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这一日果然清闲，林楠先是陪贾母用了午饭,又好生睡了个午觉,下午留府里看书,天一擦黑便又睡了,仿佛将顺天府衙中正审着的案子浑然忘了脑后。
这般足足过了四五日。
王府中,自打第二日王子腾的夫过府一次后,也全然没了动静,这几日,似乎每个过得十分惬意,除了王夫。
她的陪房周瑞一家子被遣送回了王家,这无疑是被婆家扇了狠狠一个耳光,继而周瑞一家又被王子腾令拔了舌头卖去了煤窑,这等若被娘家又给了一个耳光,什么里子面子全部丢光了。
她万万也没有想到，林楠那一刀还没有落下来，就先被黛玉这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小丫头捅了一刀，心里恨的要命，面上对着林楠和黛玉两个时却还要带着笑，暗地里牙都咬碎了。而更让她心急如焚的是，王家始终没有消息传来，让她悬着的心越来越不安。
那日林楠午睡刚醒，正坐着让锦书梳头，澹月从外面进来，手里拿了帖子：“大爷，有请呢！”
林楠接了帖子，看了一眼，随手扔开，道：“竟是他先沉不住气。”
澹月道：“大爷要出门？”
林楠嗯了一声，澹月便去准备出门的衣服，锦书问道：“谁下的帖子呢？”
林楠道：“顺天府尹。”
锦书撇嘴道：“上次派了衙役来请，害的们三魂丢了两魂，这次倒知道下帖子了。”
林楠嗤笑道：“们这位大老爷，偏爱玩这种玄虚,上次衙役来传，去了倒还客客气气，这次下帖子请，指不定就是鸿门宴。”他倒宁愿这次来的是衙役。
锦书轻呼一声，道：“那大爷还算别去了吧？”
林楠不答。
等了好几日了，怎能不去？
……
依然是偏厅，依然是跪着的一溜的，依然是坐着喝茶的付尚德，不同的是，跪地上的衣衫褴褛，血迹斑斑，而站一旁的王捕头这次连一个眼色都不敢使。
林楠拱手道：“付世伯。”
付尚德抬眼看了一眼，道：“林公子来了，快请坐。”
听到林公子三个字，林楠叹了口气，从善如流的改口：“多谢付大。”
付尚德等林楠坐下，手指轻敲桌面，缓缓道：“鲍太医的案子，经付某连日审讯，终于真相大白，只是结果让唏嘘啊！唉，数日之前，林公子执意要追查下去，只怕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吧？”
“哦？”林楠诧异道：“不知道付大审出什么结果来了？”
付尚德不答，对王正平冷喝道：“还不快对林公子从实说来！”
这一幕，和数天之前何等相似，林楠向后靠上椅背，悠然俯视跪地上的赵正平，赵正平也正好抬头看他，眼神中露着狠意。
下一刻，王正平哀声道：“林公子，小的对不起，可是小的实是熬不住啊，小的也上有老下有小……”
“行了。”林楠淡淡打断道：“有什么话就说吧，没工夫听唱戏。”
王正平谦卑的连声应是，这才哀哀道：“那鲍太医身上的亵衣的确是小给他换得，可是小真的没有杀啊！小虽然位卑职小，可也是吃公家饭的，打死也不能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啊！”
林楠并不接话，手指支着脸颊，静静的听着。
付尚德看了林楠一眼，对王正平喝道：“满口胡言，若没杀鲍太医，为何要给他换上亵衣？”
王正平道：“小的收敛尸体的时候，发现鲍太医的亵衣上写有遗书，小的看了，因林公子探视是小领去的，怕担了干系，且林公子对小的很是和气，这才一时糊涂，将字据藏了起来，给他换了亵衣。不想大明察秋毫，竟然一眼便看出来了，却以为是小的害了鲍太医……”
林楠打断道：“不是不识字吗？”
王正平流利答道：“小的是不识字，但是和小的一起的刘进是识字的。”
付尚德等了片刻，见林楠再次没了动静，便拍了拍手，下捧了托盘过来，上面一张宣纸，一枚螺子黛，和一件血迹斑斑的亵衣，亵衣上用黛石凌乱的写着一些字迹。
那次弄丢的东西，倒被他给找的一件不落。
付尚德叹道：“林公子，自己看吧！”
林楠拿起那张纸瞟了一眼，那字倒是像极了他的，话也是他写得那几句，只将“如实招供”的“如实”二字，改做了“依言”，至于那亵衣，不用看也能猜到写得是些什么，无非是含冤受屈，不肯污蔑良善什么的罢了！
这是要将鲍太医的死生生的安他身上了！
那王正平到成了为了给他遮掩而惹祸上身的无辜者了。
只听付尚德叹道：“也知道林公子是为妹伸冤心切，难免心急了些，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付某给担下此事就是。”
林楠不答，冷冷一笑，将宣纸拎起来，走到王正平跟前，问道：“这就是交给付大的，所写的字据？”
王正平答道：“正是！”
话刚刚出口，一只脚狠狠踹他的鼻梁上：“放娘的屁！”
王正平惨叫一声，跌翻地上捂着鼻子打滚哀嚎，鲜血瞬间从指缝中透了出来。他虽身体远比林楠壮硕，却挡不住鼻梁那种脆弱的地方毫无准备下被全力一脚，顿时疼的死去活来，眼泪鼻涕和鲜血一起流下来。
这样的变故，连付尚德都惊到了，万万想不到这温文有礼、仪态翩然的少年竟敢当面行凶，那狠狠的一脚像是踹他的脸上一般难堪，猛地站起来，狠狠一拍桌子：“林楠，大胆！”
林楠对付尚德的怒火恍如未见，慢条斯理走回座位，道：“请赐纸笔。”
付尚德脸色发青，却依然喝道：“拿纸笔来。”
丫头蹑手蹑脚的进来，铺了纸，研了磨，略带同情的看了眼激起付尚德怒火的俊俏少年，又悄悄的退了下去。
林楠来到案前，提笔写了一副字，而后将两张宣纸一起放付尚德面前，淡淡道：“付大，有不认得字，想必是认得的。”
他这话说的极无礼，付尚德恼怒之极，几乎是从他手中夺过两张纸，一看之下顿时愣住。
林楠既然敢那种地方留下笔墨，岂会没有准备？
前世的林楠学的是国画，自然也学了书法。他向来笔力精准，否则也不至于让他的导师都看走了眼，以为他是绝世天才，是以他虽整个像是少了一股灵气儿似的，但是临帖上，却少有比的上。再加上他天生耐心好到了极致，无论什么事都能静得下心来做，因此他前世书法上的造诣其实极高，只是同样也少了一股灵气罢了。
他前世临的是颜真卿的帖子，但是这个世界，虽和他原本的世界文化背景相似，历史却像是南北朝的时候拐了个弯，没了隋唐，自然也没了唐代大书法家颜真卿，更没有了举世闻名的雄健、宽博的颜体楷书。
而林楠今生依附的，是从小林如海的教导下打下坚实基础，又灵性十足的另一个林楠，是以当二的灵魂水乳1交融之后，林楠的字，便是谦虚一些不敢称大家，却绝不是谁可以模仿的了的。
是以当付尚德拿到两张纸之后，脸色不再是发青，而是发黑。
自己之前的种种作态，这两张纸面前，显得可笑之极。
难怪林楠说，“有不认得字，想必是认得的”，他现才知道，那个不认得字的，指得根本就不是王正平，而是王子腾！
到底是武官啊！
虽然他找的仿字的功夫极佳，一般眼中，怕除了林楠写的那张中看一些，也没什么区别，可是有些的字是仿不出的啊！
付尚德是正儿八经进士出身，当年也是有名的才子，他眼里，林楠的字端庄雄伟，气势恢宏，骨力遒劲，气概凛然，古今未有啊！
若是之前就曾让他见过林楠亲笔写的那张字据，万万不会闹出这样的笑话来。
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林贤侄……”
“付大。”林楠打断他，伸手将那件亵衣提了起来，淡淡道：“王正平有没有告诉，他监视的过程中，离开了一刻钟去取笔墨？付大先前不是问学生，为何会随身携带螺子黛去探监麽？大英明睿智，想必早就猜到了吧？”
他将亵衣举起，声音斩钉截铁：“告诉那，这种东西，他有，也有！既然想向林楠头上泼脏水，不妨拿着这个东西，和一起到陛下面前见个真章！”重重掷地上，拂袖便走。
付尚德忙追身后：“林公子，林贤侄……”
林楠门口止步，道：“大请止步，学生无才无德，安敢让大相送？告辞！”
“唉，林贤侄，这只是误会，都是王正平那厮太过狡猾，又上了他的恶当了……”
林楠淡淡一笑，道：“学生省得。大放心，学生是知道好歹的。”
转身离去。
付尚德看着林楠的背影，脸色难看之极，他堂堂三品大员，何敢对他这般无礼？偏偏这个年轻，是圣宠更甚于他的林如海之子不说，本身也受皇上关注，更重要的是，现连他的把柄也被此子攥了手里。
越想越气，眼尾扫到王正平正挣扎着跪坐起来，狠狠一脚便踹了上去。
王正平再次惨叫一声倒地，付尚德快步转过屏风，屏风内，有一端坐，付尚德脸上露出苦笑，道：“王大，下官有负所托。实是这年轻太过厉害。”
王子腾也苦笑道：“都是思虑不周，没想到他年纪轻轻，却能算无遗策，唉！”
付尚德道：“现可怎么办？可不能真的让他去告御状啊！”
王子腾默然不语。
付尚德又道：“这小子惯爱诈，王大觉得，他说手中有鲍太医的供状，是真是假？”
王子腾道：“若是假的，委实无法解释他为何会特意带了螺子黛去探监。螺子黛不用研磨，沾水即用，委实方便不过……唉！”
付尚德头疼道：“那这下可如何是好？”
“事到如今，也只有求和了。”
“求和？”付尚德愣了愣，道：“但是看他油盐不进的样子……”
王子腾淡淡道：“他这般折腾，总是有想要的东西。”
起身道：“付大放心，这件事会处理妥当，绝不会连累大。”
付尚德含笑客套，但是心中难免腹诽:要求和早干什么去了？他这边刚把得罪，那边倒求起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