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哟，阳气为铒方稍行！
殿内乌石铺就的地板上，形青龙端正坐地,苍青发丝垂落脸侧,越显绝伦俊美,脊骨流畅,只是扣着膝盖的龙爪已然怒得发抖,
雕刻合欢花纹的软榻上,谢岙闷哼一声把手腕扳回去,满头冷汗,衣襟凌乱沾着几滴血,颇为狼狈,然而眉梢飘出明晃晃两撇得意。
“喂,这凡究竟如何控制了本大爷,”森森声音似是从喉咙最深处挤出,苍青发丝受沸腾怒气影响，缓缓凌空漂浮数缕。
“一切源于青龙大爷与下不得不说的过去——”谢岙清清喉咙，“青龙大爷能否告知下，过去三个月曾去了哪里？见了谁？发生了何事？”
“为何要告诉？”戎睚冷嗤一声，声音几分懒洋无畏，“难道要用这控制之术威胁本大爷…不说便开杀戒？”
“怎么会？”谢岙叹口气，“永远不会杀，更不会用这般方法——”
形青龙一怔。
“不过……”谢岙嘴角一弯露出几颗白牙，“让青龙大爷脱了衣服，外面走上一圈还是可以的。”
“敢——！”金眸霎时喷出滔滔怒火，瞪着软榻上少年的目光几欲抽筋拔骨。
“当然这般阴险陷害，让青龙大爷以后漫长岁月中背负不雅之名，也并非本意，”谢岙眨眨眼，继续道，“那么……以阳气交换如何？青龙大爷每给予一个答案，便提供一次阳气——”
小心翼翼选择措辞，先抑后扬迂回战术，若非过去几个月相处时光，谢岙此时也总结不出这般方法。
但愿戎睚愿意回答那些问题啊……
想到这只青龙软硬不吃，敏锐惊，谢岙心里也是十分忐忑。
“倒是了解吾的性格……”戎睚眯了眯眼，一瞬不瞬望着谢岙，谢岙眼皮绷不住抖了抖时，才冷哼开口，“三个月前，本大爷去了东海秘境，几日前方才从秘境出来。”
谢岙立刻着急追问，“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戎……青龙大爷怎会忽然失去过去的记忆？”
“哼，有什么事能困住爷爷？”戎睚扬眉，“况且谁说本大爷失去记忆了？”
谢岙一呆。
“不过是过去几个月的记忆而已，对吾青龙漫长寿命而言，犹如沧海一粟，算不得数，忘记又如何？”
形青龙漫不经心，金眸冷漠而无甚波澜。
谢岙手指抓了抓衣摆，掌心一片微凉。
没错……对戎睚来说，十年、百年恐怕都是转瞬即逝，又怎会意几个月的时间？
“但是……”
谢岙跳下矮榻，蹲了形青龙面前，手指伸入他衣领之中，啧啧感叹。
“……就是过去这几个月的米粟时间里，青龙大爷被套上了这锁妖环。”
细软的手指弹弹脖颈上一枚金光灿灿的圆环，被那大咧咧的手指不小心摸上了从未有碰过的咽喉，青龙大爷浑身一僵，恼怒之火蹭蹭拔高数倍，烧得一张脸赤红无比。
“原来是！本大爷就说为何这凡能以言语束缚，原来是用这等入不得眼的玩意……”
还未吼完的龙吟，被凑到眼前放大的一张脸打断。
“戎睚大爷不吸阳气么？”
少年微微张开的唇瓣，吐出醇香气息。
形青龙果断张嘴。
怒气可以缓一缓，到嘴的肥鸟不能飞！
三秒后——
“太远了！”动弹不得的青龙暴躁拍尾。
谢岙挠挠头，只好又凑近了些许，试着调动体内游走阳气，主动吐出。
缕缕纯净暖阳之气顺着唇缝散出，飘过寸许距离，淌淌流入青龙炽热双唇，萦绕唇齿之间，盘旋入口腔之内，融化绵绵——
如此温暖……如此熟悉……
如此……贪恋……
戎睚金眸微敛，沉静看着少年近咫尺微微抖动的细密睫毛，浑身莫名焦躁好似瞬间被安抚下来，气息沉缓，专注而宁静，直到那缕阳气消匿，寸许外的热度渐渐远离——
一股不舍仿佛随着距离加深而抽丝剥茧，待到彻底离开，最后只剩下一片冷寂空落。
这绝对不是他第一次……吸这的阳气。
金眸缓缓沉淀，戎睚舔了舔唇，意犹未尽，脸上带着丝丝餍足，又似还远远不够，“不错，倒也值得本大爷回答一个问题…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来！”
看到青龙大爷一副‘趁本大爷现心情好所以赶快抓紧机会’的赏恩模样，谢岙默默叹口气，油然生出一股‘新婚老爷欲一夜七次，奈何力不从心’的凄凉感。
啧，刚才一不小心把阳气给多了，再来一次绝对会晕倒这里，到时候万一这失忆的青龙失去锁妖环束缚，把自己一口给吞了——
谢岙缓了缓神，慢吞吞站起来，慢吞吞拍拍膝盖。
“剩下的问题就等到明天再来问——”
形青龙双眸顿时一片冰火交融。
“等离开半个时辰时间后，青龙大爷便可以自如行动，”谢岙一边往外走，一边补充言束之力的细节要求，“嗯，若是有外来袭，青龙大爷即刻便能行动；若是此处发生危险，青龙大爷也可立刻行动……”
絮絮叨叨的话语随着脚步声渐行渐远，尾音带着貌似万分着想的语气，而孤独跪坐大殿内的形青龙瞪着地上拉长的倒影，浑身森森奔腾冲霄煞气。
“很好……下次见到这凡……本大爷定会毫不犹豫一口吞了！！”
……
鼍蛟洞府第二层某院落内
谢岙打着哈欠穿过禁制，绕过院门内正对的石屏时，已然困意上涌，肚子咕噜直叫。
昨晚本就绞尽脑汁思索了一夜行动方针没睡，方才又是打架又是输阳气，早就又饿又困，嗷嗷着要先填肚子了再睡觉。
就谢岙脚下一拐准备去耳房找东西吃时，一道轻笑叹息忽然从前方传出。
“榭公子……真是让下好等……”
东侧一排竹架上，一幅幅卷轴迎风悬挂，地上几块灰玉石头上铺着一卷卷摊开的古书；书帘书海飘飞之下，青年一袭衣衫若瑶池流风，凤眸若笑若无，慢悠悠开口。
“此处为榭公子寻找破解之法，为何榭公子却不告诉一声，径直跑去找那青龙？”
谢岙挠挠头，自觉对白衍没什么需要隐瞒，于是痛快说了今日经过，“白七少主放心，也知三神初入体，如今这条命来之不易，自是十分珍惜……能去找戎睚，也是因为有十足的把握……”
见卷轴上的文字似雕金般隐隐流浮，谢岙边说边好奇凑近，正欲看个仔细，一只微微沾着金墨的手却拂过书卷而来，轻触谢岙脖颈某处清晰可见的痕迹。
白衍垂眸低笑，“这便是说的十足把握？”
谢岙噎了噎，向后一仰干笑道，“哈哈……一点伤痕也没有，如何算是入了龙潭？”说着谢岙想到一件重要之事，忙道，“这院子的禁制可算牢固？可否挡得住戎睚？”
“青龙戎睚自是有冲霄之力，便是散仙张开的也禁制也挡他不住——”
“诶？！”谢岙两眼瞬间惊得圆溜。那自己岂不是要严守阵地无法睡觉！
“不过……”白衍弹了弹衣摆敢，俊逸眉眼一扬，“白泽更善结界禁制，否则也不会隐匿至今，被榭公子偶遇而入。”
“那就好、那就好！”谢岙大松了口气，抹抹额头被吓出的冷汗，“不过真是奇怪，照戎睚那般说法，这三个月去了东海秘境，未曾遇到什么特别之事，为何会突然失忆？而且偏偏是忘记了出山后的事情……”
白衍从袖中掏出一瓶丹药，见谢岙一脸苦思的模样，原本欲把药瓶给出的动作一顿，改为伸指沾药，抚向谢岙脖颈。
“也许那青龙是一心想要忘却……与榭公子相逢相识的记忆。”
“……为何？”谢岙一愣，拧了拧眉头，全部注意力被那句话吸引，一时没意对方替自己上药。
“榭公子之前三神七魄飞散，肉身不见……这般苦闷回忆，不如彻底丢了干净比较轻松，”微凉药膏抹上谢岙脖颈上的伤口，仙芝妙药之下，痕迹很快一点点消失，白衍看着眼前恢复光滑的皮肤，话音一拐，“不过那青龙定不是这等退让性格……若是他仅记得进入秘境之后的事，那么应是进入秘境之前，他见到了某些，遇到了某些，落入某些的暗算。”
“也就是说…要从那段日子查起？”谢岙听得脑筋直抽，“可是戎睚总是独来独往，要知道他的行踪太难。”
白衍很快收回了手指，没有过多停留。
“还有一种可能……不过这种可能极小，能做到这一点的更是寥寥无几，”白衍凤眸一肃，“那青龙秘境中的记忆，也是受了他操纵——”
……
白七少主信誓旦旦保证的禁制笼罩之下，谢岙一觉睡到傍晚。
其实谢岙本可以抱着耳包一觉睡到天明，不过脑中乱七八糟事情拥堵太多，加之又做了一个被妖藤卷起来放蒸屉上的的噩梦，于是拼命挣扎惊醒之后，便再也睡不着，随同正要出门的白衍一起来到洞府前庭的九转回廊。
正是妖月初上，九转回廊依旧喧哗声不断，空中飘着熏熏酒香。比之昨日中规中矩喝酒吃席，如今放眼望去，不时有游女穿廊而过，红纱裹肉，艳姿媚骨，处处垂帘上映着某种激烈运动的倒影，这般群魔乱舞之景，看得谢岙目瞪口呆。
没等谢岙把这回廊九层全部环顾完毕，就被白衍带着一阵纵风踊雾，眨眼间来到了昨日所处的飞亭内，眼前光影一晃，帘纱飞快垂下。
“早知便不带榭公子来这里，”白衍摇头直叹气，“哪怕是明日一早再来打探……”
“不不，反正睡不着，理应珍惜时间打听消息！”谢岙摆手，“况且以前那妖尊的地盘见过更混乱的情景，凡被当做食物随意使用，意乱情迷，惨叫不休，半死昏迷，那妖尊就山头最上方……啧啧……”
当时的景象太过震撼，以至于谢岙每次见了句融，脑子里第一时间都会蹦出当时的画面。
白衍听罢，嘴角翘了翘，嘴里含糊了一句，似是幸灾乐祸低笑。
一阵夜风吹来，垂帘徐徐飘起，露出巴掌宽的缝隙。谢岙把隐身符揉碎入茶杯中，无意仰头看着最上方。
回廊最上层，坍毁了一角的主阁大亮，一群小妖里面忙忙碌碌，修修补补；主阁东边斜飞出一座四角凉亭，红璃光蕊顶，四面缨络垂珠翠，显出两身影。
形青龙随意屈着一腿倚栏而坐，搭膝盖上的手慵懒端着酒盏，苍青发丝下隐约可见侧脸绝伦流畅线条，不知是不是光线角度的缘故，脸色似乎黑如烧窑灰渣；
一步远之外，一名女子素手端着酒壶，正往青龙手中的玉盏里倒酒。
妖月幽魅萤光下，那名女子面如满月盛开夜花，眸若繁明宫灯，朱唇丰盈，雍荣华美；火瑶凤冠下，娥眉一簇一舒，手腕一抬一落，皆端丽冠绝，艳压九转回廊众女。
谢岙两眼倏地睁大。
这是……蒲如嬛？
向来不喜这位幽貘公主的戎睚怎会让她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