死死护金刚罩上方,但凡有九头鸟靠近,便不顾腐液,继续撕咬扑杀。
谢岙看不清上方战况,仅能看到近咫尺的巨爪每次落地后,都是越发鳞伤遍爪,血肉模糊,心中狠狠一揪。
“耳包……”
随着含藏浓重鼻音的话音落下,金刚罩发出一声细微声响,似是气力终于流淌干枯,一阵椅之后,轰然碎裂。
眼看胜利望,四周九头鸟登时疯狂围攻,从前方振翅俯冲,想要钻到巨兽身下。
因为要更加严密护着身下之,庞大身体不敢肆意行动,被鸟类抓的背脊露出森森白骨,灰毛巨兽依旧俯下头颅,用脑袋护着身下,挡住前方涌来的群鸟,赤红兽眼凶狠盯着,不避不闪。
忽然,上方一只九头鸟凄厉俯冲下来,眼看便要啄上那唯一一只残留的独眼。
赤红兽瞳刹那急缩,瞳孔倒映着不断发大的尖锐鸟喙,眼圈微微颤动。
“咣——”
就此时,古刹法宝张开之洪音阵阵荡开,啄眼的九头鸟惨唳一声,翻滚着栽落地上。
但见一张弥天大网自半空覆盖遮下,横看似千寻白练之光,纵看似万丈虹霓之彩。
一时之间紫雾滚滚,似吞吐日月星辰;碧影娑娑,似翻乾坤水浪,一收一拢,便轻易兜住山顶所有九头鸟,转眼间凭空消失不见。
朗空现影,斜阳垂山巅,万道晚霞。
山谷终于恢复如常,翠郁幽篁,风飒林间,红叶软落,遍地灿烂,漫山不见一只残鸟。
谢岙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耳包警戒咆哮,一抬头,只见一浑身乌漆抹黑的家伙站眼前,手中虚空聚着一团东西,正是刚才惊天动地的法宝缩小版,而这手持弥天网的家伙竟是谢岙有几面之缘的……妖。
谢岙脑中回路转了大半,那个名字终于千辛万苦地挤出来,“……燕宿?!”
这救了谢岙众的妖,正是某妖尊属下燕宿。
燕宿如往常般脸上无甚表情,环视四周一圈,声音冷硬如顽石,“此地不能久留,不便再护着榭少侠入城,榭少侠还是速速离开为妙。”
说罢,便带着那一兜九头鸟自原地消失。
谢岙顾不得这突然冒出的妖物,思及刚才众弟子惨烈战况,连忙从耳包身下钻出,还没走两步,就远远看见竹林间的诸呼吸平稳,横七竖八靠竹节上,夕阳之下,神情安详如偷闲小睡,血淋淋的外伤皆消失不见,包括之前那名差点被撕裂的小弟子,也是打着呼噜,声音颇为震天。
这是……燕宿连太苍山庄诸位弟子的伤势也治好了?
谢岙怔愣望着眼前如幻似真的一幕。
“叱吼?”
灰毛兽妖的声音由洪亮变得可爱,谢岙扭头一看,耳包庞大身形逐渐缩小,竟又变成了往日大小,而之前的伤痕也是丝毫不见。
“叱吼~”耳包立刻窜到谢岙身边,赤红兽瞳透亮的似一颗刚洗出来的石榴。
“耳包还是大一点威风啊……”谢岙嘟嘟囔囔感叹,拍了拍灰毛兽妖的脑袋,那手掌之外,两只灰毛耳朵悄然竖起。
“啊啊,对了,三色抹额,没了这东西可不能下山!”谢岙正要去四处寻找,身旁灰影却是更快一步,窜到竹林里,一会甩爪子拍滚昏睡大弟子,一会甩尾巴翻起昏睡小弟子,独眼瞪大四处寻找。
“笨蛋,不那里啊……”谢岙无奈挠挠头,目光触及诸位弟子,心头一片暖烘烘。
不过——
“嘿……”
轻笑溢出口唇,谢岙扬起眉毛,揉揉鼻尖,笑容灿烂如天边橙橙云霞。
“没想到句融偶尔会做好事嘛…….”
色空棒栽地上,谢岙撸起袖子,准备也加寻找行列。
“咯啦……”
碎石晃动声轻微响起,犹如……一悄然靠近。
谢岙猛然扭头,正欲出拳,那却是飞快撞了过来。
谢岙倒退数步,定眼一看,神魄俱惊——
这...竟是方才昏死过去的贺昙!
身后腐水咕咚,气味刺鼻,稍有粘染便是血肉化骨,谢岙条件反射想要拔身离开,然而双臂双腿,却是再次去失去控制,丝毫动弹不得。
“嘶……”
贺昙狞笑一声,如毒蛇吐信,满脸血污,紧紧勒着谢岙脖颈不放,向前一跃——
谢岙猝然睁大眼。
“扑通——”
蚀骨腐水疯涌包围涌来,如火舌瞬间舔便了周身,衣衫破烂化水,谢岙身体逐渐下沉,火燎烧肉,筋脉俱毁,寸寸焚骨,眼前腾升焦灼黄烟,烧的刺痛模糊不堪。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谢岙无力思及其他,只能承受心脉俱断之痛,伸出湖面的手抓住一团虚无。
明明还是方才的朗空盛霞,睁大的双眼却仅能看到一片浓重血色。
“叱吼!”
模糊视线中,只见一团灰影扑倒岸边,眼看便要跃入湖中。
“不许过来——!”谢岙拼尽全力,嘶哑着嗓音,猛然一声厉喝。
下一刻,便是化骨腐水淹没喉咙,湮灭谢岙最后一丝视线,带走最后一缕声音。
世界骤然黑暗,如坠永离炽火之梦,一切虚妄惆怅,皆随意识离去。
为何…
为何……
“叱吼——!”
灰毛兽妖兽瞳赤红如溢血,浑身抖动抽搐,厚爪就岸边,往前一掌就能跃入湖中。
然而灰毛脑袋上,一轮金环发出耀目光华,却是勒得兽妖一寸都不能再前行,厚爪之下兽甲生生折断,碎掌垫中。
一片红叶缓缓飘落,漂浮谢岙沉没的地点。
“哗啦……”
丝丝涟漪湖面浅浅荡开,一圈一圈,一层一层,腐熏池水宛如落入一颗古净菩提,三生三灭,刹那间,五光十色泛出,光摇片片瑞烟,湖水层层净化,拨除沉霾,清澈映天。
湖面上……渐渐浮出一个形物体来。
岸边灰毛兽妖瞪大唯一一只独眼,残忍凶狠的兽瞳此时却满是纯粹的希望。
细风吹拂,湖水荡漾,那物体,缓缓飘到岸边来。
灰毛兽妖终于看清了那是何物,慢慢眨了眨眼,喉咙里遽然呜咽一声,咬着它拖到岸上。
等身高,有四肢,有脑袋,手指纤细,双腿笔直。
然而……却是浑身硬直,没有筋肉皮肤,没有血脉发丝,没有表情,甚至五官也是粗糙模糊——
仅仅是一根,木头雕琢的形而已。
“叱呜——”
灰毛兽妖蹲湖边,爪子紧紧扣着地面,尾巴软软盘绕,悲鸣嘶吼声久久回荡山谷之中。
湿润泥土上,一根纯金棍棒孑然立木头身旁,反射出微凉残阳。
“呵……”
半空之中,隐隐浮现一,仪态万方,华美雍容,衣裙如火花盛霞,凤冠之下灵眸闪烁,盯了下方半晌,朱唇嘲讽冷勾。
“本宫还当是何仙宝灵物……原来……不过是个木俑而已……”
……
数十里之外,薄阳落窗边,某形青龙端着酒樽,不断焦躁拍爪,哼哼抱怨晚上回去之后如何处置那纯阳少年,然而望着远处王府的金眸,却是描摹着无限期盼眷恋;
酒楼下方,一名黄衫少年气喘吁吁跑进酒楼,喃喃焦急道,“这是最后一家了,一定要是这里——”
城南某间客栈内,斜阳暖融耳房,雪禅站灶台边,一手拿着汤勺,一手认真翻看食谱,看到某页炖肉做法,水目盈盈,温浅一笑;
白泽真境三霄台内,天地悠悠无分,似揽无限星辰,浩瀚书海浮空林立,俊朗青年望着远方,凤眸恍惚藏起搁浅记忆,眉宇慢慢舒朗,似是终于放下了……百般执念。
“有了万谷那黍米丹,榭公子……应是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