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成熟与挫折
三位阿帕聚在央阿帕的木屋中,大家各自盘膝坐在地上。李识曛和白对看一眼,最后还是由白来把整个情况分说清楚。一是白毕竟是山谷里的人,对情况更为熟悉了解,也对各方面的部署更为清楚,二来,李识曛始终觉得这样的诚,由自己来解说不大恰当。
白口齿清楚,思路也清晰,缓缓地把枞树减产和大雪季的可能性说了,再解说了他和李识曛丈量山谷面积、估测枞果产量的事,最后又分说了谷里每日枞果的消耗,得出只能支持八十天的结论,有理有据。但是,白最后又补充道,现在枞果采摘还些时日,外面雪季也尚未真正到来,准备的时间还是有的,但是也不多了。
三位阿帕沉吟半晌,对视了一眼,契阿帕率先开口道:“往年我们在北方冰原,也是等到那里开始落雪了往回迁,但今年,北方的冰原雪落得格外早,所以这才提前了回来。恐怕,雪季也会提前到来。”
擎阿帕叹息一声:“东边今年不怎么太平,我怕有事,所以也提前回来了,”他苦笑道:“这样看来,还好提前回来了。不过,最近打猎队一直在行动,收获还是可以的。只是,雪原上的猎物本就不多,只怕打猎范围小了没有什么收获。”
央阿帕微微皱眉:“唉,雪季长,枞果又少了。”
契阿帕和擎阿帕对视了一眼,然后擎阿帕跟央阿帕说道:“我和契各自领一队人去打猎吧,这样也能收获得多些,山谷里的事,就又要托付给你了。”
白似乎开口想说什么,契阿帕挥挥手制止了他:“这次打猎不同以往,去的地方远,我们不会带上任何一个没过仪式的人。你,就留下来吧,好好照顾你阿姆他们。”
李识曛听得暗暗心惊,为什么听起来两位阿帕对于这次的远程打猎这样的悲观?竟然连阿姆和快成年的孩子都不带,他们……这是要去搏命吗?
两位阿帕脸上神色郑重,完全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白却不是能轻易被说服的人:“阿帕,我早就已经到了可以通过仪式的时候了!我可以打猎的,带上我!”
契阿帕根本不为所动:“带上你?你在雪原打过几次猎?仪式没过就是没过,别说了!”
白还想说点什么,擎阿帕一巴掌狠狠拍到他肩膀上:“臭小子,如果不是你自己离开山谷,早就通过仪式了吧,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好好照顾你阿姆她们。”擎阿帕双手突然用劲捏住白的肩膀,琥珀色眼睛郑重凝视着白的双眼,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说道:“别让我们在外面还得牵挂着谷里,白,你已经长大了!难道,连这么点事也做不好么?”
白苦笑,他当然知道这是两位阿帕一片拳拳的爱护之心,可他不只是像一般的毛头小子那样,渴望证明自己,他当然更不会被阿帕的这一点小小的激将法所动。
他是真心觉得自己加入两位阿帕的队伍更能发挥作用,对于自己打猎的本事,在南方他连暴龙都敢挑衅,当然是有自信的,可惜似乎两位阿帕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年。
一时半会儿的他们恐怕就要出发,他来不及向他们证明自己的能力可以胜任,也不能辜负了长辈的好意,更不能让他们出门在外还要为山谷里的老老小小操心,这一点事,他责无旁贷。
李识曛在旁边看得有些紧张,白的神色和三位阿帕的神情他都没有错过。三位阿帕都不同意白去,但白十分固执,一开始就不乐意,李识曛知道白的天赋,打猎什么的,设伏、战斗,他是很擅长。可是李识曛觉得一个团队中更重要的是整个团队的合作,也就是整体资源的整合利用。
两位阿帕的队伍都是多年磨合、素有默契,白去了,大家一时半会能不能采纳他的建议还两说,而且整支队伍的默契也许还要重新磨合,他们去的地方,看两位阿帕的神色,显然并不轻松,一点点问题可能都会引发不测,白的加入,风险还是太高了些。
哪怕当年他自己和白,只有两个人的合作,也用了很长的时间来磨合,这才培养起了默契。
又或许李识曛私心里不希望白去冒那未知的危险?他伸手拉了拉白的衣衫,白回头看了李识曛一眼,最后一点动摇也消散了。
他回过头来对两位阿帕说:“阿帕,你们放心吧,我会帮着央阿帕的,枞果的采集你们不用担心,我们都会做好的。阿帕们在外面,也要小心,注意安全,有没有猎物不是最重要的,我和阿姆们都在谷里盼着你们安全回来。你们回来了,我们还可以想别的办法。”
李识曛亦点点头,无论如何,他在这里也会帮着白处理好这些份内之事,不仅是因为山谷里大家救了他还待他这么好,这里还是白的家乡,是他们目前的庇护所,再怎么样,为了齐心协力、群策群力地度过这个严冬,他也会尽力的。
两位阿帕打猎是一个方面,更多的,李识曛觉得自己和白讨论一下,也需要整理一下有没有别的开源、节流的方法。
或许两位阿帕最开始只是想找个借口劝住白不要加入队伍,所以给了个让他协助央阿帕的理由,但显然白和李识曛都把这当成了一件重要的工作来做。
最后两支队伍的行动方案已经确定,两边分开行动,带的都是最有经验的猎人,别说白了,就是勇和肖都没能跟上队伍,官方说法还是那一个,没过仪式,你们说什么都白搭。
他们当晚就出发了,李识曛和白迅速体现了两人的执行力,在问过了阿姆们需要准备的东西之后,在阿姆们各自准备的东西之外,李识曛和白讨论了之后,又询问了央阿帕,按照雪原上可能遇到的紧急情况,给两位阿帕各准备了一个应急包,正好让阿姆缝成个裢褡的样子,就算突然情况下需要变化形态也不会遗失。
两支队伍的离开,让山谷里一下子少了主心骨,只剩下一些老弱雌性和十来个没过仪式的年轻雄性,他们现在都是谷里的主要劳动力了。
对于山谷里未来一段时间的工作,李识曛列了一个长长的单子,核心思想就是两个,如何开源和如何节流。
开源无非就是那几个:确保枞果的正常收获;寻找别的食物来源。前者如何有效地利用谷中的人力资源,如何确保采摘的时机都需要进一步的工作,后者,山谷中这么温暖,李识曛相信总有可以种植或者养殖的东西,但这种短周期内、没有反复试验过的运作,他并不是特别有把握。
而节流嘛,李识曛有自己的一套理解:寒冷的季节里,其实身体进食转化成的热量绝大部分都是消耗在了抵御寒冷上,如果周围足够温暖,需要的食物自然也会减少。
当然,重中之重还是开源。组织好枞果的正常收获,寻找新的食物来源,都非常重要。
山谷里储备食物的地点李识曛看过,是南面雪峰里的雪洞,常年冰冻,就是个天然冰箱,食物保存在里面,度过雪季没什么问题。所以枞果和其它食物的保存没有什么困难。李识曛的工作重心还是放在了开源上。
而且白察觉到,现在山谷里的气氛都有些惴惴不安,两边的首领并没有什么保密的意思,信息都非常公开透明,大家都知道大雪季要来了,而枞果数量比去年少了很多,两边的首领都带着最精锐的人马出去寻找食物,也不知道能不能安全返回。
白意识到,这种情况下,要安抚好大家的情绪,将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工作上来才好。另一方面,山谷中现在力量薄弱,又是雪季来临之前,这种敏感的时候,也有必要加强安全工作。
这就像在打猎中遇到的猎物,猎食者永远更倾向于捕杀更惴惴不安的猎物,因为它们总是会因为慌乱而自乱阵脚,更易捕获。反过来说,要战胜这次的大雪季,首要的也是要让大家不慌乱,要有信心、有秩序。
李识曛第一次发现,原来这家伙在人群中也是非常特殊的那一类人,天生能察觉出平静事物底下的暗涌,更善于捕捉人群的情绪,更擅长影响、掌控甚至是改变这种情绪,甚至他凭野兽一样的直觉做出的判断竟然也相当准确。
又或者是两位阿帕的离开和他们离开前也不是借口还是嘱托的话让白一下子成长了许多,至少现在他更愿意站在整个山谷的角度来思考问题,而不仅仅只再考虑他和李识曛、还有他的亲人。所以他才能更多地关注到大家这种情绪上的变化。
反正工科生李识曛表示,他最近脑子里都在转着怎么具体安排采集和开发新食物来源上了,真没怎么注意到山谷里的情况,但白这样一说,李识曛平时留意了一下,确实是这样,而且在年轻人当中特别明显,不时可以看到他们惶惶不安地讨论着什么,全没了前一阵测量面积时的欢快轻松。
至于白的变化,李识曛觉得,男子汉至少要勇于承担责任,这种转变也是成熟的标志之一吧。真正的男人都勇于承担责任,面对困难,也正因为这样才会让周围的人觉得可以依赖可以信服,或许这才是男人真正的魅力所在?李识曛侧头看了看旁边认真思索的白,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全力以赴的时候,确实挺帅的。
相比于白的敏锐洞察,山谷里其他年轻没经过啥考验的年轻人更显得慌乱一些,央阿帕他们那样本来就留在山谷中的老人,似乎见惯风雨,该干嘛干嘛,研究纪录、做饭、带幼崽、准备衣物,都是处变不惊的。
蓝阿姆玉阿姆这些雄性外出打猎的雌性,在队伍刚开始离开的时候略微黯然了一下,这几天也已经全身心投入工作中了,组织打扫雪洞啦,整理库房啦,准备采摘枞果,总之有条不紊。或许他们也不是不想念自己的亲人,但是他们更懂得在亲人不在身边的时候如何处理好一切事务。
所以,李识曛和白对视了一眼,首要让年轻人的心安稳下来,他们才应该是工作中的主要劳动力,安定下来,甚至激发出热情来,投入工作才能有更高的效率。
关于这件事,白和李识曛讨论过,不过这些人基本都是他的幼年时的玩伴,大家感情在那里,他从小的表现自然也让大家比较相信他是个有办法的人,总体来说,难度不算大。
白的做法真是简单粗暴直接有效,他先把这些人叫到了一块儿,说了一下最近的事情,直接点名说某人你怎么一听大雪季就失魂落魄的,多大点事,你看阿帕阿姆们都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怎么你还不如个上了个年纪的人。然后集体批评,最近大家表现都不怎么好,阿帕们把责任交给了我们,当然不能这样下去!我们现在可是谷里的中坚份子,更应该承担起事情来。
白先是鼓励一番,大家看,我们现在预计有这么多枞果可以收获,可是如果干得好,应该可以多收的,而且,除了枞果,我们是不是还可以其它可能的食物来源,大家都好好想一想,说出来一起讨论下。
年轻人们面面相觑,显然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平时族里说话拿主意的都是长辈,他们确实也没什么机会发表意见。然而这个年龄,正是思想最活泼的时候,也是最容易受到周围氛围感染的时候,狼族的种族秩序、虎族的懒散随性在他们身上空前的弱化。
另一方面,他们互相之间都非常熟识,也没有长辈在场,这件事又确实挺重要,自己要是说出来还可以在同龄人中表现一下,而且就这么说说,和平时大家聊天说话也没啥差别。
大概也是因为这样,在白的组织鼓励下,马上大家就热火朝天地讨论开来。
李识曛在旁边默默在心中比了oK,这些人当然没经历过了,这在后世叫做头脑风暴,往往在这种看似无序的讨论中,会打破藩篱,打破桎梏,让人的思想空前活跃。
李识曛自己当然会有些主意和想法,但他对于雪原的环境根本不如他们熟悉,如果由他逐个去询问收集信息,何等没有效率。这样的讨论中,年轻人的思维比较放得开,他们从小又在这里长大,信息交流、思想碰撞之下,总会有些想法出来,李识曛收集整理之后,白自然也会拿定主意如何去引导。
而一旦讨论出方案,这是所有人都参与进去之后的决策,大家一般都会比较投入执行,一旦有事可以做,一般人的注意力都会转移,自然不会去想那些让他们惴惴不安的事情。
结果,李识曛还真听到几个有意思的观点。
比如勇,他自己的阿姆每年就负责采摘枞果,对于什么时候的枞果可以采摘、怎么采摘更利于保存,经验十分丰富,勇自己居然也能说得头头是道,参加过采集的阿澈也点头称是,还补充了些意见。李识曛也第一次知道,原来采摘不当不仅会影响果子,还会影响枞木。
雌性里面也有思维跳脱的,阿满就说,看到山谷里的鸟儿和小动物们都在采摘枞果,是不是可以在它们吃掉以前就采摘呀,这样会不会得到更多的枞果?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下来,李识曛在一旁默默分条记录,最后交给白汇总,大家再来讨论可行性问题。
李识曛觉得倒是有几个靠谱的,比如阿满说的提前采摘的问题,据他所知,有的果实如果提前采摘是会口感不好,但并不会损失营养和能量,甚至可以用一定的手段进行催熟,这样的确可以避免动物鸟类食用的问题。
勇所说的那些关于采摘的经验方法,李识曛觉得完全可以来个岗前培训,以免因为不熟练造成采摘上的损失。至少目前为止,关于采摘枞果的调度、培训、枞果的采摘量提升上,也提不出更好的主意了。
李识曛这样想着,却看到有个脸生的雌性有话要说,似乎又止住了?他正想问呢,却被旁边白的询问打断了,直到会议结束也没再想起来。
至少这次讨论结束的时候,年轻人们的眼神不再茫然,是啊,山谷里其他人老的老,小的小,还得依靠他们来支撑大局,而且今晚上白总结了大家讨论后拿出的方案和计划,虽然都是些简单的想法,但可执行性强,都一步一步有条有理,思路清晰,谁都可以看得出执行之后的预期结果,心中有底,自然就不慌乱。
首先,年轻的雄性们排了三个班,白、肖、勇分别领队,轮流巡视谷口周边,一是关注外面的天气,收集雪季到来的信号;二是排除一切潜在的隐患,尤其是在阿帕他们都不在,谷中力量空虚而外面也是气氛紧张的时候;三是看阿帕他们的队伍多久回来,如果可能帮上忙,到时候迎一迎也是好的。
考虑到大家都是人形,不能像兽形那样用声音来远远联络,李识曛给大家分发了树枝做的小哨子,紧急情况下,哨声比叫喊声传得要远些,也不容易引起误会。
然后是关于采摘训练的,山谷中固然已经有许多熟练的阿姆们,但年轻人觉得自己应该做得更好才对,往年参加过采摘的细心雌性阿澈来负责这项工作。
最后是关于提前采摘的可行性的,白直接交给阿满和李识曛负责,他俩一个出了这个主意,一个看起来似乎对这个主意很感兴趣,而且总是有办法想到出人意料的事。
李识曛觉得这个提前采摘在现代的时候可以催熟,但是似乎也跟果子的种类有关,这个可行性问题,他觉得还是有必要咨询一下央阿帕,毕竟他作为族中的长者,经验智慧都更丰富。他同阿满讨论了一下,两人都同意先去找央阿帕,阿满似乎有什么烦恼的事要找阿澈,两人便商量由李识曛先去找央阿帕,别的事明天再讨论。
而白也需要去跟央阿帕和两位阿姆沟通一下这些年轻人的行动问题。两人便并肩向大木屋走去。
默默地李识曛想到央阿帕就有些疑惑,这整件事里面,年轻人的迷茫、白的组织,好像央阿帕完全没有插手,要说央阿帕那么睿智的人完全不知情,李识曛是不相信的。他似乎更像是将这件事完全放手地交给了白,蓝阿姆和玉阿姆也默契地没有干涉,好像,大家默认了让年轻人自己去摸索?
不知怎么地,李识曛想到了大瀑布旁边学飞的翼龙幼崽,大翼龙在幼崽长到一定年纪便不会再管,它会默默地蹲在巢穴一边静静地观察着,无论幼崽再怎么鸣叫喊饿也不会理睬。勇敢的幼崽会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它会主动探索着使用自己的膜翼,跃下高高的巢穴,最后巢穴中只剩下胆小不肯动的幼崽,大翼龙会无奈地鸣叫一声,一把将幼崽扫出巢穴。
看起来残忍,其实也是一种无奈,因为生活中的艰辛与磨难总有一天幼崽们要自己去面对,不如在还可以教导的时候,让它们早早面对、早早碰壁。
是不是这些惶恐不安的年轻人们也如同那些即将飞出巢穴的翼龙幼崽一样呢?阿帕阿姆们看到了他们的不安,却没有出面来安抚,只是静静看他们自己如何去面对。白,算是初步交了一张满意的答卷吧。
李识曛暗暗推想,要是白没有主动地迈出这一步,也不知央阿帕是不是会像大翼龙一样将幼崽扫离巢穴,逼着他们自己去面对困难呢?
果然,央阿帕已经早早盘坐在地面上,含笑看着他们,似乎早就知道他们会来。
李识曛和白对看了一眼,白也含笑坐下,李识曛微微点头致意以后也在白的旁边坐下来。
白先缓缓交待了今晚大家讨论的结果,然后看向央阿帕:“我们大概想做的就是这些,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央阿帕满意地点了点头:“能想到这些,已经很不错了,去跟你阿姆们说吧,他们会支持你的,大胆地去做吧,孩子们,我们都在你们身后。”
那双慈祥目光中似乎暗含某种让李识曛心惊的东西,那是一种为了保护某些东西豁出去的决心,然而这慈祥目光中的温暖与慈爱又几乎让李识曛觉得自己刚刚的判断只是种错觉。
白无奈地看着出神的李识曛,轻轻推了推他,才轻声说道:“我先去找阿姆了,你跟央阿帕继续聊吧,等会儿回去见。”
李识曛点点头,转过头来,央阿帕又恢复了一贯和煦的微笑:“怎么?是关于提前采摘的事?”
李识曛犹豫一下,还是直接说出来:“是的,我的家乡有的果子可以提前采,有的不可以,这个枞果之前有试过么?”
央阿帕笑笑道:“你们呀,自己去试试不就知道了么?”说毕,央阿帕还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李识曛:……
他曾经强烈怀疑,像契阿帕那么正经、擎阿帕那么豪爽怎么可能教出个腹黑有时候还促狭的老虎来,现在,他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答案。
吐槽归吐槽,但该问的还是要问:“山谷里有没有什么生长比较迅速又能充饥的食物呢?或者生长比较迅速的小动物?”
这些东西他一个刚刚到山谷的人,真是完全不了解,哪怕他知道种植、养殖更能稳定地提供食物,种植什么品种、养殖什么品种他又怎么可能知道。
央阿帕不知道李识曛的意图,但看他的神色郑重,央阿帕便开始细细地介绍山谷里可食用的动植物来。
听完之后,李识曛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就算早就知道种植和养殖并非一朝一夕能成的,李识曛还是觉得非常失望。就算是在四季如春的山谷里,这些植物也依然遵循着生长规律,没有什么一月一长的神木神菜,就算是经常食用的那些菜,在雪季中也会被吃完,来年才会再发芽生长。山谷里大家谁也不会收集那些种子,都任由它自己掉落生长。
至于动物,这些动物都在春季性情、交.配,产崽,就算可以通过喂食让他们加速繁殖,但是供山谷里这么多的人,要繁殖多少代之后才够呢?
这一刻,哪怕是腕龙小姐就在身边,就算他当时采集了那么多可以种植的种子,别说远水解不了近火,就算有那些种子在手上,他来得及种下收获吗?
而且,人类历史上那些种植、养殖的优良物种都是经过了上万年的选育,什么样的运气可以让李识曛就遇到这样一个优良的物种,周期短、易成活还产量高,就算这些都满足,他又上哪里搞那么多的种子,或者是初生代的动物呢。
时间,还是时间问题!
至于其它的、未被山谷发现的可食用动植物,李识曛默默苦笑,白虎的族群在这里盘踞那么多代,经历过多少雪季,饥荒发生过多少次,最开始连枞果的可食用性也是冒着生命危险摸索出来的,怎么可能搞不清楚山谷里所有东西的可食用性呢。
李识曛告别了央阿帕出来,没有直接回到住地,而是熟练地攀爬到了一棵枞树上,摘了最大的一枚略青涩、快成熟的枞果,这个果子的个头有乒乓球大小,已经是这个果树上最大的之一了。
他深吸了口气,再次去往山谷北面的石屋,向做饭的阿姆要来了一枚去年采摘的成熟的枞果。
回到了石屋中的时候,白大概因为要去两个阿姆那里逐一交待,又或许阿姆们也有话同他说,他依旧没回来,李识曛默默地换上明亮的火把,掏出自己的瑞士军刀。
他默默地观察了这两个果子,首先,两个果子一上是褐色,一个是青色,大小却差不多。可惜这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因为那个旧果子已经干瘪了,提前采摘明显地从个头上来看,对产量就是有影响的。
李识曛打开青涩果子外面的果皮,去掉外面一层果肉,里面有个坚硬的大壳,旧果子的皮好剥一些,薄薄的外皮一撕开就是果壳。看到两个果壳的对比,李识曛抹了把脸,一个仍然有乒乓球大小,另一个却缩水了好大一圈。
这个外壳有些坚硬,一时打不开,李识曛罕见地有些急躁,他冲出石屋抓了块石头进来,狠狠砸开了两个果壳,一个颜色浅且重量轻,轻轻一砸壳就碎了,另一个颜色重而且分量沉,得狠狠砸才能砸开。
轻的果壳里面栗子样的圆形果肉干瘪了,李识曛掰下来一嚼,满口香脆;另一个看似果肉饱满,却依然同干瘪了的那个果肉体积差不多,一嚼,涩而且水分多,像嚼木渣。
李识曛垂下眼睛,默默地收拾起这一地的碎渣来。
显然地,成熟的果实与不成熟的果实相差的不仅是产量,还有含油量,含油量影响的是果实提供的热量和饮腹感。
时隔这么久之后,李识曛再次感到了一种无能为力的挫败。一直以来,他觉得凭借着努力、勤奋与缜密的思索总是能找出解决方案来。但这一次,他觉得自己有些无力,他没有时间去做那些准备。
一时间,巨大的沮丧与懊恼铺天盖地而来。
白回来的时候看到李识曛情绪低落地坐在床边,没有像平时那样翻动他的叶子本,而垂着头在发呆?
“怎么了?”他轻轻将手放在李识曛的肩上,是不是央阿帕同他说了什么?但是以央阿帕的性格,是绝不可能说的,难道是眼前的雌性敏感地察觉了什么?
“我没有办法。”好半晌,李识曛才低低地说道。
白一时有些糊涂了:“什么没有办法?”
“我没有办法找到新食物,没有办法种植养殖,也没有办法采摘到更多的枞果。”李识曛垂头低声说道。
虽然没有完全听明白李识曛的话,但是白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忍不住笑了起来,眼前的雌性好像现在才比较像一个没有经过仪式的雌性。
虽然看到他受挫有一点点不忍,可是又觉得这个样子的他好可爱。白忍不住坐在李识曛身旁,一把抱住他,轻轻抚摸他的头发说道:“傻瓜,这是全族的事情,你一个人努力怎么够,没有办法什么的,全族都在想办法啊。”
李识曛闷闷不乐地将头埋在白的肩膀上,不肯出声了。
白缓缓地说道:“我已经跟阿姆说了,他们都支持我们去做,我准备让他们在巡视的时候,距离也拉远一些,也看看有没有猎物或者其他的食物。”
“阿姆他们也跟我说,今年的采摘他们会帮助训练我们,争取能多采一些。另外,那些新鲜的菜我也跟阿姆说了你的法子,晒干了看能不能多存一些,以前放在雪峰里也有冻坏的。”
“湖里的鱼,有的虽然不能吃,往年因为有人误食而死,所以央阿帕都不让大家动,但今年情况特殊,看能不能辨别出那些不能吃的,争取也能多存些鱼肉。”
“你看,我们还是有许许多多其他的方法的。”
“阿曛,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这是全族的事情,不是你一个人的。”
李识曛在温暖的怀抱中慢慢冷静下来,开始默默反思,白说的对,明明是全族的事情,大家都在努力,为什么自己突然之间这样急切,明明早些时候讨论的时候还冷静有序的。
而且自己似乎也钻了牛角尖,提前这么早采摘不行,那晚一点点呢?只要比那些小动物鸟儿早就行了,实在不行,还可以有别的办法,像稻草人什么的恐吓那些动物,让它们不能采摘,实在不行,还可以猎杀,虽然这真的很残忍,但是绝境之下,实在是你死我活。不到万不得以,李识曛也绝不会出这种有伤天和的主意。
种植、养殖不能养活那么多人,但能缓解一点压力是一点,而且长期来看,这是个必然的过程,现在起开始摸索经验也是件好事,央阿帕说的那些物种他完全可以再探索筛选一下。
白他们出去打猎,不用兽形,他和白可以看看能不能提供一些武器给年轻的猎人们。
白还提到了湖,李识曛苦笑,他是走进了什么死胡同,才会忘记那么大一个湖泊。有的鱼有毒,可是大家都用饮用这个水,水是无毒的。水里不只有鱼,虾蟹什么的,甚至有的水草都是可以食用的,那么多东西,他怎么在想办法的时候忘得一干二净!到底是什么让他这么急迫,不冷静?
忽然间,他想起了央阿帕的那个充满决心的眼神,那里面有太多不祥的意味。来到这个山谷李识曛就把央阿帕当成了恩师,亲近有,孺慕有,李识曛先是敬佩他医德过人,后来更崇敬他数十年如一日的纪录,乃至后来老人全身心投入符号系统,李识曛更觉得这位老人是先生之风,山高水长。央阿帕实在太有上古圣贤的风范。
他已经与那么多的亲朋分开,实在不想在与这位异世的恩师道别。也是因为潜意识中的这种直觉,他才会这么急切地想找出解决的办法,才会在一时无计可施的时候,这样的挫败与懊恼。
他推开了白,说道:“你说,央阿帕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打算啊?”
白有些无奈眼前人的不知温存,却仔细回忆了下:“我没有发现,不过,”他沉吟了一下,“我会留意的。”
李识曛总算略略放下了一桩心事,受到挫折就后退从来不是他的作风。掏出叶子本,炭条刷刷地开始列出关于采摘的、种植养殖的、湖泊的、武器的、保暖的零零总总十几条计划。
白虽然有些遗憾那个过于短暂的拥抱,但看到重新打起了精神的李识曛,他又有些难以言说的愉悦,原来,不止阿曛在为他分担重责,他也可以为对方分担些什么。就算雪季再漫长,白始终都相信,一切都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