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随着白沫澄的这句话落地,整个浴室的气氛变得冷冽而尴尬,就算没有看到池清的表情,白沫澄也能感受到自她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放在后背上的手不再温柔,而是逐渐加重了力道。
白沫澄背上有很多疤,虽然已经复原,可新生的皮肉到底是比原来的要脆弱许多。池清的指甲用力扣在上面,那种皮肉被刺穿的感觉让白沫澄皱起眉头,却没有任何要反抗的意思,依旧由着池清对她进行这种毫无理由的伤害。
很快,那片布满红痕的后背再一次被鲜血染红,不仅仅是新伤破裂开来所致,也有皮肉被池清故意抠破所溢出的血。那种痛并不像之前的鞭打那样刻骨铭心,却好似一只只蚂蚁在皮肤上啃噬,痒痛的同时又无能为力。
白沫澄把头垂下,抠住浴缸边缘的手逐渐加重了力道。哪怕她的身体已经没剩下多少力气,仍旧不希望在把自己软弱的一面展现在池清面前。她一直都知道,池清最讨厌的,就是那种懦弱而无能的弱者。所以,哪怕她已经要崩溃,已经要承受不住这种心痛和身体上的疼痛,她也要撑住这副身体,承担她给予自己的一切。
细嫩白皙的手背青筋暴起,一滴滴水珠顺着白沫澄的指尖滑落,掉在浴室的地上,最后于同样茭白的瓷砖结合,隐没不见。没人知道这到底是她身上残留水渍,还是她因为太过疼痛而流出的汗水。
一个晃神间,身体被对方强行翻转过去,压在身后的墙上。冰凉的墙面和伤口接触,首先带来的是冷暖切换的不适,紧接着便是一阵阵火辣辣的刺痛。白沫澄抬头看着池清没有表情的脸,许久都不愿收回视线。
现在的池清,背光而立,头顶上的白光照在她柔顺的黑发上,却把她的脸隐埋在黑暗中。作为和池清血脉相连的人,白沫澄太了解她,这个人越是生气,脸上的表情就越是淡然。
池清是那样一个骄傲且冷淡的人,她肯像刚才那样为自己洗澡,主动问起自己身上的伤疤,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她在试图靠近自己,了解自己,并且,给自己想要却要不到的那些关怀。
然而,池清所付出的一切,却生生被自己搞砸了。白沫澄知道,她是真的惹怒了池清,否则,对方不会露出这样冰寒的表情,双手也不会因为用力过度而发出颤抖。
“白沫澄,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仁慈,便是懦弱?你真的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吗?”池清低缓沉稳的嗓音自头顶上方飘来,听着她话语里极力克制的愤怒,白沫澄并不害怕,而是正面的与其对视。
其实,看到池清被自己气成这样,她也很难过。如果可以,白沫澄愿意一切事都顺着这个人,满足她的所有要求。可是,她也知道,那样根本不会让池清得到真正的快乐,只有帮她铲除掉那个男人,她才会开心。
所以,只要是为了达到那个目标,自己可以做任何事。哪怕,对池清造成不必要的伤害。
“我从未这样想过,我洗好了,先走了。”简短的回答,语气满是不屑一顾。白沫澄拨开池清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拽过浴缸旁边的浴巾裹在身上,便要朝外走。她知道,这样的态度,也许会让池清彻底暴走。
“好,真的很好。白沫澄,看来你离开这五年的时间,真的学到不少东西。可是,你不要忘记,对于敌人,我从来都不会手软。”身体忽然被池清从后面抓住,这样的突发状况引得白沫澄心里一惊。只是,还没等她回过神,手臂已经被拧贴到了后背上。
肩膀上的烫伤因为这一拉扯而再度撕裂开来,鲜血透过药膏从其中缓缓溢出,顺着白沫澄的肩膀流淌下去,拉出一条细长的红色血丝。脆弱的手臂根本禁不起这样的弯折,白沫澄本能的想要支起身子,可池清却是看出了她的想法,按住她的肩膀将她甩进浴缸里。
白沫澄的身体自小就不好,力气也不大。再加上一天一夜没有吃饭,被这么反反复复的折腾。此时,她连站着都很困难,更何况是和池清比力气?失去平衡的身体重新摔进浴缸里,满身的伤经过这一摔,几乎全部都崩裂开来。
腰部的骨头与浴缸的坚硬面相撞,发出一声闷响。白沫澄紧咬着下唇,以防止自己痛呼出声。她支撑着颤抖的双臂想从浴缸里起来,然而,还没等她做出这个动作,头部已经被池清用力向下按去。
昏沉的大脑撞上浴缸,疼痛让白沫澄浑浊的视线清醒了许多。然而,从四面八法涌来的水却让她的呼吸越发困难。她挣扎着想要抬起头,然而,她才刚刚把身子撑起来一点,却又一次被池清按下去。那种忽高忽低的感觉让她的视线一片漆黑,窒息的感觉几乎要把她的肺部给弄炸。
居高临下的看着白沫澄痛苦挣扎的样子,池清皱起眉头,用左手扶住自己的右手,以防止被对方挣开。其实,以她的力量,白沫澄想要挣脱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池清怕的是自己会动摇,会主动将白沫澄放开。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心变得越来越软?也许是从白沫澄摔断了腿开始,也许是她在梦中叫自己妈妈的时候开始,又或者,是她的左眼被砸到失明,却依然不声不响,不吵不闹的那刻开始。
作为母亲,自己真的欠了白沫澄太多。池清经常会想,自己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才会忍心对亲生女儿下如此重手。只是,每当看到她和自己那么相像的眉眼,池清总是会想到当年所受的屈辱,还有全家人的死。
那个男人,他以残忍卑鄙的手段杀害了自己的父母和妹妹,毁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当初,池希只是一个7岁的孩子而已,却因为被摘除了身体器官就那样活生生的死在自己面前。
那是一具活生生的人体,不是小白鼠,更不是什么没有感觉的尸体!想到池希那么小的年龄就要承受那种痛,那种怕,那种身体一步步走向死亡的煎熬!池清恨,真的好恨。她恨白军的残忍,白军的不守信用,更恨自己的无能,自己对白沫澄的心软!
再次想到过往,池清的眼眶泛起猩红。她死死按住白沫澄的头,不给她任何浮出水面的机会。看着浴缸里清澈的水渐渐被对方身上流出的血染成红色,看她纤瘦j□j的身体慢慢停止了挣扎,池清这才放松了力道。
此时此刻,白沫澄就像破碎的布偶那般浮在水面上,费力的喘息着。她黑眸纯粹不在,而是被一层朦胧的液体和血丝所遮盖。看她如此虚弱的模样,池清只觉得心里一酸,铺天盖地的难过像是洪水一样席卷而来。
也许,很多人会说她丧尽天良,会指责她对白沫澄所做的一切。池清也有骂过自己,责备过自己。既然不想要这个孩子,她当初就不该生下她。然而,只有池清自己知道,她当初想留下这个孩子,并不是因为恨。
她恨白军,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可是,对于肚子里这个小生命,池清却有着另一种全然不同的感觉。在怀孕时期,池清不止一次想要打掉这个孩子。只是,每当她走到医院,或是上了手术台的时候,又会无数次的反悔。
就在生与不生中来回徘徊,最终,池清还是决定要留下这个孩子。眼看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妊娠期的呕吐感让池清的体重急剧下跌,腰背的酸痛更是时刻都在折磨着她。即便如此,池清也没有后悔。只要想到这个生命会作为这世上唯一的亲人陪在自己身边,她就会觉得很温暖。
然而,当这个孩子出生之后,看着那张和自己极其相像的脸,池清热情的心却被那副长相扑灭的一干二净。她该庆幸,这个孩子和白军没有半点相像的地方。然而,她过分像自己的长相,却时刻都在提醒着池清,这个孩子是如何来到这个世上的。
池清承认,除了最初被白军抓走的那短时间,她从未如此惊惶无措过,乃至她才看到孩子的第一眼,便像是看到什么鬼魔一样让医护人员赶紧把孩子拿走。直到这个孩子三岁的时候,她才想起要把她接回来。
池清不是冷血的人,她也会难过,也会心疼的白沫澄,也想让她像其他孩子一样被妈妈当成手心里的宝。每次看到白沫澄被受伤,看她越来越沉默,池清很想放她离开,或是对她好一些。却又因为心里魔障,无法释怀。
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把带有白军血脉的孩子当做是自己的孩子来养!更没有办法和白沫澄有一丝一毫的亲密!只要听到这个孩子叫自己妈妈,池希死前的惨状和父母临死前握着的离婚证书就会浮现在眼前,就好比如影随形的魔魇一般。
只是,让池清没想到的是,白沫澄居然会离开自己,逃离开她的身边。只有池清自己知道,当她发现白沫澄不见的时候,心里有多着急,多担心。她害怕白沫澄会被坏人带走,更怕她会遇到和自己一样的事。那个时候,就连池清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对白沫澄的心思,只有担忧,而没有丁点对方私自逃跑的愤怒与责备。
见白沫澄喘息的越来越费劲,池清伸手把她从浴缸里拽起来,将其按在墙上。“知道听话了吗?”即便心里很想把对方抱进怀里,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可质问的话语还是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池清不希望被白沫澄发现自己的懦弱与心软,她,就该是这样冷酷而无情的。
“咳...咳咳...”池清的问题,白沫澄根本来不及回答。她捂住嘴,剧烈的咳嗽着,消瘦的身体也随之摆动起来。眼见那一抹抹鲜血顺着她的伤口向下流去,渐渐染红了她脚下的一小片地面。池清咬住下唇,强行克制住心里的酸疼,用力捏住白沫澄的脖子。
“我在问你话。”依旧是没有任何感情的喝令,白沫澄强行咽下喉咙里涌出的甜腥,抬头去看池清。现下,她的左眼因为进水而变得模糊不清,这只眼睛曾经瞎掉过,一旦受到什么冲击,就会造成短暂的失明。
白沫澄用右眼去看池清的脸,即便对方眼中的犹豫和心疼只是一闪而过,却还是被她看到清清楚楚。心痛就这样消失不见,转而变成一种涩涩的甜蜜。白沫澄凝视着池清,忽然伸出手,握住对方捏着自己的手腕。
池清没想到白沫澄会忽然做出这个动作,然而,感到对方捏住自己的力道越来越重,甚至让她的整只手开始发麻。池清沉了眸子,根本不相信现在的白沫澄还留有这种力量。于是,她也不甘示弱的更加用力去捏白沫澄的脖子。
无声的角力就此开始,最终还是池清怕白沫澄的身体会受不了而先一步松开手。感到对方的指甲深深嵌入到自己的肉里,池清不知道白沫澄要做什么,就这样任由她掐着。过了许久,对方低垂的头才抬起来。
看她眼里闪过一丝精光,紧接着,池清便感觉到白沫澄捏住自己的手忽然加大了力道,那指甲竟是深深嵌入到自己的血管之中。眼见手腕上的命门被白沫澄捏住,池清睁大了眼睛,与白沫澄充满杀意的黑眸对视。
出于保护身体的本能,更是怕白沫澄会借此机会逃跑,池清抬起膝盖,用力踢在白沫澄的小腹上,直接将对方的身子踢到弓了起来。见她松开抓着自己的手,捂住小腹蜷缩在地上。
池清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白沫澄,又把视线落在自己淌血的手腕上。最后,竟是迈开了脚步好似逃走一般的转身离开浴室。凝视她逐渐远去的背影,白沫澄用力捂住自己好似要炸掉的腹部,微微勾起唇角。
“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