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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2)

    她三句不离东瀚,令俞俊心情突黯。放了假,他仍留在香港,为的只是能有机会多看看她,然而又必须时时克制想见她的欲望。他明白自己不该觊觎好友的未婚妻,可是——情难自禁!

    他忽然的沉默,令伊人诧异。她侧脸看看他,发觉他实在长得很好看,英伟的轮廊非常吸引人,难怪表姐那么喜欢他。

    想到表姐,伊人随之记起自己来钓鱼的目的。“俊哥,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喔!”

    他被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最好不要问,否则会把鱼吓——嘿!你那边有鱼咬钓了!”

    他敏捷的握住她的手,帮她把鱼线拉起,随着她惊喜的叫声,一尾银白色的小鱼被拉出水面,活泼泼的挣扎着。

    伊人看了,又不忍心,在俞俊取下它,准备放入桶子时,她央求道:“放了它好不好?俊哥,它还那么小!”

    “你来放。”俞俊把鱼装入桶子后递给她。

    “你快回家吧,下次不要再贪吃了。”她一边念,一边把条幸运的小鱼倒入大海,让它重获自由。

    看着她孩子气的举动,俞俊嘴角泛起一抹微笑——

    这女孩,可爱又善良,莫怪有那么多人喜爱她!

    虽然负气,立依然抵不过想见俞俊的渴望,上来找他们。不曾想,她居然会见到他如此温柔的表情!那么熟悉,就像她多情的表哥,在面对伊人时常有的那种神情!

    她觉得受到了伤害,未媳的妒火重又燃起,“伊人!”她尖锐的叫,“你哥哥他们还没上来吗?”

    “没有啊!”伊人回过头笑道:“表姐,你来玩,我口渴,想下去饮水。”

    “我去拿饮品。”俞俊手一撑便站起来。

    “俊哥——表姐……”眼巴巴看他离开,伊人不知要喊谁才好。

    “我也下去,”立此刻,深恨这个美丽的小表妹,“你就在这等你哥哥吧,等会就有人来陪你,不会闷!”

    她说完即走,根本不理会连声唤她的伊人。

    真奇怪!伊人好一阵错愕,忽然好想念永远温柔不变的哥哥,探头往下看了看,真希望他立刻就上来。

    向前倾的身子,还没坐正,脑后忽遭重击,一股不知名的力量随之把她推落入海。根本没机会呼救,伊人便没入海水之中,激起一片雪白的浪花。

    “大宇!船上好像有东西掉下来?”玩了好久,终于力疲的洁儿早收了滑板,上快挺靠住男友的肩膊休憩,不经意间,她望见那片水花,忙推上闭目假寐的大宇,叫他把快艇开回去。

    他睁开眼,侧身在女友唇上偷了一个吻,不太愿意这么早就结束二人世界。“你看错了吧?”

    “或许……不过我们也该回去了,我有点饿。”

    “好吧。”

    俞俊拿了一碟鸡腿、鸡翼,一碟沙律,两杯冻饮回到船头,却不见伊人,向两侧甲板望了望,也不见她芳踪,不禁有些疑虑。

    “伊人!”他放下食物,大声叫喊,心莫明其妙的跳得好快,“伊人!”

    大宇把快艇驶近船头,向上喊道:“亚俊,你在找什么?”

    “我找伊人,”俞俊急得声音都变了,“她不见了!”

    “在不在船舱?”

    “不在!她刚才在这儿,我只下去几分钟,她就不见了!”

    大宇发觉事态严重,“洁儿,刚才会不会是伊人掉下来?”

    “什么?”俞俊全身血液逆流,二话不说,纵身便往下跳。

    “你也去!”洁儿推男友入海,我上去找一找。”

    听到许洁儿带来的消息,立与杰人均难以置信。

    “怎么会……”立喃喃自语。“我走时她还在的……”

    “但百合与安妮都说未见她!”

    “不要说了,上去看看。”胞妹虽然任性,但却不是爱恶作剧的女孩子,而且东瀚不在,她能唬住?如果她不见了,惟一的解释就是——她真的不见了。一行人来到甲板,敲东瀚、朱涛二人湿淋淋的爬上来。

    “怎么回事?”朱涛一面解下鱼篓,一面惊诧的问:“看你们这种表情,有谁掉下海喂了鲨鱼吗?”

    “别说笑,”杰人脱下衬衫,准备入海,“伊人不见了。”

    “谁?”东瀚如雷轰顶,“伊人?”

    不待人回答,他返身便往下扑,跟着,朱涛与杰人按洁儿所指的方位,也都跃下。

    “她不会游泳——”立流下恐惧悔恨的泪。

    百合抖着嘴唇,无法开声。

    “早知会发生这种事,”安妮悻悻道:“我就不来了。扫兴!”

    闻知恶耗,傅氏夫妇取消了所有行程,第一时间赶回香港。

    无法相信,躺在深切治疗室内,安恬得似在睡眠中的女儿,在他们离开之前还活泼爱闹,皮得不得了;而守在病房外那个双目赤红,头发乱得像野人,一身邋遢落魄样的男人竟是他们引以为傲的英俊儿子!

    “究竟出、出了什么事?”一开口,傅邝佳仪才发现自己牙齿打战。

    “对,对不起!”

    东瀚抱住母亲,眼泪滚落。

    前日,当俞俊救起伊人时,她面色青紫,已无一丝气息,两个学过急救常识的男生用尽所有方法,终于令她恢复心跳及呼吸。之后,她被送往医院紧急抢救,命虽保住,但至今没有醒来的迹像。医生曾婉转告知,由于脑部缺氧太久,她可能永远醒不了,换言之,她有可能成为植物人。

    “妈咪,我没能保护妹子,她终究还是躲不过!”

    傅邝佳仪搂住悲恸的儿子,陪他一同掉泪。“不怪你。你外婆已经跟妈咪说过了,这是她的劫数。”

    “妈!”东瀚猛然抬头,“有人要害她,这不是意外!”

    “别胡说!”雷恩大吃一惊,但此处不是详谈之地,他立即制止儿子的莽撞。

    “爹!您去问高世伯,他给伊人做了身体检查,她的血液里有毒!”

    这份报告,他昨天才拿到。然而在伊人昏迷不醒的情况下,他无法冷静思考,只知不管是谁要害她,他都会把那人揪出来,绳之以法!

    “你别激动,爹知道该怎么做。”雷恩安抚儿子,叫他先回去休息。

    “不,”东瀚拒绝,“我要守着她。”

    两天来,表兄妹们欲与他轮流看护,皆被拒绝,看她了无生气的躲着,他的心比刀割还痛,然而他宁愿忍受这种剜心之痛,也不要看不到她。

    雷恩不再勉强,“好,你在这里也好,伊人醒来见到你,她会开心些。”

    “她会醒吗?”东瀚望着父亲的样子,就好像父亲是医生似的。

    “会,因为你在等她。”

    接获傅氏夫妇返港的消息,方思远登门谢罪。

    不久前,在这栋大屋里生活的伊人是个朝气十足的如花少女,是傅氏夫妇养育了十数年、投注无数心血的掌珠,而今因他一己之私,害她折翼。

    明知不可强求,他仍是向老天索要了一段不该属于他的时间,造成今天难以挽回的遗憾。

    缓缓的,他向傅氏夫妇屈下双膝。

    傅邝佳仪早哭到眼肿,此时的她,已全无在商界呼风唤雨的强悍与威严,而只是个平凡的母亲。

    “思远……我们……如何向小凌交代呀!”看清跪在自己脚下的男人,她又哭倒在丈夫怀里,悲痛愈恒。

    方思远心头抽搐。他是要下地狱的,而亡妻身在天堂,他见得到日夜思念的她吗?

    “别太难过,仪。”雷恩柔声安慰妻子,他的臂膀坚如磐石,眼神坚毅,有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伊人一定会醒来的,我们都爱她,她绝不会弃了我们,弃了小瀚。”

    念及痴心的儿子,傅邝佳仪更伤心了,泪水一串接一串,流个不停。

    雷恩召来女佣,命扶妻子回房。

    两个男人密谈许久,最后,当雷恩亲送方思远出厅时,两位作父亲的,心头已各自有了打算。

    几位当今世界最顶尖的医学权威,在三天之内陆续抵港,组成一个医疗小组,开始了对伊人的治疗。

    然而一个月过去了,她的病情毫无起色,不管父母兄长如何的企盼,她始终是那副恬睡的模样。东瀚及心怀愧疚的立,日日伴着她,念书给她听,对着她说笑话、讲故事,期望能够唤回她的神志,但失望,一天比一天加深,堆积在心头,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在这样的情况下,东瀚还能保持平静,令猜测他会变得多疯狂的众亲友暗暗称奇。只有东瀚自己明白,有过生死与共的承诺,他——不惧。

    在此期间,雷恩则不动声色的进行调查。

    高爵士证实伊人体内确有一种中医称为“包盘毒”的毒素,此毒寒气奇重,入肺侵胃,凡中毒者,若七日内吐泄不止,必死无疑。伊人误打误撞,被当作肠胃不适诊治,及时止住吐泄,但寒毒侵体,须得依中医疗法解毒才可完全清除;另外脑部新旧两处瘀伤,证明她的落水并非意外。

    雷恩愤怒了,誓言一定要找出这处心积虑欲置伊人于死地的凶手,然而搜集到的资料是那么琐细又错综复杂,令他难以判断……

    惟一能肯定的是,当日在游艇上的五人中,必有一人是嫌犯。立虽是被确认的最后一个见过伊人的人,但她没有任何伤害伊人的理由,雷恩完全不把外甥女列入怀疑对像之内。其余四人中,俞俊是救起伊人的恩人,无端被卷入这场纷乱,他最无辜;而杰人、百合这两兄妹则有些可疑,杰人一贯与胞妹不亲,百合更是长期遭受伊人歧视,两个人都兼具下毒嫌疑,但当日在船上,伊人堕海时,他们都不在现场;安妮最奇怪了,她与方、傅两家并无交情,百合会邀她上船实在是个谜,据雷恩了解到情况,她倾慕东瀚,并且伤害过伊人,不过就算她狠毒到要置情敌于死地,她也没有下手的可能——百合证实安妮从头到尾都与自己在一起。

    倘若没有脑伤,只能说伊人是失足落水,但如今明明证据确凿,却找不到凶手,及其行凶的动机。精明如雷恩,此时也觉无所适从,但出于各方面的考虑,他又不希望警方介入。

    伊人目前的状况,与死无异,或许对她而言,这样才是安全的。

    因为她,江家三兄弟中,柏立推迟了婚期;立申请调回香港;松立则中断了在公司的见习,每日的工作,就是去医院探望伊人,他偏恨东瀚没有照顾好伊人,两人见面,经常是一句话都没有。

    邝夫人与两个女儿不时上大屿山听经吃素,并去志莲净苑听慧云师父讲法,希望神佛的力量,能保佑伊人平安度劫。

    方家所受的影响也不小。因百合数次提议出海才造成伊人的不幸,东瀚为此深恨她;方陈晓楠作为其母及一个令伊人深恶痛绝的女人,探视的要求屡遭东瀚拒绝,她惶惑不知如何自处,忧急之下,竟也病倒了!

    杰人去过医院几次,眼见胞妹缠绵病榻,他极为自责。当日明知东瀚不在船上,就知由他照顾胞妹,但是,他却只想着陪伴百合,以致胞妹出事,他却要从他人口中得知。

    自觉愧对东瀚、愧对伊人,他连医院都少来了——每次面对失了魂的东瀚,他就无法忍受良知的谴责!

    东瀚曾以为,惟有对他而言,伊人才显得重要。但如今,少了她的娇音俏语,每个人都觉得,心中一道灿烂的阳光失落了。

    虽然无人放弃希望,但伊人毕竟只能靠输液维持生命了。那小小的玻璃樽中,盛着东瀚全部的希望。

    在乡下过了近两个月平静恬淡日子,珍嫂放不下对伊人的牵念,回来了。

    孰料迎接她的,竟是一道晴天霹雳!

    像梦游般,珍嫂根本不知自己是如何到的医院。

    病房内寂静肃穆,入眼是一片圣洁的白,躺在白色被单中的伊人,她的黑发是这片雪白的惟一点缀。

    坐在床前的东瀚,紧握伊人的手,放在自己唇边。他的背影孤寂冷漠,令人心碎。

    “小姐……”珍嫂鼻酸,抬着虚软的身躯走上去,“小姐!”

    “不要吵……”东瀚痴痴望着伊人的脸……“我说了故事给她听,她刚刚才睡着,你不要吵她。”

    “少爷!”珍嫂痛哭。做孽呀!这个眼窝凹陷、憔悴不成人形的落魄家伙会是那英姿勃勃,俊美无俦的翩翩公子傅东瀚吗?

    “叫你不要吵!”东瀚忽然暴怒,低喝:“滚出去!”

    “哥哥……”

    一声细如丝线的叫唤,在他吼过之后,轻轻掠过他的耳畔。

    他猛的一颤,无神的双目陡然大放光芒,紧紧盯住床上的人儿。

    她血色淡黯的唇瓣依然紧合,然而,那两排密长的羽睫,在他急切目光的殷殷注视下,微微掀动,轻巧如同蝴蝶起飞前,那翅的翼动……

    他屏佐吸,生怕灼热的气息吹散这似真似幻的景像。她的睫毛未再抖动,但是,他清楚的感觉到了掌中的异样——

    是她的手指在动!

    天啊,他太过专注,忘了自己还握住她的手,一定是把她弄疼了!

    “哥哥……”声音虽然细微,但明明白白,他看见了她嘴唇的翕动。

    她——醒了?!

    狂喜如浪潮般涌来,淹没了他。极力压下那快要爆炸的快乐,他颤抖的手,带着一丝不确定,抚过她的脸颊,眉眼,嘴唇……

    “伊人……我在这里……你在叫我?”

    “我——”伊人觉得眼皮似有千斤重,她努力的试图睁开,但同时又感到好像有无数根针扎入,刺痛不已,“眼睛好痛……”

    她长久昏迷,当然没法子那么快就适应光线,这是很正常的反应,东瀚喜欢之余,连这点常识都忘了,听她叫痛,他复又慌乱。

    “珍嫂……怎么办?”

    被这突来的变化惊呆了的珍嫂,如梦初醒,按铃叫来医生、护士。

    跟着,她和东瀚被请了出去。

    东瀚极不情愿,但攸关伊人的生死,他只好乖乖出去,在病房外焦急等候。

    一会儿,又像是一世纪,几位权威相继步出病房,脸上都洋溢着舒心的微笑,至此,东瀚的心才算归了位。

    胖胖的美国脑科专家汤森博士,笑呵呵拍拍东瀚的肩,“年轻人,你可以放心了。”

    “谢谢!”东瀚迫不及待的,冲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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