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何以心安

    一千万斤灵石！这是个天文数字。对于小型修仙门派来说能拿出几百斤灵石就算家底不薄了，一般的中型门派囤积的灵石不过几万到十几万斤，就算是天元圣地、源天圣地、大衍圣朝这些握有龙脉灵石矿的修仙界最大的势力门派要拿出一千万斤灵石出来也非得把家底全掏空。他们手上的灵矿已经让帝龙祸害一大半，未来的产量锐减，还要再出一千万斤，这等于是在修仙界的心头上放血。

    若是换个人张口要一千万斤灵石修仙界各势力绝对拍桌子暴走、卷起袖子就揍过去。但这人是姜怀忧，人族至尊女帝，这片天地的至强者，其战力是任何势力都无法抗衡的。他们惹不起更得罪不起，姜怀忧对人族来说是身后最大的倚仗，因为有姜怀忧在，他们才无惧魔界、无惧妖族。若无姜怀忧庇护，撇开实力雄厚虎视眈眈的魔尊，妖神青蓝就足够他们焦头烂额。

    天元圣主略作沉吟，对女帝喊话：“一千万斤灵石的数量实在太大，还望宽限一些时日容我等筹集。我天元圣地愿出二百万斤灵石，对于之前被帝龙掏出的灵矿既往不咎。”追究不起，帝龙的靠山就是女帝，女帝那句“杀帝龙如杀我”威胁太大，倒不出卖姜怀忧这个人情拉点关系。

    坐在大衍圣朝皇宫里的大衍圣朝皇帝听到天元圣主说出二百万斤灵石，略作沉吟，也传出话来：“我大衍圣朝愿出三百万斤灵石助帝龙提升修为。”大衍圣朝的国土比天元圣地的势力范围大得多，实力相当强悍，家底也极为雄厚，三百万斤灵石虽是笔大数目，却也是出得起的。大衍圣朝的皇族起家靠的就是一条纵横山河数十万地里的一条巨大的祖龙脉，那是他们的根底所在。帝龙寻龙脉的手腕着实让他们心惊，女帝对帝龙的庇护及帝龙的出身来历让他们不得不顾虑，再加上之前长公主祁弄影曾广召天下英杰追捕帝龙结下嫌隙，而前不久帝龙潜入与它结过仇的长生门驻地吸光福天宝的灵气、毁去长生门立地根业之事让他们不得不警醒。出三百万斤灵石化解这个仇怨不亏。

    有天元圣地和大衍圣朝开口，其他圣地虽不是这么“大方”，却也纷纷表示愿出灵石，出手虽不若天元圣地、大衍圣朝阔绰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表示，修仙界各门派、势力报出的数目一凑，不多不少刚好一千万斤。

    碧霄宫的宫主紫天君问道：“敢问女帝，如何将灵石交予帝龙。”

    姜怀忧的轻淡略带冷漠的声音响起：“三日后，河月谷。”

    简短的六个字如天音传来，令修仙界诸圣地的圣主、掌门大喜过望。河月谷是女帝姜怀忧的修行之地，姜怀忧选在这地方显然是要亲自接见他们。能得女帝接见，这是何等的荣光、何等的荣耀，之前又有几人能得这荣幸？

    姜怀忧将视线投往帝龙，轻轻抬指一点，一道灵光从指间飞出落到帝龙的跟前化作一片地形图，她传音帝龙：“你到河月谷来。”

    帝龙记下地形图，河月谷处在天元圣地与齐国旧土的中间，它西面与魔化的齐国旧地接壤，东面便是天元圣地的地盘。帝龙从那条刚被它吸光灵矿的龙脉里钻出来，化成一个十六七岁穿着一袭单薄的白衣、打着赤脚、随意披散一头漆黑长发的少女飞向河月谷方向。

    它的速度极快，从玄玑圣地的盘横跨瀚海圣朝从高空越过脚下魔化的齐国旧土直奔河月谷。

    帝龙落在地图所指的河月谷上空朝下俯视望去，只见一片横纵数千里地的崇山峻岭笼罩在浓雾中，除了青山白云什么也看不见，像是被什么遮掩住了。它睁开额间的帝龙天眼望去，赫然看到一座巨大的法阵浮现在脚下，法阵下数十座建有宫殿亭楼的浮岛飘于空中，浮岛下水泽成片、无数山峰立于水泽中。它认出此地，姜怀忧带它来过这里，它还在这里跟着姜怀忧学了不少东西，这是齐国旧部居住的地方。

    帝龙心道：“原来齐国旧部定居的地儿就是河月谷啊。”它扫视一遍此地的全貌，只见两侧是两条延绵起伏的山脉，河月谷的法阵所笼罩的范围正在这两条山脉的中间，这山谷的形状两头窄中间宽形似一轮弯月。帝龙心说：“水泽延绵形似月弯，叫河月谷还真是名符其实。”它用天眼扫视一圈河月谷看到姜怀忧盘膝坐在瀑布旁打坐。

    它穿透法阵落到姜怀忧身边，喊了声：“姜怀忧。”

    姜怀忧睁开眼目露讶然地看着帝龙。她刚才感觉到帝龙到来正欲开始法阵引帝龙进来，没想到帝龙居然视法阵与于物直接就穿行进来落到她的跟前。她问道：“你是怎么穿过法阵的？”

    帝龙眨巴眨巴眼一脸天真地望着姜怀忧，理所当然地说：“飞进来的呀。”

    姜怀忧默。这法阵到帝龙这里形同虚设。她问：“你可以直接穿过封住这片星球的法阵？”

    “那法阵太古老了，早出现许多裂纹，从裂纹里钻进来就行了呀。你不是看过我怎么来到这颗星球的么？”

    姜怀忧顿时明白帝龙生而为仙，故凡间的法阵拦不住它，但仙界的法阵对它还是有用的。她没再和帝龙在法阵上多言，想看看帝龙吞下天下一半龙脉灵矿的成效。她说道：“你化成原形让我看看。”

    帝龙很干脆地应一声：“好！”当即冲天而起，化作一条身姿矫健的金龙巨龙横腾于空中，腾腾龙威滔天洒下，真龙临世君临天下，浩荡的龙威慑得四方巨兽的灵魂都在颤栗，万兽被它的气息压得伏地而拜连头都不抬不起来，就连在此地修行的齐国旧部也扛不住这种威压，无数人腿脚发软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姜怀忧巍然不动地盘膝坐在那里，她微抬臻首望向在空中伸展开身姿的帝龙：金色的巨龙在空中翻腾，缕缕帝气从庞大的龙躯里溢出、浩瀚龙威从体内荡出化作金色的霞光将帝龙周身罩住，气势磅礴、不怒自威。这是帝相，虽还单薄，却已初具成形。她朱唇微启，轻轻地吐出两字：“很好。”

    帝龙化作人形落回姜怀忧的身边，敛去龙威帝气，笑盈盈地看向姜怀忧，说：“有长进吧？”

    姜怀忧反问：“你觉得呢？”

    帝龙歪头想了下，说：“感觉胳膊腿儿有力了点。”她握紧拳头轻轻地挥了挥，说：“身体里好像有了点力气。”

    姜怀忧又问：“你再服下一千万斤灵石能长到何处境界？”

    “大概会更有力一点吧。”

    “就这样？”

    “嗯，就这样。”

    姜怀忧目露惊讶地问：“没别的长进？”

    帝龙反问：“还有别的什么长进吗？”

    姜怀忧沉默，无语地看着帝龙，良久，她轻轻地合上眼，继续打坐。

    帝龙等它的那一千万斤灵石，它哪也不去，乖乖地坐在姜怀忧身边摸出玉瓶里的灵果像吃水果般一口一个地啃吃。

    天渐渐的黑了，晦暗难明的天空浮现出一颗颗闪亮的星星，繁星点点，数以亿万计。

    帝龙抬头仰望星空，望着那浩瀚无际的宇宙星空，想起血洒星空、仓惶逃命的过往，想起来到这颗星球后的际遇，想起今夕，突地心生感慨。它扭头望向如玉雕般静坐在侧的姜怀忧凝视着那张恬静淡漠的容颜。它出生到现在，遭遇无数次追杀、追捕，时时刻刻命悬一线，不管是仙、魔还是妖、修仙者、修魔者都想害它，唯有姜怀忧对它出手相护。它时时刻刻都在提防追捕者，唯今时今日此时此刻因有姜怀忧坐在身侧才能放下一切提防安然坐在此地。姜怀忧和别的修仙者不一样，他们是为成仙、为长生而修仙，而姜怀忧——它想起那日魔幡里见到的景相、想到姜怀忧不管不顾地抢夺魔幡以至差点身陷魔幡难以脱身，想到姜怀忧在魔幡下落下的泪，想到姜怀忧脱困后望向齐国旧土的眼神。它唤了声：“姜怀忧”，问：“你修道成仙是为了齐国吗？”

    姜怀忧睁开了眼，平静的眸子静静地望着帝龙。

    帝龙问道：“是因为齐国吗？”

    姜怀忧红唇微启，轻声说道：“我是齐国的君主，齐国的苍生是我的责任。”

    帝龙问：“五千年了，你还放不下吗？你也说齐国五千年前就亡了，你现在只是一介修仙散人。以你的修为完全可以独自从封住这颗星球的封天大阵里出去，离开这里你就能成仙，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还要帮我？”这是盘绕在它心头很久的疑惑。

    姜怀忧道：“山河不复、黎明苍生万千生灵还在魔幡中哀泣悲鸣，我何以心安？何以成仙？”

    帝龙继续追问道：“你帮我只是为了齐国的百姓生灵？如果帮我也救不了他们呢？”

    姜怀忧说：“我会一直守在这里，直到他们都从魔幡中解脱出来。”

    帝龙又问：“那么我呢，我要是救不了齐国的百姓，你还会帮我吗？”它想知道姜怀忧为什么会帮她，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契而不舍地追问。姜怀忧和别人不一样，不屑靠它提升己身的修为能力；姜怀忧不屑得到它帝龙的力量，却又在乎它可以突破封印的能力。这不奇怪么？

    姜怀忧应道：“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能多一条路走。”她轻声说道：“我能助你的不多，未来的路得你自己闯。这片天地太小，留不住你。”它是仙，这是凡人的世界，这片天地太小不够它成长，养不起它。

    帝龙定定地看着姜怀忧，说：“没什么留不留得住，就算将来我离开了这里，我还会回来。”

    姜怀忧问：“为何？”

    帝龙只说了一个字：“你！”

    姜怀忧愕然，但没再作声。没一会儿，又静静地合上眼，继续打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