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绳结记事
身旁青年脉脉的目光中,李识曛总觉得那里面的东西是他一时不想明白,又不能面对的。莫名的,他觉得这间屋子太过温暖,让呼吸都有些不顺畅,而这一刻房间里的安静又太过漫长,不知怎么的让心跳加快。
下意识地,李识曛似乎想要逃避什么,听完故事的他走到门口,似乎白虎就是房间里那个巨大的热源,离开一些,就能让自己的心跳与心境都恢复平静。
白虎静静地望着眼前雌性走开的背影,眼中的神色似有微微的失落,却又似有无限的耐心可以继续等待某个想要的结果。他可是身为顶级猎食者的丛林之王啊,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了,不是吗?
李识曛掀开兽皮正好发现外面天色已晚,他松了口气,回头对白虎说:“天已经黑了,快回屋子里洗洗睡去吧。”
白虎无辜地眨巴下眼睛:“这就是的屋子啊。”似乎刚刚又想明白了些什么,他的眼神中少了那种让李识曛紧张的灼热,更加的放松与坦然,又恢复了那个让李识曛熟悉的大猫的样子。
李识曛有些愕然有些放松又有些微妙的尴尬,不过想想这个石洞里也许空间有限,没有多余的屋子,他养伤又需要住石洞里,让他暂时住白虎的屋子里也是应有之意,毕竟他是白虎带回来的。
李识曛略微有点别扭纠结,但一想反正平时也和大猫一间屋子,似乎也没什么吧。他一挥手,催促大猫赶紧去洗漱,明天早上一早他还得去央阿帕那儿听结绳记事的故事呢。
两躺到床上之后,李识曛的睡姿一向很好,就是乖乖地躺着,一整个晚上也不挪动的那种。
白突然伸手轻轻放李识曛的左肋上:“还疼不疼?”
他这样一说,温暖的手掌轻轻覆伤处,温暖之余,李识曛觉得今天刚刚又摔到的左肋有点隐隐作痛,又有点委屈。他自己都有些诧异,因为明明之前被推出石屋的时候,自己都没有觉得委屈什么的。
这个伤口难道就跟摔倒的幼儿园小表弟一样?没哄的时候他也没觉得怎么样,会自己迅速爬起来;要是有关心,有哄哄,他就会觉得委屈难过还会嚎啕大哭?
为自己莫名的联想感到好笑,李识曛理了理思绪,想到白天自己发现的事情,特别穆阿帕和那张弓的事情,李识曛又有些犹豫,这个不像山谷里刚刚那些事情,可以直接询问,毕竟那应该是都知道的事情,李识曛问了也没什么。
但穆阿帕的那张弓还有弓上的“日”字,似乎涉及到什么隐秘的事情,李识曛觉得自己只是刚刚来到这个山谷,要是无意间看到了别的隐私什么,或者因为他的转告引起什么误会,就太不好了。
白有些诧异于李识曛犹豫的态度,这是有难言之隐?
他转过身来,离李识曛又更近了一些,温言道:“是发生了什么吗?”
李识曛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事情合盘托出,毕竟无论好坏,都要由白虎来判断,他从小山谷里长大,对情况更熟悉,对山谷也有更深的感情,需要怎么做,他自己应该是知道的。
白听完整件事,微微皱眉:“的伤口没事?”
李识曛心下一暖,微微摇头:“央阿帕已经给了药了,换了药,早就不疼了。”
白放下心来,伸手掖了掖李识曛的被子,点头道:“恩,那就早点睡吧。”
李识曛满头黑线,这是个什么态度,难道他不应该解释一下么?
看到李识曛一脸不满地瞪着自己,大猫有些狡黠地笑道:“睡吧,好多事情,知道也只是更烦恼而已。反正,只要知道穆阿帕不是坏就好,也是才知道他有那张弓呢。”
李识曛困惑地说:“但是那个上面的标记……”
白虎抚了抚李识曛最近长得有些长的额发:“听说穆阿帕是好多年前央阿帕救回来,既然是央阿帕救下来的,肯定是有理由的。这些事,央阿帕肯定知道,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就由他去吧,这样的事情,不必问那么清楚的。”
所以,这就是睁只眼闭只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是自己的族,有些事情只要没有什么危害,就由它去吧,问得太清楚了反而伤感情?
白虎看李识曛一脸信服的样子,微微一笑,又心中微微一叹,这个雌性这样心软善良,那些黑暗可怕的事情又何必让他知道呢?就让他这样温暖安心地待山谷里吧。反正那些肮脏的事情又不眼前,离得远远的也好。不过,穆阿帕的事情白自己原来的确不知道,李识曛这样一说,他对过去的许多事却又觉得更了然了一些。
李识曛长城市里,最最亲近的就是哥哥和妈妈,周围也都是亲戚同学朋友,没有像山谷里这样一大族群居的经历,既然白虎都愿意这样去相信了,他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
“央阿帕很厉害?这样相信他的判断。”
白虎轻笑出声,磁性的嗓音似乎某种弦乐器胸腔中低低的共振,不知道是这声音,还是白的热气呵的,李识曛觉得自己的耳朵有点点痒痒的,让他想伸手挠一挠。
“恩,山谷里最厉害的就是央阿帕了,他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知道?!”
“恩,什么时候落雪,什么时候要出谷,什么时候准备采集枞果,什么时候准备仪式,都是央阿帕说了算。”
“这样。”
“是不是去过他的屋子了?”
“恩,中午去了,好多绳子,央阿帕说明天早上让早点去,他给讲那些绳子上的故事。”
“呵呵,小时候央阿帕老想抓着们去听那些故事,大家都有多远跑多远,倒是自己凑过去。”
“但是,一个绳结就是一件事啊,那么多绳结,那么多故事,难道不值得听么?”
“好了,好了,随吧。”
“刚刚说的先祖的事情难道不是央阿帕告诉的?!”
“……”
“看,没话说了吧。”
……
对话也不知道什么停下来的,这安心的温暖与放松的氛围中,李识曛不知不觉地就沉沉睡去,临睡前他还迷糊地想着,有个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白虎来着,唔,明天再说好了……
白见他呼吸渐沉,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伸出手臂将李识曛揽怀中,下巴轻轻抵李识曛的额头上,感觉到怀中雌性温暖舒缓的呼吸,他轻轻一声喟叹,也缓缓合上了眼睛。
李识曛醒来时,身边早就没了。
似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只会卖萌耍赖的大猫就起得比李识曛早,总是李识曛起来前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这个过程发生得如此自然而然,甚至李识曛自己还没怎么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习惯。
白正好从外面汲了水回来,灌到水缸里,看到醒来的李识曛,他微微一笑:“起来了?”
李识曛有些赧然,似乎山谷里这样安静的气氛中,他最近真的睡得都很沉:“早。”
看到忙碌的大猫,李识曛蓦然感觉到,似乎之前那些独自山谷里的日子空乏又平淡,没什么具体的内容,一转眼就过了。
是因为刚刚起来才有这种错觉么?还是因为自己更习惯了有大猫身边的时光?好像只有像今天这样,这一天才算真正的开始了,以前的那些都不作数。
旁边那个忙碌的高大身影甚至让李识曛有种时光会一直这样下去的错觉,好像以后的每个早晨也一定会像今天这样开始,开始全新的一天。
摇摇头,挥去那些有的没的感觉,李识曛恢复了利落的行动力,他迅速地换好外套,收拾好床上的床单被子,然后接过大猫递给他的盆和兽皮,开始每天例行的洗漱。
似乎是知道李识曛的视觉不如兽那么敏锐,大猫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个更明亮的火把,替换了屋内原来有些昏暗的那个。
屋里一下子明亮起来,原来的火把也被大猫熄灭了以后收架子上。
心有灵犀一般,李识曛瞬间明白了白的想法,点头笑道:“恩,晚上睡觉的时候再换上它吧。”大猫的笑容新火把下似乎又更耀眼了一些,看得有些头晕目眩。
然后大猫从外面拖进一张桌子,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拖来的,李识曛继续洗漱的时候,他就把桌子放到床边,打开自己刚刚带回来的篮子,里面的早饭还热腾腾的。
李识曛收拾好了走过来,微微一笑,山谷里好像都是两餐,也只有大猫知道他习惯一日三餐,会这么早去弄早饭吧。
李识曛挽起袖子,和大猫一起开始摆放桌上的早餐,有蒸的枞果,一些蔬菜水果还有些烤肉。
李识曛早上是吃不来烤肉的,但因为白虎一直喜欢肉食,长期以来,只有条件允许,早餐他也会给白准备好,这顿早饭的搭配怎么看也和从前他自己丛林准备的没什么差别。
两吃饭的时候一般不怎么说话,大猫是一贯的用餐专注,李识曛则是以前地球上的用餐礼仪使然,倒不是严格恪守,只是如果一同用餐的不说话,他也不会找话题。
李识曛拿起餐具,也不由觉得心下一暖,大猫连他的筷子都准备好了,平时山谷里大家都用蔬菜叶抓着吃,或者是用勺子,筷子是真没有的。他自己因为刚刚到山谷里,想到入乡随俗,也不想特立独行,便没有想过要做一双。
偶尔的,李识曛夹到了大猫喜欢吃的烤肉部位,也会放到大猫的碗里,白会一点也不停顿的吃掉,大猫也会默默调整桌上食物摆放的位置,照顾李识曛的喜好,两似早就习惯这种安静默契的氛围。
两用完餐,洗干净、收拾好餐具,天色尚早。
李识曛说道:“现去央阿帕那里听结绳的故事,今天有什么安排么?”反正他已经跟世阿姆说过了,今天小小幼崽们应该不会过来玩。李识曛当时只顾确认世阿姆的点头,世阿姆暧昧的笑容和一脸过来的样子被李识曛果断抛到了脑后。
白失笑道:“还真要去啊?能听得懂么?”
李识曛:……
艰不拆好么?!学个二外都学得那么艰难的,用自己的母语水平鄙视别的三外四外……不,李识曛自己都数不清的第几门外语真的好么?!
懒得理睬这只大猫,李识曛掀开兽皮向外走去。
白虎笑着摇摇头,还是跟了上去,怎么说他去了也能让央阿帕和李识曛双方都知道彼此说什么啊。白虎有预感,这会是次“有意思”的交流,特别是他们能明白彼此要表达的意思之后。
感觉到身边追上来的,李识曛微微一笑,这个家伙啊。
两并肩去木屋的路上,白亦不时给李识曛讲解一下山谷中的环境和采集的主要情况,有时也会给李识曛讲一讲他儿时玩伴之间的糗事,李识曛笑完之后更加觉得这只白虎一定从小时候起肚皮就是黑的。
明明做了那么多坏事,什么偷跑到库房里拿肉干啦,甚至还到穆阿帕的房子里偷些小武器什么的,最后倒霉的全是别的可怜孩子。
但依李识曛对白虎和山谷里们的了解,小动物们都和谷里的们一样天真纯朴,哪有这只白虎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就算是当年的小动物们多半也不会有什么多余的想法,那些馊主意多半就是他出的,黑锅都叫别背了。
但是,李识曛更能从那些点滴的往事中听出了一种怀念,那些和他一起闯祸的酗伴们,白也不是不想念的吧,外面那么危险,也不知道雪季的时候他们还能不能再见到。
李识曛微微一叹,转开了这个有些伤感的念头:“知道么,其实已经见过阿石了呢。”他终于想起来自己昨天晚上忘记跟白虎说的事了,可不就是这个么。
白虎微微一怔,却似想到了什么。
李识曛接着道:“昨天下午湖边吃饭的时候,那只看到就跑掉的小老虎,记得么?他可能有点害羞别扭,那么久没见到了,他是个挺乖的孩子,好好哄哄他啊。”
白点头应下来,至于怎么哄,咳,等会儿反正也要把小雄性们拎去进行打猎训练,他会好好“哄”的。旁边这个心软的雌性怕是也永远不会明白雄性的世界啊,白虎有点微妙地想到【←_←】。
说话间,小木屋很快到了。
李识曛和白进去的时候,央阿帕似乎还有些诧异,咦,他们怎么来得这么早,小俩口久别重逢神马的,央阿帕,您老家脑补得太多了╮( ̄▽ ̄")╭
李识曛也终于知道四只小幼崽早上的安排是什么了,看到四只整齐转过来的毛茸茸脑袋,四双水汪汪的小眼眸,李识曛忍不住一笑,蹲□来,挨个摸了摸过来打招呼的小盆友们。
然后四只小盆友有些好奇敬畏地偷偷打量着白虎,刚刚看到李识曛和小动物们蹭来蹭去的白虎脸色有些严肃,本来就英俊冷冽的五官更像罩了层严霜,气势迫。
小盆友们挠挠,戳戳地偷偷“嗷嗷”来、“嗷呜”去地交头接耳,说的也不外乎是“白阿塔好腻害/好勇猛/好高大”,然后互相对视了之后异口同声:“昨天一定是窝们看的方式不对!”
央阿帕看到本来有些心不焉的小动物们都因为李识曛和白的到来而异常兴奋,不禁无奈又宠溺地笑了笑:“呀,回来就不带个好样儿,这些小家伙们就跟们那个时候一样,坐也坐不住,听个故事也不安生。”
白有些不好意思地淡淡一笑,先转头跟李识曛说了大概的意思,才回头跟央阿帕说了李识曛想听故事的事,另外,反正这几只小动物们也不想听故事,不如让他拎出去做一做训练?免得还打扰李识曛和央阿帕说话。
至于李识曛和央阿帕的沟通问题,白已经想得明白,反正他就门外,要真需要他的时候,他们都会叫他的,这个雌性总要山谷里生活的,多多跟别说说话,练习一下也好。
央阿帕睿智明亮的双眼似是看破了白的意图,估计从小到大,他不知看过了多少次白的楔样,但也和从前的无数次一样,他没有拆穿只无奈地摇头一笑,看了看因为白的话兴奋得差点蹦起来的小动物们,罢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央阿帕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白跟李识曛说了一声便直接出了门,李识曛看到一个高大身影后面,四只毛茸茸的跟屁虫,一大四小神马的,不要太搞笑。
屋里剩下的一老一少对视一眼,忍不住同时失笑。
欢乐放松的气氛里,李识曛好奇地打量着屋里地面上的东西,这些应该是刚刚给小动物们讲故事用的教学用品?
央阿帕慈祥的眼光看着李识曛,开始给李识曛讲着这些东西的作用,尽管李识曛语言上有点障碍,不过他有幸遇到一个好的老师,央阿帕跟小盆友们打过太多的交道,总是非常有耐心,他对于李识曛不明白、没听懂的地方会不厌其烦地反复解释,而且解说也非常生动,经常配合手势和拟声词,双方的交流尽管缓慢却也朝好的方向发展。
李识曛这才明白,刚刚他们是做什么。
似乎这些不同东西,果子、兽皮、骨头什么的,味道并不相同,央阿帕这是教小盆友们怎么从这些味道上得到更多的信息,比如有没有毒、猎物经过的时间等等。而且似乎他准备了许多小故事什么的,整个过程非常有趣生动。
讲完了这些小东西,两的话题这才转向那些整齐排列的绳子上。
似乎这些绳子上记录的事件真的各不相同,一般都是部落里的大事,比如各种各样的仪式。李识曛不是特别能区分那些仪式的差别,但从央阿帕的措词上,似乎这些仪式都有其独特的含义,但李识曛一回想,仪式一般都是婚宴丧葬之类的吧,但是,他有点困惑,为什么不仅绳结的类型有差别,大小也会有差,难道是为了区分仪式的种类?
李识曛思索着,指着一根绳结最为密密麻麻的的绳子,想询问这个是做什么的,为什么只有这根绳子上所有的结都只有两种,细细看过去,其中很多结上面还标着花纹呢,而且这根绳子应该是最长的了,甚至还接续过,有的地方很新,有的地方已经陈旧了。
央阿帕叹息了一声:“这个啊,是记着族的到来与离开啊。”
李识曛不是特别明白,“到来”?“离开”?
看到李识曛有些困惑的眼神,央阿帕低低叹息,又温暖慈和地一笑,“有一天,也会变成这上面的一个结啊。”
他指着小面一个小小的、没有花纹的结:“看,这是白来到了族里,还记得他当时小小的样子。”
李识曛心中一震,他这才明白这条绳索的沉重含义,“到来”是指出生,而“离开”对应着死亡。
他眼前这条绳索,是一条凝聚着这个族群所有族生死大事的绳结啊!
这密密麻麻的绳结,那么多的兽,他们的一生可能平淡如水,只是普通木讷地生活族群中,漫长的迁徙跋涉中艰难生存,最后安祥地山谷中合上了眼睛,身体与灵魂再次回归圣枞;也可能波澜壮阔,带领族开辟了新的领地,让更多的族可以生存下来,自己却没能逃过一场灾祸,最后由族带回他的噩耗与遗体,让他可以回归圣枞。
但最后无论生前身后,他们的归属都是圣枞,他们留给后的东西也都是一样的,那不过只是这条绳子的两个结,一个是到来,一个是离开。
或许标榜个性,宣扬个价值的现代看来,每个独特的生平最后只用两个绳结来标记,简直是玩笑,这是蔑视权!
然而,李识曛亲眼见到了这根绳索,他震撼,更敬畏。生命的重量,这里凝聚了两个结上。
生死是大事么?当然是大事,然而,这个将无数生死凝结成一条绳索传递给后的族群面前,李识曛突然觉得,单单只看个的生死或许并不是那么重要。看,无论生前如何,最后也只是两个绳结而已。
一个,总得有这两个结啊,这两个小小的绳结,单独来看,真的毫不起眼。
可是如果把许多的生死放到了一起,无数的两个结,它们交错、承续,让这绳索长长地延展开来,并未来继续地延展下去。
这是生命的繁衍与接力,没有之前的绳结,不会有之后的绳结,雄性、雌性,他们的子孙后代,都这条绳索上。
这是文明的传承与延续,这条粗糙简陋的绳索上,一脉相承,这片血腥残酷的大陆上,生生不息。
或许这正是白虎的族群这片大陆上生存的哲学,个的生死只有族群中才有意义。的两个结,只有放到了这条绳索上,才能被传承与延续下去。
两个结,渺小吗?很渺小。
两个结,伟大吗?很伟大。
李识曛震撼难言,生命的重量,生存的意义,族群传承的使命,太多太沉重的东西盘旋他的心头。
央阿帕第一次摸了摸李识曛的头,看到这个孩子那样震撼的表情,他知道,这个孩子真正懂得了这条绳结的含义。
李识曛仿佛这才从那种渺小与伟大的冲击中醒过神来,他指着上面的花纹,这个是标记不同的族?
央阿帕点头:“成年之后,会有自己的标记。”
所以这条生命的绳索上,将生命的个体区分开来的,或许只有央阿帕才知道的、代表着不同族的不同花纹了。
有些敬畏地离开了这条长长的绳结,李识曛看到了一条最最简单短小的绳结,上面只有廖廖几个不同的结,绳子也是所有中最短的。这个是用来做什么的?
央阿帕微微一笑,摩挲着这条绳子,解释道:“这是的绳子。”
李识曛再次动容,那么多的绳子中,这位记录了这么多族里事件的可敬老,竟然只有这细细小小不起的一根记录着他自己的生平。
李识曛看着那根被反复摩挲的绳子,上面只有少少的几个结,他没有办法知道,更不会开口去问,哪个结之后是悲痛,哪个结背后是幸福,或许打了那么多绳结的老看来,同整个部族的风雨比起来,自己的一生中最值得铭记的,也只有这么少少的几件事。
李识曛不知道老漫长的一生到底有多少年,但一个要历经多少的风雨、多少的磨难,又要怎么样的睿智与怎么样的豁达,才能将自己的一生用这样几个绳结来总结。或许这不是给后的看的记录,这只是一位老留给自己晚年的一点回忆。最后的最后,他要留给后的也许也只是两个结,同其他别无二致。
老历经沧桑却恬静从容的表情让李识曛震荡不已的心情也平静了下来。仿佛记录了这么多的事件后,老的心境已经如外面那清澈湖水一样,见惯了云卷云舒,早已波澜不惊。
没有文字记录的时代里,这样一根小小的绳结到底承载了多少呢?大到族群的传承延续,小到个的悲欢离合,李识曛震撼又敬畏,感动又敬佩。就算没有文字,这个族群也用这样一种方式,将自己的历史与精神凝炼成了一条绳索,传递给了后。
所有的绳索中,有一条最亮的、被染了蓝色的,李识曛一直猜测它到底记录的是什么,见识过了最长的与最短的绳索之后,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央阿帕解释道:“这是记录雪季的绳索。”
这条绳索上,绳结的种类一样,但大小却有明显的区分。
看到李识曛凝神静听的表情,央阿帕接着解释道:“这上面记录着曾经的雪季长短。”
雪季?也就是大雪封山的漫长冬季?李识曛打量着这条绳索,这的确是最关系着当下山谷内们生存的绳结了,怪不得染成了醒目的蓝色。
似乎这些大小绳结之间没有明显的规律,但中间相当漫长的一段,都是无数小绳结夹杂着数个中等绳结,最大的绳结,目测也好几十年前了。
央阿帕和李识曛一样凝视着那个最大的绳结,十分担忧地叹了口气:“恐怕,这次的雪季会是最漫长的,也不知道枞果会不会够。”说毕,老指了指那个最大的绳结。
李识曛心中咯噔一下,不知道怎么的,他想到了南方丛林中的干旱、雪原上不应季的风暴,这种种气象的反常,难道对应雪原上的就是这个大雪季?
关系到当前的生死存亡,李识曛还是决定要问清楚,这不同于之前的问题,如果真的有什么困难的局面,他已经这个山谷中,当然要尽力来解决,尤其是应该困难来临之前做好充分的准备。
李识曛磕磕绊绊地跟老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他是个遇到问题就想马上解决的,实有点不能忍受当前这个效率,跟老说了一声之后,扬声叫了一声白。
白虎很快从外面进来,一身衣物整洁依旧,几只小动物身上有些狼狈,但眼神都亮晶晶的,李识曛见他们似乎都没什么伤口,只是皮毛有些凌乱和泥土落叶,估计是正常的训练,便也没管。
李识曛迅速向白虎说明了问题的严重性,看到蓝色绳索上的大绳结,显然,白虎也是刚刚知道这件事。他神情郑重,迅速地问了央阿帕很多问题。
这才转过头来向李识曛解释:“央阿帕也没有办法知道大雪季会持续的时间。现离枞果的收获季节还有段时间,只是,他说,树上的枞果没有往年多,而且,往年雪季的准备都是要所有族都回来才开始的。”
李识曛微微皱眉,神情少见的严肃,作为一个工科生,他最讨厌的就是不确定性,所以当前首要的问题,不是做什么准备,而是搞清楚这个问题到底有多严重。
到时候,大雪封山,肯定出不了山谷,食物的主要来源还是枞果,枞果的数量统计首当其冲,其次就是兽们对枞果的消耗问题,到底有多少兽到时候回来,每个每天需要多少枞果,最后才是雪季的长度。
前两者统计完毕就可以知道枞果能够支撑的时间,雪季的时长就按历年最坏的情况翻倍来估计,如果枞果不够,这个缺口必须从其他的地方补回来,方法多种多样,李识曛相信办法总是想出来的。无数的经验教训告诉李识曛,生死存亡相关的问题面前,再充足的准备都是不够的。
显然白虎也明白李识曛心中的小叶子本又刷刷地翻了:“……”
李识曛也恨不得立刻就把本子拿到手上一样样记下来,但显然这个问题不只是他和白虎的问题,更是整个山谷的问题,持续有效的沟通更是团队效率的关键。
他清晰地向白虎传达了自己的意图。同李识曛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白虎也不得不承认,这个雌性很多时候的准备是非常有用的,有备无患,真不是空口说的。
听完李识曛的初步计划,白虎自己学过一点数学,大致理解了李识曛的想法,不得不承认,李识曛的思路清晰靠谱,这个计划至少目前搞清楚问题本身这一点上还是有执行性的。转达给央阿帕时只有一个想法:他们得弄明白枞果到底能支持多久。
央阿帕眼中一亮,显然这位睿智的老也明白这件事的重要,不过,他似乎还对他们怎么搞清楚这个时间的方法也感兴趣。
白虎摇摇头,他就知道会这样。大猫笑吟吟地抱着手臂一边围观李识曛被央阿帕问得焦头烂额。四只小动物旁边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李识曛,显然,被央阿帕拷问的待遇,他们是从来没有过的,今后的生中也希望永远没那个荣幸。
李识曛走出木屋的时候头都发昏,他居然还承诺了央阿帕明天要带着叶子本来跟他说个清楚,他当时到底是有蠢啊居然答应了QaQ
一个刨根问底问什么是1234什么是加减乘除的德高望重的老头儿,真心招架不起QaQ
无论李识曛和央阿帕的沟通有多“和谐”,他和白虎的计划还是有条不紊地执行中,叶子本上的条条款款再次密密麻麻地展开,白嘴角抽了抽,又想捂脸了。
要统计枞果的产量,首先要估算的是枞木的数量、大致的产量,然而,第一个问题是,这里没有称量工具,就算李识曛做了出来,这不到枞果的采摘季节,没法称量,往年的采摘更不可能称量。所以,首先要确定的是计量单位。
大致问了山谷里采集经验丰富的阿姆之后,李识曛知道了他们采集枞果之后是有统一的容器的,看到这个形状大小差不多的木桶,李识曛拍板,计量单位就是它了。
往年有多少桶已经没法考证,但现剩下多少、现每天消耗多少是可以知道的。有经验的阿姆也能根据枞木挂果的大致表现推测出大概能采集到多少枞果。
李识曛和白虎按挂果的情况,给枞木分了这个类,现他们只需要简单数清楚枞木的数量就好。然而,这个工作量,哦呵呵,只有他们两个会计数的情况下,只怕得干到猴年马月,还得小心别计漏或者计重了。
李识曛一拍脑袋,觉得自己又傻了,这山谷里的枞木分布还挺均匀的,他为什么不按面积来估计枞木的产量啊,单位面积内的产量完全可以通过抽样来估算的。
问题规模总算简化到了估算山谷面积,可喜可贺。
李识曛和白虎每天的工作变成了测算山谷内的面积,谷里的阿帕阿姆们似乎经过央阿帕的招呼,也都明白了他们干嘛,只是开始的时候,难免会有善意的围观,毕竟大家看来,这是个挺神奇的事情,但后面也就淡定了,大家还能抽空给他们拉个绳子帮个忙啥的。
这天,李识曛和白虎正凑一起嘀咕着这个地形该怎么测的时候,外面响起了几声隐隐的长啸,然后另一边似乎也响起长长的嗥叫。
白虎神色一喜,狠狠地抱了抱李识曛,转身就朝谷口方向跑去。
李识曛:==
他跟后面朝谷口走去的时候,发现不少阿姆阿帕也赶去,数比上次更多,声势也更浩大,还有不少跟李识曛打着招呼呢。
李识曛隐隐猜到了什么,但看到地上眼熟的衣物时,还是有些无语,他无奈地拾起衣物,这家伙真是,有多急切啊,居然变了身形连衣服都不收。
来到谷口里,已经围了一群,大家都是停了手上的活儿赶来的,不知围观什么,都哄笑。
李识曛上前看到外面雪地上打成一团的七八只壮年生物,有老虎有雪狼,个个身形强健,定睛一看,白虎居然是那只被狠狠压着打的,但显然这与其是说打斗,不如是说嬉闹,而且是多对一的嬉闹,其中玩笑的成份更大,其他的老虎和雪狼既没有用爪子也没上牙齿,只是欺负白虎似的,把他一个劲儿地往雪里摁,最后还嬉戏似地用体重叠了个罗汉,牢牢将白虎压了最底下。
李识曛忍不住失笑,真是很少看到这家伙被欺负的倒霉样呢。白虎听到熟悉的笑声艰难地转过头来,委屈的蓝眼睛水汪汪地指控着。跟阿曛卖萌也没有用哟大白,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 ̄")╭,谁让小时候欠债太多,让那么多酗伴替背过黑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