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赐死
易扬的决定下得很迅速,霍子娆被赐了鸩酒，罪名是毒害中宫。铁证如山,任是谁也没办法说他这个处置太狠，只得默默旁观曾经宠冠后宫的贵妃娘娘落得这样的惨淡下场。
送她上路的前一天,商霖捏着霍弘那份奏疏想了许久，忽然开口,“想明天去见见霍子娆。”
易扬蹙眉，“见她做什么,”还是那种时候。
“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也许能够从她那里套出一些情报来。”
“不指望从她身上找切入口,所以没必要冒这个险。”易扬淡淡道，“她是要死的了，去见她万一闹出点事来怎么办，别去了。”
商霖眉头一皱，眼珠子转了转就凑上去拉住他的袖子，讨好道：“对有点信心嘛！有的计划，一定不会给添麻烦，说不定还会帮大忙哦！”
“帮大忙？”易扬挑眉，“自己别出什么问题就是帮了的大忙了。”
小瞧。
商霖咬住下唇盯了他一会儿，忽然凑上去他唇上飞快一吻。
见男果然如她所料地愣住，她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答应的话，就再亲一次。”
易扬斜睨她半晌，一把将她捞过来，贴上去恶狠狠地厮缠了一通，然后摸着她红肿的唇喘着粗气，“既然都牺牲色相了，再不答应就太不给面子了。”
商霖被吻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能通红着脸瞪他，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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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扬虽然不以为然，但被商霖的美计“蛊惑”，还是答应了让她去见霍子娆。只是临走前仔细吩咐了她身边的，务必要仔细照看。
霍子娆一直被软禁惠安宫，商霖过去的时候正好见到她坐窗边发呆。如今已经快四月，她着了一件素色的对襟襦裙，外面罩了件琉璃白的大袖衫，乌发半绾，十分简单的打扮。商霖见惯了她浓妆艳抹、高贵傲慢的模样，此刻陡然看到不施脂粉的她，只觉得她一下子小了好几岁，倒像个小妹妹了。
其实认真算起来，霍子娆如今也不过二十岁，比自己现代的岁数还要小一些。
听到身后的动静，她慢慢回头，神情有点诧异，“皇后娘娘？”
“霍贵妃。”商霖对她笑笑，算是打招呼了。
霍子娆看了她一会儿，嗤笑一声，“还真的没死。”
因为易扬封锁了消息，被困惠安宫的霍子娆无法了解外面的情况，也就无从得知商霖的现状。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判了死刑。
“是啊，本宫没死，所以来看看。”商霖她旁边坐下，“不知道妹妹最近睡得可好，有没有寝食难安？”
“寝食难安？为什么要寝食难安？”霍子娆挑眉笑，“因为害了么？呵，霍子娆做了的事情就是做了，从不会后悔，更不会害怕。”
“胆色不错。”商霖称赞道，亲手替她斟了杯茶，“敬。”
霍子娆接过茶杯握手心，冷冷地看着她，“到底想做什么？”见商霖不答又道，“这回是输给了，但别得意，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就不信扳不回这一局。”
商霖低笑一声，“恩，以后的日子确实还长着，却不一定了。”
霍子娆面色微变，“什么意思？”
商霖看着那张素净美丽的小脸，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略残忍。可这宫里就是这样弱肉强食的地方，她没有对不起霍子娆，她必须按照计划进行下去。
微微一笑，她神情怜悯，“他们还没告诉吧？陛下前几日给赐了鸩酒，今天便是上路的日子。”
仿佛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霍子娆整个脸都僵了那里。右手依旧握着那个瓷杯，却控制不住开始发抖，连里面满满的茶汤都快荡出来了。
她猛地搁下杯子，咬牙道：“不信。”
“不信？”商霖反问，“可本宫看的样子，像是已经信了。不然，又何必这么恐惧？”
“休想骗！”霍子娆恶狠狠道，“是大司马的女儿，是陛下亲封的贵妃，他不会这么对！父亲也绝对不会让们杀了！”
“是吗？可是赐这杯鸩酒，正是大司马同意了的。”商霖冷声道。
霍子娆定定地看着她，双唇雪白，牙关紧咬。商霖慢慢从袖中取出一个奏疏，递了过去，“自己看吧。”
霍子娆用颤抖的手指接过奏疏，一点一点地打开，像是里面藏了什么她不敢面对的东西。
雪白的纸张上是工整磅礴的隶书，是她从小便熟悉的字迹。为了博取父亲的欢心，她还曾经下苦功临摹过，希望自己也能写出那样一笔好字。可是如今，依然是这样的字迹，却历数她的罪状，却将她推向了绝路。
何其荒谬。
她的视线仿佛被粘住了一般，一遍遍地看着那让她绝望的话语，手也抖得越来越厉害。
“呵……”清泠泠的笑声响起，她一把将奏疏扔回给商霖，笑问，“专程前来便是为了这个？看到这个样子，心里可痛快了？”
“还好。”商霖道，“虽然很讨厌，但也觉得大司马对太过无情了。到底是父女，怎能这般狠绝？”说到这里忽然苦笑一声，“其实又比好得到哪里去呢？父皇但凡稍微怜惜一些，也不会舍得去国离乡、嫁到这生地不熟的地方。”
“世间无情的父亲这么多，偏偏们身为女儿，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任他们拿捏。”商霖语气颓丧，心灰意冷一般。
霍子娆冷笑一声，“那是没用。”
“有用？”商霖反问，“若是有用，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霍子娆没有说话，只是一双玉手揪住裙子的边缘，越攥越紧，仿佛拼尽全力克制着什么。
“其实早该明白。大司马志大位，陛下他的计划里是最后一块绊脚石，迟早会被除掉。明明是这样的情况，他却还是送了进宫，若有朝一日他心愿得偿，陛下死了，一个服侍过前朝皇帝的女能有什么好的下场？”商霖言辞犀利，“从一开始，他就给选了一条不归路。”
“知道些什么！”霍子娆忽然发怒，“他答应过的，如果他当上皇帝，就是公主。他会把秦川三千里沃土赐给当封地，到那时，就再也没能管着了。他答应过的……”说到到最后隐有哭腔。
商霖没料到霍弘和霍子娆还有这么一个约定，意外之下立刻改变战略，“那只是他骗替他卖命的借口而已。他若真的意这个女儿，这份奏疏又是怎么回事？”
霍子娆忍无可忍，“跟说这些，究竟想做什么！”
商霖轻吸口气，放缓了语气，“是觉得，既然们都是被辜负了的女儿，自然应该让们的父亲知道，们不是任由他们利用完了就抛弃的棋子。他们这样对们，是要付出代价的。”
霍子娆冷冷地看着她，嘲讽地笑了，“原来，是来跟套话的。想让告诉父亲的秘密，再拿着这个去对付他么？可没那么傻。”
“想不到妹妹到这个时候对大司马还是一片孝心啊。”商霖道，“可对他这么孝顺，他乎吗？记得家中还有几个嫡姐和庶妹吧？豁出了自己的性命去帮父亲办事，的姐妹们却好好的嫁生子、安享富贵，他朝大司马登极，她们更是贵为公主。可那时候呢？无非是乱葬岗上的白骨一堆，唯有冷月清风作伴，何其凄凉……”
“够了！”霍子娆目眦欲裂，“以为这么说了，就会被蛊惑、然后由着摆布么？”
“错了，从来没想摆布。”商霖缓声道，“摆布的一直是的亲生父亲，而给的，正是拒绝这种摆布的机会。”
四目相对，商霖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股让无法拒绝的力量，“怎么能让欺骗了们的称心如意呢？就算是死，也要咬下他一块肉再去死。
“说对么？”
霍子娆羽睫轻颤，黑玉琉璃一般的瞳仁里闪过一道光芒，仿佛痛恨，又仿佛破釜沉舟、不顾一切的孤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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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霖离开惠安宫的时候传旨的宦官已经到了。
她立院子里，回头看一门之隔的霍子娆。一身白衣、面容清冷，她的身上再没有往日的娇艳和明丽，唯有那股倨傲一如当初。
宦官端着黑漆檀木螺纹的托盘进去，上面的酒觥里是送她上路的毒酒。霍子娆盯着看了一会儿，漫不经心地端起来，然后放鼻下嗅了嗅。那架势，仿佛这不是鸩酒，而是皇帝赐给她的美酒，需要仔细品味。
“公主，这种事情还是别看了，免得血光冲撞了您。”入画劝道。
商霖点点头，却没有动。入画无奈，只好给旁边使了个眼色。
很快有上前将殿门掩上，霍子娆依旧立那里，看到宫的举动不由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宫门一点点合上，两个一个屋里、一个屋外，相对而立。霍子娆慢慢举起杯子，朝商霖做了个敬酒的姿势，然后轻启薄唇，说了句什么。
商霖认出来，她说的是，保重。
总感觉不是什么好话。
殿门终于合上，阻隔了商霖的视线，徒留雕花的门扉充斥她的视线。
她这一生对霍子娆的最后一个印象，就是她缓缓举杯、饮尽杯中毒酒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