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害人害己现世报
了尘拿出的药油果然是好东西，青瓷轩芦瓶,上面描金的寿星老颜色淡雅古朴。柳儿是见过好东西的,一眼便看出,只这小瓶子便是前朝的旧窑。
红花和玉竹两个扶着柳儿榻上坐了,分头卷起柳儿的裙子和裤腿,白皙几乎不见毛孔的两条小萝卜腿儿上,两团乌青膝盖上尤为醒目。
“恩,不错,倒是老实用心跪了,看出心虔了。”说着拨开瓶塞,立时一股幽香的酒气飘散开来,十分好闻。
柳儿笑了笑,“自家的事自然要尽心,只劳烦师傅了。这药的气味儿倒是一点儿不讨厌，比往日见过的要好许多。”
“那是自然，这可不是那些个所谓内造外造的，旧年明心得了个方子，们自家配了药炮制的，好几年间，也不过才得了几瓶。这跟外头那些臭男用的不同，最适合女孩儿家肌肤娇嫩用的。”了尘一边说着，倒了一些药油到手心内，双手搓热了，覆到柳儿双膝上，同时开始打着圈儿的揉搓，口中却对边上两个丫头道，“们两个好生瞧着的手，这般揉搓至少要一个时辰，一个哪里顶得住，待会儿们两个轮着来。”
红花玉竹两个闻言，答应一声，目不转睛地盯着瞧，董师傅偶尔解释指点一番。
她们倒是授业解惑的热闹，柳儿可受了罪了，疼的她直皱眉，这可比跪着的时候难受多了，只少不得忍着罢，不然明日甭想好生做完法事了。
三直忙活了一个时辰，董师傅又着打了热水来，用帕子倒了些药油，给柳儿热敷了上去。
“罢了，这晚饭便跟一起用了罢，碰巧昨儿们庄子上送来一车鲜菜，虽不算出奇，胜新鲜，只拿素油和盐炒了，清清淡淡的倒也解暑降火，这合如今吃。”了尘拿出怀表看了看时辰，唤了使唤婆子传了饭，转头对柳儿道。
柳儿此时正不宜移动，闻言应了是，吩咐玉竹，“回去告诉嬷嬷一声，晚饭叫她们自家吃罢，不必等。晚间若回去晚了，到时辰让她们且先歇了，着一个留着门便是。这几天大家都着实辛苦，别熬着了，横竖明日就家去，大事算完毕。”
玉竹答应一声去了，不一刻带着冬梅和三七两个小丫头，提着食盒回来了。
“嬷嬷说三爷打发白鹤送来的，怕奶奶吃不惯斋菜。白鹤还说了，三爷这两天好歹忙完了，这里不方便住，如今就左近的天齐庙里凑合一晚，明日一早来接奶奶和太太姑娘们呢。”玉竹脆生生地回禀道。
没等柳儿说话，了尘喝着茶，闻言嘴角一撇，冷笑道，“哎呦，这酗崽子如今倒真是体贴媳妇呢，也不嫌王道士那里腌臜。只竟不知，做法事期间，居然还能动荤腥了，真是扯的他娘的淡！”
柳儿给臊了个大红脸，知道了尘打趣她，羞的啐道，“哪里就饿死了呢，快拿回去罢，不然了尘师傅臊也臊死了！”
“慢着，既然拿来也别白瞎了，做法事，们可不做，一起摆上桌子罢，倒要瞧瞧，三猴子弄了些什么孝敬他娘子，要是没见过的，看饶了他！”
柳儿和丫头们也不敢笑，感情了尘这是吃醋了。也赶上冯三爷倒霉，若柳儿不了尘这里，也就无事了。
此时了尘的分例也拿了来，红花和玉竹带着丫头们，一一摆上了桌子，倒弄了满当当的一大桌。
了尘拿眼睛一瞧，其实冯三爷送来的一些吃食，也不过是素日柳儿喜欢的几样，豆皮包子、蒌蒿炒面筋、鲜蘑拌笋丝、桂花糖藕和莼菜羹，另几样精致小巧的点心，显然都是素的，看起来清爽悦目，都是听涛苑厨房现做的，显然做的也是极其精心，却也算不得什么山珍海味。
了尘看着点点头，“算他没真糊涂了去，这些倒也使得。如今天热，这些正好消渴解暑气。”
两一时寂寞无言地用了饭，一桌子菜，也不过略动了几筷子，撤下去散给下们吃了。
柳儿不宜走动，索性跟了尘师傅喝了茶，说起家常来，“师傅看前日晚间着送来的画如何？这几个月没见师傅，可有进益没有呢。”自打成了亲进了将军府，成日跟冯三爷厮混，针线做的少了不必说，笔也动的不多，更不用提绣画。这么些年柳儿用功惯了的，如今总觉着心里不踏实。
那日冯三爷出门子，午时便下起雨来，柳儿隔窗往去，烟雨朦胧中，庭院井然，山石芭蕉庭树，并开的正娇艳的芙蓉花，勾起了久远的记忆，想起大观园的景致来。这一世那园子还没得一看，想来应该是一样的，遂来至书案前，拈笔舔墨，信手涂了一幅水墨山水，完了感觉尚可。所以临来牟尼庵，拿送给了尘的名家字画的时候，随手放了进去，打算让了尘给点评指点一二。
此时了尘闻言，略一思忖，点头道，“不说倒忘了，其实原本的功底就不错，那一阵子也学的用心，又是有天分的。一直以来，因着刻意要求，也刻意逢迎，虽说技艺日渐进益，终究失了天然二字。送来的那副山水画，就很有些意思了，想来是无心之举的缘故罢。凡画山水，意笔前。观者先看气象辨清浊定宾主，多则乱......”
一时两讲究起学问来，都勾起了兴致，哪里记得时辰，不觉掌了灯，下们换了几回茶点，过了定，眼看要三更天了，红花玉竹等丫头婆子们，早困的滴沥当啷，不住点头，可怜她们主子，早忘了她们。
砰砰砰！
忽地院门被敲的山响，有外喊，“三奶奶可这里么？三奶奶么？”
红花一激灵，瞌睡虫立马没了，推推身边兀自盹睡的玉竹，“醒醒，似乎有来找奶奶，听听。”
“三奶奶这里么......”
这回听真切了，红花也顾不得叫玉竹，忙往里间走去，隔着碧纱窗就听见里面两说话的声音，索性住了脚，转身差点撞上身后跟着的玉竹，伸手点指玉竹额头，嗔道，“啊，赶紧醒醒神儿罢，且先进去伺候奶奶，去外头瞧瞧去，也不知看门的婆子怎的睡的这般死。”
了尘身边伺候的，不过几个婆子，倒没有年轻的丫头。红花刚出了房门，婆子已经打开院门，放了外面的进来，自然也不是生。
只见大奶奶身边最得力的刘嬷嬷，脸色难看地疾步走了过来，一抬眼看见红花，忙上前道，“三奶奶这里罢？”
红花点头，“这么晚李嬷嬷过来，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刘嬷嬷压低了声音道，“赶紧知会三奶奶一声，她那院子出事了，进去了男......”等李嬷嬷交代完，红花早吓得面无色，就连刘婆子急忙离开，都忘记说句话儿，急慌慌地跑进房去，脸色煞白地一五一十把刘嬷嬷送的信儿告诉了自家主子。
柳儿听完，脸色也是十分难看，一时心头掠过无数个念头，终归一点，这事儿抖落不明白，她就别活了！
“别急，且定定神儿，先想好对策，再不济，还有师傅呢，这庙里，谁想动也得先过这一关。且冯三也不是个糊涂的，自己立稳了，谁想拿捏，也不易。”了尘轻轻拍拍柳儿的肩膀，温言安抚道。
因着她语调从容，云淡风轻的，柳儿奇异地静下心来，慢慢脑子里理着头绪......知道给她想事的功夫不多了，很快小李氏的估计该来找她，到时候就难以善了了。
只如今，大奶奶身边的婆子能先送了信儿过来，而她身边的一个没来，尤其李嬷嬷，可不是简单的，自己出不来，也没指使个小丫头过来，显然她院里的下都身不由己了......自己这一次，怕是落入算计里，脱身不易。
柳儿这边同了尘分析因由，商议对策，她住的那禅房可热闹的很。
这事儿还得从最让冯府头疼的二姑娘冯连说起。
话说这冯二姑娘，到了牟尼庵头一日还好，新鲜了一阵子，四处逛逛，好不容易出回府，也算散了心。可这牟尼庵毕竟就那么大，女眷还有忌讳，也不得随意四处乱走，天又热，所以到今日歇过午觉起来，她便觉着没意思了，恹恹地懒怠动。
可即便如此，让二姑娘感觉奇怪的是，她娘仍旧派了身边的大丫头随心并两个婆子，从今儿一大早，就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冯连和表姐蒋素云都住小李氏院里，分别住着东西厢房。如今二姑娘去趟表姐房里，随心带着她身边的几个丫头，也跟着，叫回去也不动，只嘴上敷衍两句。便是表姐，也劝她少出来走动，横竖明日就归家了，有什么不好的，且忍一忍罢......这下子把二姑娘惹着了。
这都拿她当什么了，她就这么没规矩！至于看贼似的么!
二姑娘的火气再也压不住，回到自己房内，拿起桌上的茶碗，劈手向丫头们扔了过去，看也不看地上的碎片，坐下冷冷地看着跪了一地不吭声的丫头们，“说罢，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
......谁也不吭声儿，只磕头求饶不起，把门口堵的严严实实。岂不知，这般看的二姑娘更火大，怎么瞅着这帮下怎么透着股子怪异，仿佛她怎么闹腾都行，只别出门子就成！
后来实闹的不成样子，房里能砸的都砸了，随心又不比随缘厉害，根本弹压不住这位祖宗，最后到底支使小丫头去请示太太，随后小李氏派了身边的随缘过来。
随缘可不比随心好性儿，却更得小李氏重用。来到二姑娘房中，随缘小脸绷的死紧，语气硬邦邦的道，“姑娘且安生些罢，这里不比家里，闹的太不像了，传出去姑娘名声坏了不说，将军府也跟着没了体面。到时候带累了太太和四爷挨老爷说，难道姑娘就能得了什么好处不成？太太就姑娘一个女孩儿，只恨不得把天底下的好东西都给了，姑娘但凡省些心，体谅太太一二，也是姑娘的孝心了。”
不冷不热的一通讥讽，冯连儿到底安静下来了。她也不傻，随缘一个丫头，自然不敢对她这么说话，想来她娘也有些不高兴了，着敲打她呢。
可拿随缘无法，拿自己的丫头可多得是法子让她们说实话。小玉被二姑娘叫到内室，背着一通威逼利诱的恐吓后，终于掏出点儿有用的东西。那就是，她娘打算今晚整治那杨柳儿，具体的，小玉也不甚了了。
一下子冯二姑娘就精神了，双目灼灼，一扫之前的萎靡不振。自此消停了，老老实实地用了晚饭，看天黑的透透的了，假装早早上了床睡觉，直到透过窗户看她娘的正房熄了灯，这才悄悄起身，披上外衫衣裳，拿起一只簪子，随意绾了头发，悄悄叫了值夜的小玉，对外间的丫头婆子只说要起夜，摸黑往柳儿住的院落而去。
岂不知，她刚走了不一会儿，表姐蒋素云派了小丫头悄悄过来，想问问表妹睡了没有。这一整天的，蒋素云总有些心神不宁，或者说从来了牟尼庵她就没踏实过。今儿越是逼近晚上越心头突突地跳，经也看不进去，强自按捺着，才没有下面前露了行迹。耐着性子又细细思量一回，这些里面，别都不须担心，只表妹一个是不省心的，又是姨妈的心头肉，她要是出点儿什么事儿......蒋素云不敢想了，猛地站了起来，见自己身上的里衣，又坐了下来，吩咐丫头青萍，“悄悄地去瞧瞧，二妹妹睡下了没有，别的不必多说。”
结果青萍很快回来说二姑娘出去没回来，当时把蒋素云吓得脸色发青。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姨妈早上可千叮咛万嘱咐的让她看着表妹，若冯连有个好歹，她也不用活了！
可恨自己本想跟冯连睡一起，可今日给她闹的，也没了心情，唉，悔之晚矣！
如今表姑娘哪里还能坐得住，忙披了一件縠纱的斗篷，拿起一丈青绾了头发，带着两个丫头，也不敢提灯，更不敢声张，抹黑往北，寻去了。
蒋素云刚摸到柳儿院子外头，忽地颈侧一痛，软倒下去......而等她中一痛再次醒来......只恨不得昏死过去醒不过来算了。
可此时哪容得她做主，只见房间内灯火通明，站了一屋子的，边上还躺着一个男子，她姨妈小李氏跟疯了似的，双眼通红扯着她的头发，尖声厉喝，“没死就起来，把连儿弄哪里去了？说！连儿缺了一根汗毛，也别活了！快说！”
蒋素云脑子一阵阵眩晕，迷迷糊糊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任凭小李氏打骂，哪里还有半分反应，竟如行尸走肉一般。
到底李婆子并刘氏等清醒些，着守住院门，里不出外不进。只刘氏偷偷着刘嬷嬷出去了一回，报了信给柳儿。
另又审问了跟着蒋素云出来的两个丫头，她们也是被敲晕过去扔到这屋内，只知道的不多，一吓唬什么都说了，却也没多大用处。至于二姑娘屋里的丫头们，随心是最先发觉姑娘不见，不敢隐瞒去小李氏那里报信的，此时已经双颊红肿，显然已被掌掴。小玉跟着失踪了，其他的只道姑娘出去如厕了，一问三不知，没把小李氏恨死，如今不比家里，只叫婆子打了这些一顿嘴巴泄愤。可到底不顶用，冯二姑娘踪影儿不见，出去寻的一拨拨回来，连根毛也没找到，一个个缩一边不敢则声。
而柳儿房里的下，包括李嬷嬷内，一个个浑身湿哒哒的，早被用水泼醒，全都狼狈不堪地被捆着扔一边，竟无搭理。当然，除了李嬷嬷，其余等，不过是小丫头和粗使婆子，得用的丫头都没。最先想起问他们话的是刘氏，只一开口，大家只知柳儿去了了尘居士那里，其余一概不知。
“去，着把杨柳儿那贱婢给带来！”
小李氏发作完了两位姑娘身边的，终于想起正经事来，今儿这阵势，本来为谁摆的，因着女儿失踪，一慌神儿，她都忘了个干净。此时才想起来，心里的火直窜上头顶。也不过问柳儿这些丫头婆子，咬着牙直接吩咐自己带来的仆妇。
三更的梆子响起，此时已经半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