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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长井13号的钉子户(1)

    那首歌是怎样唱地?

    人生就像一场戏……

    或者有一个词语叫做:戏如人生。

    她大概大年初一没跟着家人一起拜老天爷拜财神爷的关系,这些天很是不顺。

    首先,没等过完正月十五,实际上她大年初五已经跑回了京城的保涞大厦,跑去见她据说因为单相思已经借酒浇愁了一星期的老板,结果一句话没拍对马屁,被老板借机恨cei一顿,当下被撤下了刚刚挂了不过三五月不到的京城区总经理的职务,重新滚回她近似单枪匹马的项目筹划部做她的光杆司令。

    其次,当然,这只是顺理成章地,总经理的职位没了,自然薪水跟着降了好大一个等次……这她倒很是心平静气地接受,做多少事吃多少饭嘛……可随此滚滚而来的闲言闲语耻笑不屑甚至落井下石,她却无能,可以继续气定神闲面不改色的接受了。

    我信任我公司里的每一位同事。

    这句话言犹在耳,她所信任的那些同事,却在背后,静悄悄却狠狠地给了她一脚。

    我不想我一手构造的理想世界,成为贪图享受的安乐窝,我不想我拼搏奋斗的梦想家园,成为不思进取的坟墓。

    我要的,不仅仅是保涞的茁壮壮大,更是,可以是黑夜里为青年人指路引导的那颗星星。

    那天,她从崔保涞手中郑重地接过任命书,崔保涞曾与她如此说。

    你是不是对于保涞建筑或者崔保涞,想象的……过于理想化……美化?

    大年的初一,那个男人很忧虑地望她。

    那时,她却毫不怀疑。

    可是,如今看来,她所坚信的,恰恰是一场戏剧。

    一个人,学习,工作,努力,拼搏,流泪,流汗,甚或流血,是为了什么?

    只为了满足内心的欲望,只为了追求欲望的实现?

    或许是,可,更或许,不仅仅是。

    于她自身来说,她的答案,便是后者。

    她不会说什么大道理,她只知道,想要自己的心灵满足,想要自己觉得有成就感,便不仅仅是因为拥有了许多许多的物质财富可以得到。

    她想要,为了什么而做些什么。

    她更想要,实现自己的价值。

    为此,努力地付出。

    她,不想在这个世界白白地,走上一遭。

    可如今一起看来,却似乎告诉她:糟透了。

    这一切,所有所有的一切,全部,糟透了。

    她不会喝酒,胆子也太小了一点点,所以,跑去酒吧啊餐馆啊借酒浇愁的举动,她做不来。

    她能做的,不过还是工作,工作,工作咯!

    俗话说,从哪里跌倒的,就从哪里爬起来。

    歌里又唱道: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从头再来。

    是啊,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她的失败,她的从头,绕了好大好大一个圈圈,还是回到了老天爷看来要她注定过不去的那一处:长井13号地。

    据可靠消息,某个拥有长井13号地的拍卖行,将重整旗鼓,再次将其拿上如今水涨船高的土地拍卖市场,准备创一个什么什么多少人不得不注目的天价地王记录。

    她的眼睛,自然而然地,盯了上去。

    跑周遍,做调查,甚至细致到一户一户的去暗地走访,长井13号地的问题结症,果然,还是那里。

    长井13号地里存在着的那家绝对钉子户、还是有着某些背景有某些强硬靠山、甚至有某些确定未来的钉子户!

    知晓了问题的结症所在,就容易多了。

    有钉子硌脚,就拔了钉子嘛!

    瞧,多简单的答案。

    虽然,执行起来,很是困难。

    硬着头皮,她寻找到某个机会,很是态度和蔼态度郑重态度平和地将钉子户的家主邀到了这四九城据说最最有名气的私房菜馆。

    依然的菜过五味,酒过三巡。

    她将拆迁补偿协议一条条地逐项仔细地解释出来。

    “小樊,不是阿姨不给你这个面子。”钉子户家主很矜持地拿纸巾抹抹线条优美的嘴唇,精心描绘过的双目注视着窗子外的小桥流水,笑盈盈地说:“如果我什么人都给面子的话,长井13号地哪里可能闲置到现在?早就建成城东区的标志性建筑不知多少年了,你说,是不是?”

    她对这个中老年妇女简直深恶痛绝到骨子里去,心里暗暗咬牙,神情却是不卑不亢,慢慢品着清茶,笑悠悠地挑眉:“章太太,话不能这么说,在商——”

    “啊,那不是周先生么!”章太太突然很惊喜地嚷一声,一下子从红木大椅上站起来,视线直直盯着窗子外沿着小径子漫步而来的三五人,声音细细的:“中间那位!我们家章儿就是周先生朋友的基金经理,过年的时候还专门宴请了我们一家!”

    是周先生宴请,还是周先生的朋友宴请啊?

    她腹诽地笑笑,却不肯失礼,也慢悠悠地站起来陪着这位着实喜欢用某动物的眼睛看人的太太一起在窗子边罚站。

    “我们家章儿留学回来后,只两年就坐到了周先生朋友公司中的基金经理位子,是四九城年轻一辈里的佼佼者呢!小樊,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找个人了,总这样一个人,阿姨会担心的。”一边热切地等着那三五人走过来,章太太一边语重心长。

    “真是谢谢章太太关心了。”她微笑着勾起唇角。

    就算她还没结婚,却是因为自己的喜欢,可不是还在痴心妄想着您的宝贝章儿!

    “做长辈的,自然关心你们这些小辈。”热切的眼睛望啊望,望啊望,望穿了一池春水,那三五人却是丝毫不觉投射到自己身上的热切殷勤视线,径自转到另一条石径,斜她们而去。

    她突然心中一动。

    卡通的小老虎闲悠悠吊挂在这几个人居中间位置的一个男人手中的钥匙吊环上。

    手机铃声敲又起,那个男人从裤兜里慢吞吞摸出手机来看,手机上,吊挂着又一只玉石做的小老虎。

    老虎!

    老虎!

    老虎!

    她几乎想拍拍巴掌了!

    “周先生!”没等她想明白,她已经喊出声。

    那三五人似乎愣了下,而后转回身,望过来。

    “中一没同你在一起么?”她悠然地斜依着雕花的窗棂,笑微微地朝着那似乎很喜欢老虎的男人颔首致意:“昨天他曾告诉我,说今日要与你来一起吃饭的。”

    “中一?”那男人竟毫不吃惊的样子,笑容慵懒地侧首瞅着她,手上的钥匙串托在掌心一上一下地抛着,那卡通的老虎似乎在跳跃翻跟头一般,十分的可爱:“他今日有事,要迟一点过来。”

    “周、周先生!”她身边的章太太如今则是瞠目结舌的模样。

    “哦,那你们请自便,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了。”她更是见好就收,挥下手准备坐下来隐去身形。

    “既然碰上了,就一起过来吃吧。”那男人却不肯轻易放过她的样子,很是玩味地朝着她勾唇:“相逢不如偶遇,既然今日见到你了,我少不得要敬一杯酒给你的。”

    “谢谢周先生了,只是我不会喝酒……中一知道的。”她呵呵干笑,有点撑不下了。

    “周先生,您好!”她身边的章太太忙不迭地开口。

    “你好。”那男人随意地点头,眼睛还是不离她左右,笑道:“即使不喝酒,也过来热闹热闹罢。”

    竟然走过来了。

    她暗暗叫苦不迭。

    “我是章清辉的妈妈!”章太太则是大喜过望,立刻离开窗子急走到门口,亲自掀起青布门帘,“周先生,过年时我们曾有幸拜见过您的!”

    “章清辉?”男人笑着走进来,想了一会儿,才点头:“哦,中一赞不绝口的那个基金经理——哈哈,中一款待他的基金经理,却是派你来款待他的家人,你们两口子好分工啊!”

    她的脸,已经快青了。

    正要说些什么,男人手中手机又响,他皱眉,却还是朝着她很可惜地挥挥手,转身出门朝着等候在原地的那几人走去了。

    她几乎要拊掌庆幸了。

    章太太的脸色却是很不好看起来。

    情势比人强。

    真是太什么什么的好了!

    她内心狠狠咬牙,却视而不见脸皮的抽动与热烫,微微朝着朝章太太一笑。

    曾经从梦中无数次被憋醒的那口浊气,似乎终于寻到了一个缝隙,开始向外释放了。

    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

    还真的很经典。

    即便做好了被兴师问罪的充分准备,可人一上门,她还是头皮发麻,几乎在那千古不变的微笑下头发根根倒竖起来。

    她亲爱的老天爷啊!

    这“还”,是不是来得太快了一些?

    标准京城时间,这才不过是仅仅过去了数小时的晚上而已啊!

    “很吃惊我能寻到你的住处?”男人微笑着走进她小小的屋子,很自在地弯腰脱下鞋子,而后抬头望她。

    她呵呵尴尬地笑,瞅着自己空无闲置拖鞋的鞋柜子,很识时务地将自己脚丫子上的大棉拖鞋贡献出来,然后光着脚丫子跑到浴室穿洗澡用的人字拖出来。

    这时候,男人已经踢踏着她的大棉拖鞋很悠闲自得地坐到她小小的沙发上,甚至端起她已经喝了半杯的茶水来。

    她心一骇,忙不迭地跑进小厨房翻出自己备用的小茶碗丢进三五片茶叶倒上八分满的热水,飞一般地再捧着冲出来。

    整个过程,不过三十秒。

    三十秒,却可以做许多的事。

    例如,她那半杯茶已经被悠闲的男人喝光光了。

    简直是……

    她瞪着大咧咧朝着她笑的空茶碗,简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自初一那混乱的一别,这数十天,她再不曾见过他。

    更不曾通过什么电话。

    就好似是这男人,从不曾出现在她生命中一样。

    啊……

    突然想起一事,她顾不得为自己被人牛饮掉的半杯香茶默哀叹息,将手中的小茶碗放到沙发旁的小几上,她转身奔到卧室,从柜子里扒拉出一个帆布包,再抱着冲出来。

    傻眼。

    她胡乱冲泡的那碗茶又光光空空了。

    她不能不客气地做作地示好关怀一番了。

    “很渴么,耿先生?”她微弯腰,殷勤地笑。

    “同大周他们喝了不少酒,有些口干。”男人揉揉额头,有些抱怨地幽幽瞅她。

    这男人眼目生得原本便是极好极正的,往日里幽深几乎让人无法可测,更不敢稍加直视……如今这么幽幽的望过来,却竟像是生了数不尽的隐约……风情。

    风情!

    风情!

    风情!

    她的天爷爷啊!

    一个已经三十有六、错,而今三十有七的老男人了,竟然还有几分暧昧风情可以释放,简直是,简直是,简直是……

    她脸皮抽动,只能呵呵干笑,不能做任何的反抗。

    更何况,这男人轻描淡写的话语里,还有一个“周”字悬在那里!

    周。

    周。

    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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