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金剑的古怪之处
十年前,月晨还是个孩子,他清楚记得他双手捧着比自己脸还要大的碗喝酒的模样。如今,这个孩子长得和自己差不多高了,脖子上的喉结显示出他成年男子的特征。最为不同的,是他浑身的气势,楚逍学武,当然清楚,一个人的气势会随着武功的进步而变化。当年那个孩子武功虽然诡高,却还没有给他这样的感觉,而如今,这股隐隐约约的压迫感几乎和十年前的宇文战身上的一样。
“这十年来,潜龙剑有没有什么古怪的地方?”月晨问。
“古怪?”楚逍眸色一闪,随即掩过:“你指什么?”
“比如说,越来越暴躁,越来越不受控制,越来越嗜血……?”
月晨说话和九夜不同,九夜总是慢条斯理的,无论是何惊人之语,她都可以用平淡的、没什么起伏的音调说出。事情被她一说,就好像变得顺理成章,没什么大不了了。月晨正相反,他的语气总带着一丝阴郁,说话高低起伏配合得又妙,所以一开口,总能把事情说得极度糟糕。
楚逍听着月晨一声快过一声的排比问句,眉头连着跳了几跳。
“是有几件事,也没你说得那么玄吧?”
楚逍口里的事,其实也就三件罢了。当月晨说出“古怪”一词时,跳进脑海的就是那三件事:
第一件,从他满十八岁以来,司卫国关心他婚事的人就越来越多了。之前因为天下局势混乱,他时常需要带兵出征,一走就是几年,便也罢了。最近这两年,局势稳定下来之后,这件事便再也拖不下去。最夸张的时期,他曾经一天内拒绝过十几个上门说亲的婚事;走在大街上,被莫名飞来的传情手帕砸中数十次;被他拒婚的人里,不乏司卫国的权势人物,还曾因此引得朝中有人弹劾他。
他曾为此烦不胜烦。就在这个时候,削金剑出手了。那日,他正为朝中再次有人在伏皇面前打他小报告而不忿,那边厢,又有一个媒婆上门说亲。他耐着性子与她周旋,却怎么也送不走那尊大神。他拉下脸,正准备关门赶人之际,削金剑忽地飞起,“刷刷”几下剃下了媒婆的眉毛,将媒婆吓得夺门而逃。此后,但凡有人提亲,便会传出那家小姐半夜睡觉被天外飞来的宝剑削掉一头青丝。
这样的事情多了之后,大家便将矛头对准了削金剑。毕竟这剑的模样生得如此古怪,是很难不被认出的。楚逍对削金剑的所为,虽然说不上太生气,但也觉得它做事有些过火,便好长时间没有拿起宝剑。后来,他索性对外宣称,削金剑与他命运相连,他的夫人必须是削金剑接受的人。只要哪家小姐能够触摸到削金剑,并且毫发无损,那人便是他命定之人。
有了削金剑作挡箭牌,果然省去许多麻烦。那些来试剑的小姐们都被修理得很惨,不过削金剑却再也没有做出削人头发的出格行为。后来,愿意尝试的勇者渐渐少了,除了那个娇蛮固执的伏夏公主……
第二件,七年前,他领命去清剿隐藏在司卫某地的一伙流匪。待剿灭了全部匪徒之后,才发现这帮匪徒中竟有一个才六七岁大的孝子。孩子是首领的儿子,在他们与匪徒决斗的过程中,他一直藏在衣柜里,目睹了所有杀戮。
也许是天要亡他,藏得那么好,却还是被楚逍的下属发现。
对于杀不杀这个孩子,楚逍与下属们争论起来,他没法眼看这么小的孩子,因为大人之间的争斗而死去,但几个下属却认为斩草必须除根。吵得激烈的时候,有人口不择言,辱骂了楚逍一句。
削金剑本来安静地躺在桌上,突然“嗖”地一声朝那人头上撞去,撞得他头破血流。然后,在谁都还没反应过来之际,转身一剑就结果了跪在地上的小男孩。那孩子躺在肮脏的地面上,脖颈还冒着鲜血,仇恨不甘的目光使人毛骨悚然,他手里正握着一把小刀。
这是削金剑第一次在他面前,自主地杀了一个人。
第三件,他到如今还是没有弄明白,只是直觉地,认为那件事应该与削金剑有关。十一年前,他面临人生中最大的选择题,是否要完成王命,真的杀掉100个无辜的平民?没有人知道的是,他并没有真的出手杀人。
他始终记得,那日,他手握宝剑,处在屠戮的大军中。耳边,各种哭喊、惨叫、哀嚎之声。他很想命令他的军队停手。然而,他楚家一族的性命都悬在陈国都城里。若他不能完成任务,等待他的便是全族的覆灭。
一个人撞到了他的身上,他不记得那人的模样了,甚至忘记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幼。他只记得,那人跪在他脚下,拼命喊:“少年将军”饶命,“少年将军”饶命……
悲愤、迷茫、悔恨、不甘……数种情绪就在那人一声声磕头声中,撞击着他的心。他记得自己最后仰天长啸了一声,将手里的削金剑举起,朝向了自己。
之后的事情,他便全无记忆了。他似乎是晕了过去。等他醒来,那场灭绝人性的屠城已经完结。他从床上起身,属下告诉他,他们在城隍庙前找到他,他当时浑身是血地站在堆积如山的尸体前。那些尸体被他砍得七零八落,分不出头脚,也无法统计人数,但只要随便瞧一眼,都知道,绝对超过百人名额。
……
“你确定?”月晨抬了抬眉脚,一脸质疑的模样。
楚逍还没答话,九夜先开了口:“明天,司卫王后的生辰宴,你能带我和月一起去吗?”
“你想去王后的宴会,为什么?”楚逍有些惊讶,他们的话题怎么忽然间又跳到生辰宴去了?
“明天,一切都会有答案!”
“莫非明日会发生什么事情?”
“嗯!”九夜眼神飘远,又拉了回来:“到时候,你自然就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