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李家来人暗潮涌

    其实说起表姑娘蒋素云的这门亲事，表面看着也光鲜,以表姑娘的身份,真是高攀了。不过看将军府的面子上,勉强做了亲,实则怎么回事儿,只有有心才知道。

    倒也不是这位三孙少爷有什么不堪,相反,据下们传言,未来表姑爷,倒也算上进的,刚考了秀才,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三房本就是庶出,伯府不受重视。这位三房长子,一众三房子女当中，可谓鹤立鸡群，没一个有他出息的。虽说是姨娘生的，但这位姨娘既然先正室夫一步生下儿子，可见是个有手段心计的，如今将近二十来年，据说跟正房夫斗的旗鼓相当。又因儿子争气，腰杆子反而更硬些。

    至于临安伯府，其实跟王夫娘家还是正经的亲戚，王夫父亲跟已故的临安伯，是亲兄弟。如今老伯爷故去，只剩老太君。大姑奶奶冯迎嫁的，便是长房长子。冯迎又是个泼辣精明的，如今夫妻和顺儿女双全，临安伯府里，也是内宅的当家。这边府里一透话儿给表姑娘寻门亲事，大姑奶奶一算计，便有了选，至于这好不好的，得细想且往后看。

    听涛苑小两口，晚间鸳鸯戏完水，躺榻上依偎着说家常，冯三爷便把柳儿想知道的事情，一一道来。

    至于大姑奶奶和太太小李氏的嫌隙，因着当年小李氏嫁进来不久，大姑奶奶便要出嫁。那时小李氏也是年轻气盛，多少觉着自己韶华之年嫁给一个老头子委屈的慌，便要插手家务。那时年轻不识深浅，少不得给刘氏找了些不自，拿着大姑娘的嫁妆做了不少文章，彻底把得罪了，至今这么多年，积怨是越来越深。

    当然，这事儿冯三爷只是轻描淡写的提了两句，具体没有细说。但柳儿略一思忖，依着小李氏如今的做派，又有丫头们探听的，加一起也能猜个七八。

    不管如何，经过此事，将军府里一众等，见了三奶奶，即便不恭而敬之，也不敢轻易冒犯，都存了小心。

    表姑娘和被禁足的二姑娘的榜样前，哪个下能体面过这两位主子去！

    ***

    五月初盛夏，不上半个月，表姑娘的亲事过了小定，已经定了六月下聘，八月初八的正日子出门。

    据冬梅几个耳报神打听的消息，这位表姑娘父母俱都亡故了，父族凋零，大家过的都不过是温饱，哪有愿意养她个赔钱货，勉强卖了家当，及至药石罔效到安葬了双亲，已经一贫如洗。没奈何带着一个老婆子，投奔了姑妈姑苏李家三奶奶。此时蒋素云芳龄十三，正是豆蔻之年。转过年来，适逢李三奶奶随着李三爷进京疏通关系，三奶奶过府看望小李氏，带了这位表姑娘。小李氏见了喜欢，便自此留身边教养，说是为了给二姑娘作伴，一直到如今。其实细论起来，表姑娘跟小李氏的亲戚关系，跟三奶奶比起来，可远多了。

    这些个缘故，柳儿之前知道一些，没这般详细。如今既然亲事一定，表姑娘自此足不出户，自家屋里绣嫁妆，时日短，不紧着做，闹笑话可不够丢的。

    别看也是将军府的亲眷，千金小姐似的，她可没柳儿当初那般要有，要银子有银子，更没有那等忧心女方不够体面的，殷勤贴心的小郎君偷偷送东西送银子。

    她身边只两个大点儿的丫头能顶事，不到三个月的功夫，有些必得亲做的针线，不成日忙活，真做不完。虽说心有不甘，可事到如今，该做的还得做。至于心里怎么想的，外不得而知。

    二姑娘冯连又被禁足不得出院子，这回老爷子下了死命令，又请了两个严厉的教养嬷嬷教规矩，下也不敢徇私，更没替她当传声筒求帮忙。

    至于嫁妆，老爷子发话，让大奶奶刘氏和太太小李氏商议着置办。

    如何置办，横竖越不过府里正经姑娘的定例去。而将军府姑娘出嫁的嫁妆，公中是一万银子的例，家具古玩另算，不超过五千银子。至于老子娘暗地里的贴补，端看个造化了。

    按照府里的定例，别说小李氏舍不得，大奶奶刘氏更是犯嘀咕，这府里将来大多数可是他们这一房的，表姑娘跟太太不过是远房亲戚。且结的这门亲事，将来对府里也未必有多大助益。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银子出来，实心疼，谁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刘氏跟身边的心腹婆子刘嬷嬷一商议，刘嬷嬷老成精，笑着道，“依着老婆子说，奶奶很不必忧虑。难道奶奶忘了么，表姑娘可还是有亲戚的，李家三奶奶，可是家正经的姑姑。如今姑娘要出门子这等大事，怎能不叫亲戚知晓。”

    刘氏一听，立时会意，当天透了话给小李氏。不过倒是勾起小李氏另一种心思来，隔日正是请安的日子。前两次因为有事，都是草草完事，也都没怎么说话。

    这次小李氏单独留了柳儿说话，面色温和关切，“如今府里可还习惯？缺什么少什么，千万说出来。下们有淘气的，千万说给知道，年轻脸嫩，又是新媳妇，受了委屈不敢言语也是有的。”

    “都好，并不缺什么，劳烦太太惦记。”柳儿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静观其变。

    “不缺就好，也不过是瞎操心，白问一句罢了。别犹可，只们两口子，不说嫁妆丰厚是个有底子的，就说三爷罢，早几年就开始自己管着他娘亲的陪嫁。他又是个有算计的，想来这么些年，收益也应该不少了罢。”

    “这个媳妇倒是不知，外头的事，自有爷们做主，哪有儿媳妇插嘴的余地。”看小李氏喝茶润喉，柳儿只得敷衍上一句。

    小李氏笑了笑，放下茶碗，温言道，“这是们屋里的事，这当长辈的，也不去讨嫌。只如今，素云毕竟是李家的亲戚，跟府里别情分又自不同，如今也要出门子了，这当嫂子的，可有什么章程？”

    柳儿一瞬便明白小李氏的意思了，心中冷笑，如果她所料不差，晚间说不得还得另叫了冯紫英过来，再敲一笔也未可知！

    好说好商量的，他们也不是小气的，说不得大方些打发了就完了，如今这么立逼着要的，倒是要琢磨一番，别饶是花了银子，还叫当傻子骂，以后得寸进尺，成了理所当然的。

    如今瞧这样儿，还有什么是这位太太做不出来的。

    柳儿心中微哂，她倒要看看这位太太脸皮能厚到何种地步，遂面上温婉地道，“这个恕儿媳年轻不经事，倒是要讨太太示下。虽说们和表妹亲近些，毕竟府里还有两位嫂子比着，下面还有二妹妹和四弟，将来也是要成亲的。怎么说也有个里外亲疏，儿媳实拿不定主意呢，还请太太提点一二，也叫儿媳和三爷心里有数。”

    “呃......”小李氏心内暗恼，原暗示柳儿，鸦默雀静儿的，除了跟着两个嫂子添妆，再暗地里贴补些银钱。别说老三不缺银子，便是眼前这位，依她看来，也是富裕的。拿出千八百的，算得了什么。既做了面子，又讨好了长辈。谁知这位不上道，她又不好明说价码，一时憋的难受，看眼前的柳儿分外不顺眼，也没了开始的好脸色。

    “这个却要自己拿主意了，作为长辈，手心手背都是肉，也不好多说，只表妹如今父母双亡，着实是个可怜的，既然遇上了，能帮一把算一把罢。”

    “是，儿媳回去和三爷商议商议，定不叫表妹委屈了便是。太太若没什么吩咐，儿媳先告退了，回去也看看有什么合适的东西，给表妹添妆是正经。”

    “去罢，也乏了。”脸上哪里还有什么慈祥关切。

    下晌冯紫英回来，柳儿便把这事说了，冯三爷脸色便有些不好，半晌方道，“本不算大事，只如今闹到这般地步，着实可恼，合着成了们欠了她们的！”

    经过几回事，冯三爷对小李氏，面上如常，心里却颇不喜。尤其既要用他要他的好处，又拿柳儿不当回事，着实让他有些恼怒。依着冯三爷看来，不说小李氏这个长辈，单说蒋素云和二妹妹，甚至大嫂子等算一起，那个及得上他家柳儿本事，甩出去八条街都是夸她们。就是这么些，居然感觉挺好，他面前言笑晏晏的奉承着像一家子，转脸欺负自己媳妇，当他成什么了！眼瞎心盲也不是这么说的。

    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法子，出点儿好处是必然的，多少之说，索性那边也不好急着催促，先拖着罢。

    不过冯三爷转头就使，去京里李家商行，让给当家做主的传了话。

    于是，没几日，刚从南边上京的李家三奶奶，上门了。

    这日小李氏身边的丫头过来传话，叫柳儿去见，“三舅太太来了，太太让三奶奶过去见客。”

    柳儿一时没反应过来，略一迟疑，红花见了，拉住传话的小丫头，抓了把铜钱塞过去，“姐姐素日太太身边伺候，辛苦了。只不知这三舅太太，是哪一位呢？们来的时日短，府里情形不熟，姐姐指点一二罢。”

    这原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小丫头收了钱心里高兴，索性没急着走，笑着道，“这舅太太可不是别，说来跟三爷三奶奶是最亲近不过的，却是三爷外家，江南李氏家的三房太太呢。”

    柳儿恍然，马上想起这位三舅太太和表姑娘的关系来，如今要出嫁，其中必然有些说道。

    那边打发了小丫头，柳儿丫头们伺候下，重新梳洗换了见客的衣裳，方带着往正房浩然居而去。

    刚进了院子，正房里面说笑声便传了出来，听着倒是十分热闹。

    小丫头打帘子传话，“三奶奶来了。”柳儿迈步进去，却不正堂屋内，隔着落地罩，满堂欢声笑语的，都西外间素日小李氏起坐之处，遂提步走了过去。

    刚进屋，没等见礼，一个满身珠翠的富态妇，便迎了上来，一把拉住柳儿的手，笑容满面，“哎呦，这就是逸哥儿媳妇，新三奶奶了罢。啧啧，真真是好模样儿。可惜们成亲的时候，那边一时没赶过来，只今儿才得见，一点子心意，别嫌弃。”说着，撸下手上一只水头极好的碧玉镯子，就要往柳儿手上戴。

    这要是没成亲之前，初次见面倒也没什么，算是正常的表礼，给了理不给正常。只如今既然嫁了过来，这么轻描淡写的，看着虽亲热不拘礼，其实有些过于随意了。

    且这三舅太太，拉起柳儿的手，便露出柳儿手腕上一溜三只金累丝镶各色宝石花卉的镯子来，虽说三只，宝石按照颜色花样，与另一只手腕上金镶玉的三只，却是一套的，富贵华丽，却并不显累赘堆砌。

    如今这样子，市面上并没有卖的，还是林府珠宝铺子做的新鲜花样，因给自家两位姑娘的，用料做工都是最好的，有钱都没处买去。

    那碧玉镯子一比，便有些不够看，三太太当时脸色一僵，但事已至此，却只得硬着头皮继续下去，总不能给了半路收回来，她这脸可丢到家了。

    只心里也暗恼冯三爷，有多少家底让媳妇这般挥霍，这也太过了罢！

    据她瞧着，只这三只镯子，用料不说，做工一看也是能工巧匠的手笔，统共没个三五千银子，恐怕下不来，这也太......她一个丫头出身的，一嫁入高门就这般贪图享受，也不怕折了寿。

    她也不想想，这么着上门，本就知道家成了亲，想送礼便正儿八经的送，这般做派，怎么都透着临时起意的简慢，也不算得体就是了。

    小李氏瞥见柳儿手上的镯子，面上闪过一丝不悦，也道，“既是长辈给的，就收下罢，扭扭捏捏的，倒显得小家子气。”

    柳儿笑了笑，“多谢舅太太赏。”收下转手交给身边的丫头拿着，复又给众见了礼，刘氏身后的两个儿媳妇也给柳儿见了礼，大家方落了座，复又说话。

    其实主要是小李氏和舅太太说的热闹，偶尔拉上刘氏说两句，张氏一边坐着喝茶，一派端庄，仿佛事不关己。

    至于柳儿，索性有样学样，端起茶来抿了一口，坐那里问到了说一句，不问也不吭声儿。

    看了一会儿，倒是让柳儿看出点儿门道来。

    屋内除了刘氏带着的两位少奶奶身边，其他小辈都没来见客，以小李氏和李氏的热乎劲儿，以及两家的关系，太太娘家长辈来了，小辈们应该出来见客才对，如今这般...倒是有些费思量了。

    再一想到李家三房李家的处境，柳儿心内倒是有几分了悟。

    又想到冯紫英素日说起李家来，对三房似乎颇有些不以为然。如今对照眼前，明显跟李氏走的近便些。

    不知说了什么，此时三舅太太拿着帕子抹了两下眼睛，有些难过地道，“原承望着，亲上做亲，云儿终身有靠，也算对得起她死去的娘了。没想到如今要外嫁，生地不熟的，没的让悬心，唉，好门第和姑爷品都上属，多少让心里安慰。”

    小李氏无奈地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可有些意外，总免不了的，们府里还不知么，老爷子一向说一不二的，也没奈何。只也不必过于烦恼，便是嫁出去了，这边府里还有她三哥四弟给她撑腰，横竖也不是没娘家依仗的不是。”

    刘氏也笑着道，“别说兄弟，横竖大姑奶奶伯府里当家，还能让表妹吃了亏去。万一有个什么，大姑奶奶还能不照应一二。”当他们大房都是死么！

    话听着是那么回事，实则不然，也不知刘氏是装不知道还是怎的。李氏飞快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三舅太太却不得不笑着应承，心里暗恨，大姑奶奶的‘照应’，一般承受不起。

    小李氏和三舅太太絮烦了半日，用了午饭方离去。柳儿年轻尚可，二奶奶早借着有客遁了，大奶奶刘氏毕竟年纪比小李氏还大着些，顾着体面不好不留下来。小李氏又摆婆婆谱儿叫媳妇伺候，一顿饭站下来，刘氏脸色十分难看。

    柳儿心里暗笑，死爱面子活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