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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午夜梦影

    宝翠将床铺整理好后,转头看到赵霁一个人盯着灯罩发呆,走过来问道:“小姐,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休息吧。”

    “小姐,你确定今晚不跟三少爷一起睡吗?”宝翠犹豫着问出了口:“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你的夫君……”

    赵霁并不打算谈下去,径自上了床,扯着被子靠里,也不说话。

    宝翠担忧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最终轻轻地叹了口气,依言关上了灯。

    这一夜,赵霁睡得很沉,沉到梦见了曾经发生的故事。

    那是即将靠岸的游轮,一船的乘客,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男男女女,全都站在甲板上,看着越来越近的岸边,发出惊喜的声音。

    她穿着父母特意送给她的新洋装,坐在船舱内靠窗的位置上,听着外面甲板传来的赞叹声,目光望向了近在眼前的岸边。那是书本上见过的图片,不同于中国的所见所闻,甚至连空气中的味道都与中国的截然不同。一切都是全新的。是她接下来两年内要生活的地方。

    宝翠坐在她的旁边,看着这些从来没有见过的新奇景象,兴奋得语无伦次,这看那看的,眼睛目不暇接,忙得都不知道该看哪里好了。

    “对不起,小姐,请问这个地方用英文要怎么念?”这时,一个青年男人走到了她的身边,将一张纸递到她面前,指着上面的一行英文字母,谦逊地问道。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身上穿着朴素的长衫,干净整洁,衣领上一脸的紧张和青涩,说话的时候语气一顿一顿的,面色有发窘一般的红,仿佛拿着纸这样请教她已经鼓起了他极大的勇气。

    赵霁愣了一下,把头探过去,看了眼纸上的英文字母,笑道:“这个地方叫格林街72号。”接着,她又流畅地念了串英文。男人听不大懂,脸上闪过困惑的神情,不好意思地恳请她再念一遍,一边吃力地带着疑问性地跟着刚才的念法学,却怎么学都觉得别扭,惹得一旁的宝翠都忍不住捂着嘴哧哧地笑。

    赵霁见了,嗔怪地看了眼宝翠,而后又很有耐性地,认真地纠正他的语法错误,告诉他正确的发音,又教了几遍,总算把他教会了。

    他木讷地又独自低头念了几遍,她点头称这下对了。引得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很干净的笑容,抓着后脑勺的样子,有些可爱。

    交谈中得知他叫做冯远同,出身贫困,从小就喜欢读书,刚刚得到了出国留学的机会,但是教他的英文老师是个六十多岁的私塾老先生,教的都是中国式英语,很不正宗,连带着他的英文也蹩脚起来,让他对此次的留学生涯胆战心惊。

    可不知为何,这个男人却有着非常清亮的眼睛,认真看人的时候就是直直地看,是有些唐突的,不带任何恶意地看。看起来莽撞,却有坚定的意味。

    虽然他出身低微,她却不因为这个而低看他,对他笑了笑,说道:“人家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好好努力,将来一定会闯出一番成绩来的。”

    后来的事实证明她看人的眼光很准。然而,这却让她觉得悲伤。

    人到底都是会变的吧?他也是的,不是吗?而如今,就连她自己,也变了。

    那是个很长很长的梦,可当她清晨醒来的时候,脑海里记得的,却只有当初和他在游轮上初见时的情形,那个最初的他,和最初的自己。眼角有些湿,她抬手擦了擦,才发现,原来是泪。

    两年,恍如隔世。

    “小姐,你醒了?”宝翠推门进来,见赵霁醒了,就说道:“外头出事了,那个寨主千金怎么也不让三少爷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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