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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chapter 48.

    这之前从处室主任到主管主任到副局长,最后再到范国强,周源被催了无数遍,直到连对方局长都惊动了,心里这才慌了起来,也顾不上什么跨级不跨级,忙掏出电话便汇报给了梁旭博。

    周源的想法中,桓妧是没这个胆子扣下文件的,因而定是梁旭博忘了签或者有其他深意,所以阐述这件事的时候,尽量注意了措辞,并没有暗指桓妧。

    梁旭博此时正苗正县工业园区参观,一听到他小心翼翼的“提醒”,字里行间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一股子火急火燎的味儿,下意识就看了桓妧一眼,脑子里已转了七八圈。

    桓妧见他一边接电话一边拿眼瞟自己,便大概知道是什么事儿了,面上却继续不动声色,依旧侧着头听旁边介绍项目进地情况,梁旭博很快便挂断电话,朝桓妧打了个眼色,后者点点头,跟过去:“梁市长?”

    “周源说给了个文让签?财政局的。”

    桓妧眨眨眼,有些不明所以:“文?是给了啊,可是他就放桌上什么也没说,不知道还得让签字,还以为是到这儿存档的,就给放起来了。”

    她睁着眼睛说瞎话,早县委办实习的时候,综合科的其中一项职责便是走签,因而不可能不知道,但若像如此这般因没有说清楚而出了差错,却也说得过去,因为按照正常的程序,签字市领导的表格里是没有副市长这一项的,桓妧若是咬定自己不知道,硬追究下来,梁旭博倒也不能因为这种事怪罪她,更何况对方说的清清楚楚——是周源交接工作时没有说清楚。

    梁旭博立即便明白了,这是桓妧想要借自己的手,来打压周源呢。

    还真够记仇,梁旭博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给了她警告性的一眼。

    从苗正县回来以后,周源果然因“交代工作不清”而遭到了梁旭博的批评,最后讪讪离开,走之前十分隐晦地瞪了眼桓妧,看上去颇为不忿。

    那文件签完直接晚了一天,只因要改上交,财政局便又由局长签字补了份报告,这才终于印发下去,而照着文件上的要求,政府法务支出方面的账,也要迅速结报,因此没几个小时,法制办便将一沓子报销单送了过来,等梁旭博签字。

    他签一张桓妧拿一张,直到看到了四张外聘律师支出的报账总单,市政府今年用于外聘律师的费用开支为14.2万,包括诉讼法、出差费、化验费等十几项,梁旭博指尖桌上稍稍一划,立即心里估算了大概,这才上面签了字。

    桓妧将报销单子拿回去,坐回自己的办公桌,随手拿了张周源曾汇报工作时签过字的文件,用手指他的字体上快速划了即便,而后方才拿起笔,那这外聘律师支出报销单上的14.2前,又加了个1,又用汉字百位加了个壹,乍看之下,笔锋与文字构架,竟和周源一般无二。

    而后立即将这三张钉一起的单子夹那堆报销单中,方才打电话给周源让他来取。

    这事谁都没有注意,周源只粗粗翻了一遍,见梁旭博都签了字没有落下,便直接打电话让法制办拿走报去了财政局,却不知道这张被改作114.2万的报账单子财政局的一阵错愕中,直接上了他们局长的案头。

    市财政局局长范国强的脾气整个青武市都是数一数二的,他大专没毕业便直接找了门路去当兵,后来赶上了朝鲜战争,还立了个三等功,退伍后部队分配,便找进了市公安局,就这么一步步爬上来,走到了今天的位置。

    市里边熟悉他的都知道,范国强性子急躁,说话跟个炮仗似的,每每都是急行军,好像说问题从来不经过大脑,但相处时间长了大家伙也就看出门道来了,他这哪儿是鲁莽,这分明就是张飞穿针——粗中有细!

    每当市委书记常朝党想要做些什么或者引出什么话题,偏顾忌怕会得罪某些的时候,范国强便成了他的传声筒,青武市一直以来流传着这么一个说法,范国强,就是常朝党养的一条看门狗,想让他咬谁他二话不说张开嘴就能给叼下一块肉来。

    因而晚上党政班子联席会上,范国强举着三张报销单将炮口转向梁旭博的时候,大家的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常朝党的脸色。

    但常朝党的表现就微微有些耐琢磨了,见范国强将法务支出的报销单抖搂开,并再三强调某些不必要支出已经过百万,连一向稳坐钓鱼台的常书记,也微微诧异了下。

    “看下,”常朝党对每年市政府收支情况都有个大概的了解,按说一百来万基本上不算什么,但用这样的方面,就很值得商榷了,市政府常联系的律师事务所无非就是那么两家,大致的律师费用和出差费用也有个总体预算,但这三张单子不过十来公分的长度,只有最后的结算数字,却没有明细,因而这一眼看下去,脸上就有些细微的变化:“小梁市长,来看看。”

    说着,把单子依次传递给梁旭博。

    后者下午才刚刚上面签了字,基本上每张单子上的每一个字他都有印象,于是那凭空多出来的“1”就显得甚是扎眼,当即也蹙起了眉头。

    这单子自己经手前是没问题的,之后从桓妧拿走到法制办来拿,再到送往财政局,不知经了多少的手,但他细想一圈,最后思维便定格了范国强的脸上,想到了之前那份一直压桓妧处没有被签因而惹怒了对方的文件。

    心里便稍稍有了点儿底儿。

    半分钟后,直接开口叫:“胡立升来了没?”

    胡立升是法制办主任,一听到叫他的名字,立即站了起来,梁旭博这才点了点自己手上的东西,开口道:“把今年外聘律师支出明细调过来。”

    后者应声离开,没一会儿便报了一本贴好的发票账单过来,摊开放到梁旭博桌前,后者略看了两眼,便直接传给了范国强。

    那账单上写的明明白白,却是是14.2万。

    范国强一张脸顿时就有些挂不住了,却见梁旭博已风轻云淡的笑了起来:“签字的时候还是十几万,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忽然就变了。”

    范国强僵硬的脸立即就黑了。

    常朝党和范国强的关系又何止是一个好字能形容的,当即便笑着打起了哈哈:“也可能是哪个的恶作剧,让国强回去好好查查,这也幸亏看出来了,否则又得损失一百万,不过话说回来,”他语调一转,立即将矛头重新对上的梁旭博处:“小梁市长啊,这四次的诉讼费就能达到十四万,也确实不少了,这两年财政上一直捉襟见肘,看有些不必要的方面,也该缩减一下,说呢?”

    他说得好听,这账是之前下台的那批的,如今问责却放到了梁旭博头上,好处全让别捞了,黑锅却要自己背,一年才十来万的律师费对于一个梳城市来说并不算太多,他如今拿这东西来当话题,无非是想从自己这儿找回点儿场子罢了。

    梁旭博心下已冷笑连连,面前依旧含笑春风,既不点头,也不反对。

    常朝党见他这般,便自作主张地当他应了,当即拍了拍手心,笑道:“那既然这样,正好今天们就这个事来议一议,大家都发表一下意见。”

    他这么一说底下当即一震,这哪儿是不知道,这分明就是早就商量好的!刚开始演的真好,现还不是露馅了?

    近几年市财政支出一直成比例上升,常朝党之前就想拿这事好好说说,奈何一直没有好的借口,而今借着市政府的外聘律师支出来开刀,想必今儿是已经下了决心了。

    众来来回回看了旁几眼,具是了然,怪不得开会前说没定下重点,竟是这儿等着。

    这下,便有许多面上不大好看了,因此他这句议一议之后,相对出现了不短时间的静默,过了有一大会儿,预料之外的,竟是梁旭博开了口:“既然预算这件事是从这儿漏的,那就先说两句。”

    说完,沉吟片刻,便组织好语言道:“从98年政府引援外聘律师开始,费用支出便随着物价不断攀升,截止前年已达到18万,去年20.45万,而今年的14.2万,已是压缩后的,看过当时的报账,确实已经原有基础上极力压缩,如果还要继续整改的话,那就只有从外聘员上着手。”

    他提到这儿便不再说话,但这建议显然对某些的利益极为有利,市委宣传部部长白朗立即赞赏性地看了梁旭博一眼,接道:“同意梁市长的意见,要说,们可以效仿很多其他一线城市,从政府空出几个编制,来招录政府代理律师,那个叫什么来着……”

    梁旭博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即接道:“政府法律顾问。”

    “对对就是这个,这个非常同意啊,们市有很多这样的法律才,其实完全没必要外聘,非但可以全方位为政府服务,而且某种程度上,除了月发工资,等于完全取消了代理费一项。”

    白朗这么说自然不是品德有多高尚,他自然也是从自身利益出发的,妻子跟自己提了好几回,只不过前一阵子退休干部的空编被多方抢夺,自己妻子的侄女便错失了一个名额,如今见有希望,自然要大力推行了。

    却不知道,正是他这一番话,让桓妧微微笑了起来。

    梁旭博不经意转头,视线扫过桓妧的眼角,略沉吟了一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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