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从不觉得仁王雅治是一个孤僻的。

    尽管他常常行踪诡异，前一秒还眼前下一秒就消失不见,来往的也都是网球部里固定的那几个,但或许正因为他从一开始就被一层厚厚的神秘感包裹着,反而不会有去特别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大家说到仁王的时候往往只是一句“哦,那个仁王啊”就简单带过了。这不是因为大家有意排挤他,而是因为这个学校里没几个能说得清仁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

    仁王无时无刻都披着一件名为“谜”的隐形外衣。

    说他低调也好,说他神秘也好,说他像幽灵一样来去无踪也好,仁王不是那种不合群的,只是他微妙而独特的存感总会让不由自主地忘记班里其实还有这样的一个。

    和仁王成为同班同学是升上三年级以后的事。

    说是同班同学,其实们连一次招呼都没打过。对仁王最初的印象仅仅停留他病态般惨白的肤色,以及那头和他的肤色浑然相成的白发。

    和仁王可以算得上是朋友吗,……想不算。

    就算事到如今要努力回忆和他之间发生过的事,所能想起来的也只有一点零星片段而已。

    一年级时和很多一样，并不知道学校里有仁王雅治这么个存。直到二年级，仁王和柳生成为校队正选并组成双打，那年的比赛中拿下了令吃惊的优异成绩，仁王雅治这个名字才逐渐走入大家的视线。

    那是精市的病情尚未复发，王者立海一片情势大好的光明时期。那时的怜花正陷入不可自拔的单恋，为了能有机会多接近杰克，她接下了新闻部的采访任务，拉着天天以采访的名义往网球部跑。

    醉翁之意不酒，说是采访整个网球部，其实怜花只是一个劲杰克周围打转罢了。无奈之下，新闻部的采访工作只能由来完成。

    很不擅长和打交道，理所当然也不擅长采访。好不容易莲二的协助下，姑且算是硬着头皮完成了大部分的采访。采访任务除了要有笔头上的内容之外，还要求给每个部员都照一张相，配合着采访内容一起登上校刊。

    新闻部给们派发的是一台老式照相机，沉甸甸的，笨重得像块砖头。相机上系了根绳子，像挂工作证一样把它挂脖子上。

    网球部里有像丸井那样镜头前收放自如的，也有像真田这样无论说多少遍“请笑一下”也还是板着脸不肯看镜头的。

    完成所有的采访之后，蹲一旁整理采访稿，一边整理一边觉得脖子酸得快要断了。于是把挂脖子上的相机拿了下来，也就是拿下来的同时，不远处闪出一个身影，用懒洋洋的声音地朝真田他们打了个招呼：“皮——哟。”

    皮哟？

    抬头，看到驼着背向这里走来的仁王。这时才发现，原以为已经全部结束的采访其实还少了一个，这个就是姗姗来迟的仁王。

    “啊，对不起……新闻部的采访……”连忙拿起相机朝他跑了过去。

    仁王停下脚步，无精打采地瞥了一眼。仅仅是一眼之后，他就迅速把目光收了回去。

    “现没心情。”他说，“改日。”

    说完这简短的几个字后，仁王就从面前走开了。

    望着他走向球场然后被真田大喝一声“仁王，太松懈了！”的摸样，的心中隐隐浮现出一种难以琢磨的感觉。

    仁王既没有一本正经地道歉，也没有嬉皮笑脸地糊弄过去。面对大多数都极为惧怕的真田，他只是波澜不惊地答了句“不小心天台睡过头了”。

    他真是个奇怪的。

    明明迟到了，却好像和自己浑身无关一样，连真田对他也是一副想发脾气却发不出来的样子。

    为什么呢？仁王周围似乎总有一层淡淡的迷雾笼罩着，看似难以察觉，但这层迷雾却让任何都无法轻易接近他。

    这层雾的保护下，他仿佛能躲开一切想躲开的事物，游离一个们触及不到的世界里。但仁王并不是完全藏了起来，他以高明的手法让自己看起来就近眼前，可实则当真正伸出手，触摸到的却只是一团空气。

    距离。

    他和所有保持一种安全的距离。

    这种恰到好处的距离令他得以很好地隐蔽起来，别无法发现他，注意他，他却可以随时随地悄无声息地观察别。

    能够突破那层迷雾触及核心的大概只有柳生。

    “哟，柳生。”拿起球拍走到球场上的仁王，和他的拍档柳生互相碰了一下拳头。

    只有那短短的一瞬间——短到几乎让以为是产生错觉的一瞬间，那层迷雾褪去了。

    为了采访到仁王，费了很大一番周折。不管是下课也好午休也好，就算一天24小时都盯着仁王的座位，他也还是能一个转身就忽然消失不见。

    其他的采访稿和照片都已经完成了，剩下只有仁王一个的了。莲二说如果实不行的话采访稿他可以带去网球部帮写，但照相的事情还需要自己解决。

    “不能把那么大的东西挂脖子上走来走去，太显眼了。”他看着胸前的相机说。

    结果，还是只能自己想办法去找仁王。

    仁王经常翘课，除了数学课之外几乎什么课他都翘。没有知道他翘课时都去了哪里，即便问了莲二，他也只是给出了几个出没可能性较高的地方。

    “午休时间天台的几率是71%，后院的几率是24%，校外的几率是5%……”

    这么说来，确实记得他说过“天台睡过头”这样的话。抱着一丝希望，选了莲二判定几率最高的地方，带着相机午休时间去了天台。

    那是一个没有半点阳光的阴沉午后。

    空中飘着大朵乌云，太阳被整个遮住，明明是要下雨的征兆，空气却异常的干燥。

    一张长椅上发现了横躺那里的仁王。他用一条胳膊挡住了半张脸，胸口放着吃了一半的面包，脚上还穿着室内鞋，就这么旁若无地睡那里。

    以为他并没有睡熟，即使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他应该也会察觉到有而立刻醒来。但直到走到长椅前，停下脚步看了他一阵，他也依然没有丝毫要起来的迹象。

    四周静悄悄的。仁王的胸口有节奏地缓缓起伏着，用来挡住光线的臂膀又细又长，从袖口露出的皮肤呈现着一种全无血色的灰白。

    他很瘦，消瘦得几乎像是久病之的体型。他的下巴又长又尖，没有一点圆润的地方。轮廓分明的锁骨，修长的手指，扣到最里一环仍显宽松的皮带……这种看似不怎么健康的状态不禁令担忧处于成长期的他平时有没有好好吃东西。

    想了想，觉得这正是一个机会。如果仁王不醒，那么正好可以不用开口征得允许就拍完他的照片离开。

    慢慢蹲□，拿起脖子上挂着的相机，用镜头对准了熟睡中的仁王。尽管他的胳膊挡住了眼睛，但想光凭那一头银发，应该也不会有认不出这是仁王。

    按下快门是连一秒钟都不到的事，然而并没有很果断地按下去。呈现镜头里的是一个和平时不太一样的仁王——安详，惬意，毫无戒备，仿佛只是一个卸下了保护层的普通少年。

    并没有意识到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呆了很久。

    镜头忽然晃动了一下。起初以为是自己没拿稳相机，但定睛一看，稳定下来的镜头画面中不再是那个用胳膊挡着脸睡觉的少年了，而是一张长椅——空无一的长椅。

    倒吸一口气，放下相机站了起来。代替镜头出现眼前的是仁王雅治的脸，不是透过屏幕，而是以真正极近的距离盯着的仁王，用冷漠且极具威胁的声音问道：“混哪条道上的？”

    ……哪条道上？

    愣那里，完全没听懂这个问题的意思。

    “山口组，还是住吉会的？”

    不知道仁王是什么时候醒的。他一直装睡吗？因为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刚睡醒的样子。冲着抛出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一般可能稍微想一下就知道是开玩笑，但对于不擅长应付玩笑的来说，却是完全的手忙脚乱。

    “……不是黑道……”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回答了吧。正常到让仁王露出了无趣的表情。

    “不老实交代的话，这东西就别想拿回去了。”

    仁王拿着那台又笨又重的相机，手里晃了两下。

    “啊……那是新闻部的……”

    话音刚落，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的相机怎么会仁王手里？看他无聊地把玩着那台相机，连忙低头，这才发现脖子上此时已是空空如也。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仁王是怎么做到的？顿时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不说实话吗？那作为偷拍的证物，这东西就收缴归案了。”仁王扬起一侧的嘴角，拿着相机作势要走。

    “不、不……”

    一下子着急起来，“请把它还给”这句话明明就嘴边，却突然结巴了起来。

    偷拍仁王是不对，但那台相机是新闻部的财产，如果就这样被仁王拿走，真是不知道要如何回去交差。尽管想道歉，却因为太焦急而一时没法开口，只能发出连不成句子的只言片语。

    “那、那个……”

    看着急得快冒汗的样子，仁王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笑意。这是第一次看见他想笑的样子，而他想笑的原因大概就是成功作弄了吧。

    “摸摸的口袋。”他对说。

    照仁王所说，迟钝地伸手摸了摸裙子上的口袋。

    “咦……？”

    的口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相片，拿出来一看，相片上的正是仁王。

    “再摸摸的脖子。”就吃惊得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仁王又继续说道。

    这一回，那台笨重的相机像变戏法似的乖乖挂回了的脖子。

    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像个傻瓜似的拿着相机和照片。“这是魔术？是魔术师吗？”虽然很想问出口，但话语都像塞子一样堵的喉头。只能望着神奇的仁王和他神奇的魔术，嘴巴半张半合了好久。想当时的摸样一定很滑稽。

    “下回再被发现偷拍的话可就没这么简单了……噗哩。”

    噗哩？

    仁王将双手（cha）进裤子口袋里，扭了一圈脖子，然后轻快地转过了身。下一个瞬间，他已消失天台的入口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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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被和谐拼音处请念第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