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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回 梦好难留(1)

    迷蒙之中,似乎又听见阵阵箫声,就像从不曾离开过我一般。那道紧闭的门,在被我推开之后,那个人是否还如从前一样,垂落着发丝,映着皎洁的月光,朝我淡淡地微笑,箫声随风飘远。

    冰凉的触感突兀地停留在脸颊上,带有沁入骨髓的落寞,抬眼的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烟消云散,天地再大也徒留我一人而已。

    “娘娘。”

    耳边传来清云的声音,我慵懒地睁开眼,看过她一脸的欣喜。

    “您终于醒了,奴婢总算可以放心了。”

    我正欲起身,头随即痛了起来,像是被人砍开又揉在一起,如雷滚过。“何事?”

    “您前日里在雪地里跳了一天的舞……”她话未说完,却停下了声音。

    我记得我的确在雪地里跳着舞,凌初雪带了一瓶酒来,我也喝了,于是跳了那支风吟教的美人如花隔云端。雪花掩映之间,我仿佛看见风吟在梅花树下弹着琴,而一转头又见鈭斋扬着头吹响了长箫,于是脚步无法再也停止不下来,直至现在。

    她见我茫然若失地靠着枕头坐着,声音不由得压低说:“奴婢也知道娘娘难受,但娘娘也要爱惜自己的身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纵使陛下如今立了夏皇后,可娘娘仍旧手握后宫大权,陛下的心仍旧在娘娘身上,娘娘又何苦这般折磨自己?”

    是啊,我何苦折磨自己呢?宫里没有了鈭斋,亦没有了后位,此刻的我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她边说着边擦着自己挂着眼泪,将身边的药碗端到我的唇边,说:“娘娘,这药是大殿下亲自熬制的。”

    “泓儿?”我望着黑漆漆的药碗,心中说不出是悲还是喜,我剩下的只有泓儿而已,能够真心对我的也只有泓儿而已。

    她见我动容,随即舀出一弧来喂我,我正欲低头去喝,低头之间发丝随即滑落,心中一动,手抚上发丝。

    头上并未挽髻,那么我的梅花簪呢?鈭斋送给我的梅花簪哪里去了。我顿时心急如焚,掀开锦被便要下床去寻。如果此刻不在我头上,定是在跳舞之时掉落雪地里。若是寻不到这支梅花簪,那么再也不会有同样的人送我同样的梅花簪,所以我不能失去。

    “娘娘,您去哪里?你的身子还没好……”清云见状连忙上前阻拦我。

    “本宫的簪子……簪子……”我刚起身便察觉到身子的不适,浑身又酸又软,只得手指向门边,闹腾道。偏偏她一时之间又不曾理会到我的意思,只急切地阻拦于我。

    正当我与她争执间,突然听到一人的喝声而来:“在做什么!”

    清云听得清楚,吓得脸色一变“噗通”地跪到地上,朝来者磕头谢罪。

    我呆呆地看着那一袭明黄色来到我的面前,他伸出手将我扶起,并为我重新拉上锦被。

    我是没想过,他会来。此时的他,不是应该呆在新后的栖梧宫里软香在怀的吗?

    “身子还没大好,怎么就下地了?”他口气甚为温柔,坐在床边,为我细心地拂开披散的发丝。

    这样的柔情却叫我心惊不已,又一次的温柔以待,它的背后又藏着什么?我偏过头,避开他的注视,抱住拢起的双膝,将头无助地搁置在上面。

    他似乎低声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我还来不及听仔细时,屋内的众宫人突然井然有序地退了出去。清云捧着药碗,无奈地扫过我又看了眼鈭谦,最后将鈭谦的示意下,将药碗放在一边,跟着其他人退了出去。

    屋内一阵沉静,弥漫着压抑的氛围。

    他将药碗端了起来,放在自己的唇边像寻常人一般试了温度,才放到我的唇边。

    待他接近的一瞬,我将头偏向另一方,如同闹着脾气的孝般。

    为何他每一次的利用,我都要乖乖的承受,他要我当个盾牌,为寄柔挡去风雨,我就一定要那样做,照着他给的路,哪怕前路是一片黑雾看不见尽头也要走下去。我生命里唯一的温暖被他亲手泯灭,唯一的寄托被他亲手毁灭,我为何还要听他的话?为何不能彻底地反抗他一次呢?

    我累了。

    在失去所有以后,累得不想再去争夺什么,不想再去算计什么,我只想带着对鈭斋永远的怀念回到我曾经的壳里。我像一只一直在爬行的蜗牛,风吟是我背上的家,而如今我的家是鈭斋。

    “你……”他的手停在我的唇边,固执地不肯收回。“朕知道你心里的不痛快,但何必拿自己的身子出气?”

    他知道,我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是的,他是俯视天下的帝王,什么都掌控在他的手中,他知道我所经历的一切,明知道我为了后位失去了多少,却还是眼睁睁地看着我痛苦。

    “喝一点吧,不要辜负了泓儿的一番心意。”

    苦涩的药汁浸入唇边,他总是一语中的,抓住我的软肋,才会让我这么痛不欲生却还是要默默忍受。

    眼泪无征兆地掉落下来,落在他的手指间。我离从前的刘平萱越来越遥远,从前的我无论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我都咬紧唇不肯落下一滴泪,我总是告诉自己,那些是不值得的,丢弃我的,抛弃我的都是不值得我落泪的。可现在的我却忍不住,轻而易举地就落了泪。

    药汁顺着唇滑入口中,苦涩的滋味蔓延开来。我咬紧唇,抬起头想要将眼泪憋回去。我最不愿的就是在他的面前哭泣,我的脆弱,我的另一面只会留给鈭斋。

    “别哭了,朕会心疼的。”他小心地为我擦着脸上的泪痕,深潭般的眸子也起了波澜,我被他拥在怀里。

    “平萱你心里的委屈,朕都知道的,你从前都是最懂朕的人,这一次难道就不能明白朕的苦心吗?”

    我在他的怀里,却还维持着自己的姿势。

    “朕不愿意你在那个离朕越来越远的位置上,那个位置充满了血雨腥风,朕既不愿意让你的双手染满血迹,亦不愿意将来有一天保不住你。朕只想和你携手白头,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你为何要这般折磨你自己呢?折磨朕呢?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雪地里跳了一整天的舞,朕就为你担心了一整天,若不是在大殿之上,朕早就来了。”

    “你早就定好的,夏欣婉去佛堂也是你早就安排好的,是不是?”我盯着他的双眸,即便是雾气弥漫我也想瞧个清楚。“你故意安排夏欣婉去佛堂,再选新人入宫,为的就是让她避开宫里的明争暗斗,保住她能登上后位。”

    听闻我的话语,他默不作声。我猜中了他的谋算,都以为凌初雪是首选,她亦不过是个障眼法。“你终究是不信我。”

    “你……”他错愕地看向我的目光,我面色凄迷,轻轻地笑了起来。“你终究不信我。找那么多的借口,花那么多的心思,无非是你一直不信我,在你的心里的刘平萱和从前还是一样的恶毒,所以你害怕我会对夏欣婉下手,于是你苦心积虑地防备于我,是因为你不信我,哈哈……想不到我做了那么多的事,付出了那么多,你终究还是不信我。”

    “平萱……”他钳制住我的双肩,逼我笑得张狂的双眼看向他。“朕并非你所想的,朕……朕真的只是想护住你。”

    我推开他的手,抓住床边猛咳起来。

    “让我随昱泓去封地吧。”

    “你若真的如你所说的那般珍惜我,那就为我破一次例,提前封昱泓为王,让我随他去封地……再也不回京……”

    我的手抚上他的脸颊,一寸一寸,似万般留念。“这宫里再也没有值得我留念的东西,也没有能拦住我脚步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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