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2）

    早晨第一道曙光透过窗户送了进来，扫除黑夜的屏障，以柔和的光线蕴落在卞珏那张精致却带着重重思绪的小脸。

    她身着简单的细肩带上衣、舒适的休闲裤，一身睡衣打扮坐在沙发上，背脊挺直，手中握着马克杯，而杯中的巧克力早已凉透。

    卞珏没有抬眼，她知道诺顿的视线如炬，像牢头一样盯着她不放。

    他一定是想到当年的事吧……卞珏微乎其微的扬起嘴角。还奢望什么呢？以为他对她还有意思？

    诺顿对她的不欢迎显而易见，在她对他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后，他还能善心大发，在她住处遭到小偷闯入后，绅士的收留她一晚，她应该要感激涕零了。

    「谢谢你，你没有必要为我做这些事的。」卞珏站了起来，礼貌性对他道谢。

    天亮了，该回去了，警方应该已经做完采证，她该回去整理一室的凌乱，也许……她还能找到没有被破坏的东西，比如说她小心藏起，跟孝相关的资料。

    岂料，她刚起身，手才触及门板时，一双有力的臂膀便将她开启的门压上。

    感受到背后传来的压迫感，卞珏回头，看见诺顿那张冷硬的脸。

    就只是被他深蓝色的双眼看着，卞珏也能感受到他勃发的怒气针对她而来。

    他的唇上仍残留着伤口，是卞珏咬出来的，但诺顿仅抹去血迹，在卞珏一夜无眠到天明的情况下，他也一样失眠到天亮。

    「几岁？」经过长达数小时的沉默，诺顿消化完她所带来的消息，才开口询问：「孝，几岁了？」

    诺顿早在很多年前就知道，卞珏有多容易赢得别人的喜爱和注意，更知道她多有手段和心计，能不择手段得到所有她想要的。

    因为被背叛过，诺顿明白这个女人不能信任，直觉她带着目的而来，但他想不到她的目的是……一个孝？还是她的孝！

    难道这又是她布下的一个局？

    卞珏连想也没有想，立刻回答，「六岁了。」她连作梦都会想，她的孝现在多大了？会不会走路了？会不会……喊妈妈？

    但她却看不见也碰不到，唯一的安慰是，孝在他的父亲身旁，他会过得很好，绝对不会像她，变成一个连自己深爱的人都能忍心陷害的可怕女人——她太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无意间泄露了不该泄露的讯息。

    他应该不会去算吧？

    「六岁？」这个奇妙的数字让诺顿挑了挑眉，他怎么算都算出卞珏生下孩子的年纪大概是十九岁，也就是他被羁押的那段时间。「孝的父亲是？」

    心下直没有回答，只是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喝光杯中冷掉的巧克力。

    说了，他会信吗？相信她为他生了一个孝，他们的孝，相信她为了孝放弃一切……他，还会相信吗？

    卞珏嘴角一扬，涩涩的苦笑，让她表情看起来凄凉。

    诺顿看她在自己面前流露不一样的表情，不是温和假笑，而是有点自嘲的笑容，让他不禁想，她又是在作戏吗？

    以前，诺顿习惯看卞珏在他面前有自己个性，不是公主般的假笑，但从那个局之后，他认定这个女人的每一句话都不可以相信！

    「我问你，孩子的父亲呢？」诺顿提高音量，告诉自己不要又被她骗了！

    「他不知道。」卞珏闭上眼睛，不愿回答这个问题。

    这个回答并没让诺顿满意，自她口中听见她咆哮着要她的孝时，，他脑中便回绕着一个问题——

    孩子的父亲是谁？

    嫉妒的情绪抑住他的呼吸，诺顿当下只想远离卞珏，离她远远的，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下一刻就冲上去，粗暴地逼问她孩子的父亲是谁？她怎么可以让别的男人拥有她！

    可笑，都过这么多年了，他竟然没有忘记这个女人，她害他受牢狱之灾、毁了他的家，他应该要恨她的，但一听见她有了孝，他却嫉妒得要死——嫉妒那个男人！

    「该不会，是我的孝吧？」语气带着挖苦意味，却发现她紧闭的眼睛一睁，扫了他一眼之后又随即闭上。

    如果是别人，大概会被她冷淡的表情欺骗，但诺顿了解她，也有种直觉。

    「是我的孝。」如果不是，她连眼皮都不会动一下。

    对了，孝六岁，她在十九岁那年生下孝，正好是他入狱之后是他的孝。

    「是我的。」

    诺顿血液逆流，他的世界轰然炸开，他有了孩子，但他竟然毫不知情！

    「孝呢？」他眼神一凛，猛地扯住卞珏的手，红着眼追问她孝的下落。

    「我的孩子在哪里？为什么你会来寻他？」

    「……我以为他跟你在一起。」卞珏被抓得很痛，被逼问得受不了，她能忍住疼痛，却对他的质问无法招架。

    「你以为？」诺顿皱眉，对这个字眼非常不能理解。

    「我要人把孝送到你身边。」

    「所以，在汉普顿时你才会没头没脑的问我那些话？」问他是不是一个人、有没有家累？而他的回答，让她明白了状况。

    孝并没有送到他身边。

    「如果他在你身边，你不可能丢下他，以单身汉的姿态到汉普顿狂欢。」

    想不到她这么了解他，令诺顿有点不开心——被她看穿的不悦、孝下落不明的焦虑，让他心情躁动。

    「那么现在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想先知道——我的孩子没有被送到我身边，那他在哪里？你的父母怎么处置我的孝？」

    卞珏看着诺顿凝重的表情，原本是说不出口的，直到她发现，她跟恶魔的交易，根本是场骗局。

    「我以为买卖当守诚信，这样的行为准则对我父母来说是必须遵守的，所以对我再有利不过……然而我忽略他们根本就没有良心，我完成他们要我做的事，他们却没有照我的要求把孝送到你身边，他们……卖了他。」

    孝没有被送到父亲身边，也不是送进了社福机构，甚至……被丢在路边说不定还更好一点。

    但他反而被卖了，她的孝就像一个商品，被转手卖掉！

    母亲狠心至此，让卞珏化成了魔鬼，反噬。

    几年来，由于她帮母亲做了很多事，手上有很多他们的把柄，加上她暗中培养自己的羽翼，让自己壮大，于是反过来威胁母亲，交出孝的下落。

    爷爷得知她想要寻回孝时，大怒，威胁赶她离家，她便头也不回离开了那个让她恶心的家。

    她绝对不要变成像母亲那样的女人，一个连自己孝都能不留情利用的女人，她要找回自己的孩子，弥补他、给他所有的爱。

    「卖了？」诺顿同样也不能接受这个答案，他的孝被卖了？！

    一个被卖掉的婴儿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对方要一个健康的婴儿，为的是什么？正派一点的，是想避开收养的冗长评估步骤，直接拥有孝；不正派的，买一个婴儿是要器官还是……

    那些恐怖的念头在脑中打转令他烦躁气恼。

    「他们卖了我的孝！」诺顿怒不可遏。

    「我查到的讯息是他被一对夫妻买下，当作自己的孝养大，可那对夫妻不愿留下其实姓名，只查到他们最后的落脚处是这座小镇，可我目前没有看过相似的孝，更没有看见任何一个混血儿……」这是一个华人很少的小镇，混血儿十分稀有。

    「所以你才会乐意当孝们的保母。」诺顿只一秒钟，就想通了她所有行为背后的用意。

    一个陌生人要接近孝，必须先让大人们对她放心，所以她跟警长约会，跟镇长的女儿交好，讨好镇上每一个人，让所有人都喜欢她、信任她，这么一来，家长才会放心将孝交给她。

    「那么，等你找到了孝之后怎么办？」诺顿放开她，站在她面前，问道：「你要强行带走他吗？」

    卞珏一怔，楞楞看着他。

    她没有细想过找到孝之后该做什么。

    如果她的孝被好人家收养，养父母很爱他，他也一直以为现在的父母就是他的亲生父母……

    「如果他过得很好，有一对爱他的父母，我不会告诉他事实。」卞珏深吸一口气，告诉他她的决定。

    「就这样？」他不相信，她横跨美国，为了追寻孝的下落放弃一切，却能如此轻易放手？

    在她来到小镇的那一天，诺顿就立刻查了下卞珏的事，拜现在的科技所赐，只要Gogle一下，可以轻易查到一个人的讯息，尤其，这人还是个名人。

    「我不想让他变得跟我一样。」卞珏只用一句话回答她这么做的原因。

    想要孝在有爱的环境下成长，不要像她，如果他很好，那么，她也会很好。

    「你也知道？」诺顿闻言挖苦了一句，他很了解卞珏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但如果他没有受到应得的对待，无论用什么手段，我都会把他抢过来！」这是结果不如预期时，她会有的反应。

    卞珏狠厉的发言让诺顿眉头一皱，心中闪过一抹不知名的东西，快速得让他抓不住，直觉那是会让他内心动摇的念头，于是他选择不理会、不去深究。

    「你听好，既然这件事情跟我有关，我要你得到任何资讯后都不得隐瞒我，我也允许你行动，但卞珏，我会看着你，在这座小镇上，我拥有的资源比你丰富，等找到孝之后，无论什么理由，你休想带他走。这一次，你骗不了我。」

    她也没有打算要欺骗他，可这个解释，他相信吗？

    卞珏没有回答，仅用那双像是能看透一切的眼眸看着他，不作声，拉开他家大门走了出去。

    他们之间果然只剩下憎恨，没有半点信任。

    即使他吻了她——

    伸手触碰嘴唇，卞珏苦笑，这个……只是欲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