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林中密谈
夜，神木林某处。
这里的古藤萝树变得稀疏，有了些许空地，留下了斑点寒月。
古树的躯干遒劲盘旋，像一条条吞天的巨蟒，散着清幽的绿光，从密林交织的黑暗里，映出一片朦胧的视线。
无风无声，这个世界，似乎是完全独立于外面的一片天地，它的时间流动一直在静止，唯有这些，存在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盘天古树。
此时，一根石塔般粗壮的横卧树枝上，兀然出现了两道颜色浓异的光，一绿一白，对立不动。
是两道人影，此时神木林中，绝无仅有的两个生灵。
“你久自己养育之职便可，无需多问。”白光里的人说，分不清男女。
“是，主上。”绿光里的人缓慢地，毕恭毕敬地回答。
“你的疑问，时机还未到，一切还都在计划之中。”
“属下绝无质疑之心。”
“哼，你此生九百五十岁，全然由我安排，你的一切我一清二楚。”
“······”
“你可知这孩子的来历？”白光中的人看不清嘴脸，声音普通之极。
他似乎来了兴趣，想告诉绿光中的人一点什么。
“十三年前，主上让属下去西北大山下将其抱回。”
“十三年，短不如一声叹息。”
白光人声音里，忽然爆发了无尽的遗憾，有嘲弄，有可怜。
“主上。此子身不具五行属性，无法修习任何五行术法，甚至连最易感受的木元气都无法感应。恕属下愚昧，属下大限将至，可这孩子日后该如何生存？”
“哼，你这个爷爷当的还真是尽责！”白光人一声嗤笑，“将死之人，便久将死之职，死后，这世间的一切都与你无关。”
“是，主上！”
忽然，在古藤萝的绿光，所不能照亮的更深的黑暗处，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撕裂着一切阻挡的古木枝干。
坚如磐石的古树，像豆腐般被切开，撕碎。
沉重的声波横扫天地而来。
瞬间，吼声摧枯拉朽般穿透了丛林，在两人和那惊悚的黑暗之间，打开了一条深不见底的通道。
“妖兽？！”
青光中的人一声惊呼。
神木林居然出现了妖兽的踪迹，这是绝不可能的事。
顿时浑身绿光大盛，浓郁的木元气充斥开来，光芒照耀下，那人赫然便是白日救人的陈丑。
淡绿色的瞳孔神光爆射，须发顷刻间变得碧绿，周围的古藤萝愈发晶莹，点点荧光，向陈丑汇聚而去。
光芒一下子照亮了周围的古木。
“何处生灵，闯我龙族禁地！”
沉闷的龙吟，带着威严的龙息扑卷而来，一双闪着硫磺色神光的妖异巨眼，从黑暗中射了出来，龙威阵阵。
“主上！”
陈丑感到了一种，来自心底最深处的恐惧，此生从未有过的颤抖，从肝脏抖了出来。
“禁地？我陈氏一族在此地久居万世，也不曾招来驱赶。怎么会突然招来祸患？龙族，难道······”
陈丑死死盯着那双幽篁的瞳孔，又看了看身边的白光，在心里暗忖。
他一生游历天下，却从未听说龙族的存在。
白光没有丝毫变强和变弱的迹象，依然不紧不慢，不凝不散地笼在那人身边，看不清光里人的模样。
他的声音还是那般朴实无华。
“据我所知，龙族世居东海龙涧，从不踏入人间。”
那双巨眼，露出一丝隐晦的惊讶，继而凶光毕露，缕缕枯黄的眼光爆射而出。
黑暗中的声音厚重而淡漠：“凡人知我族者，不过了了，你！是！谁！”
“如果我不是那几人之一，是不是就难活着离开了？”
“龙族威严，不容凡人冒犯，你若信口之人，杀之也罢。”
“凡人？你龙族什么时候，开始以神自居了？”白光人调侃地说。
“人类寿命短浅，私欲却无限，为了凝聚神魂滥肆杀戮妖兽，夺汝玉。我族为万兽之长，自不会怜悯人类。”
“万兽之长？恐怕是你自己封的吧？多年不见，龙族居然堕落到与凡兽为伍，可笑！”
“受死！”
硫磺巨眼愈发惨黄，看过去，像是看见了黄泉地狱。
“呵呵，人类口中，所景仰传说的木系神兽青龙，也不过是个被贬的罪人罢了。”白光里的人淡然道。
“什么？！”
陈丑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
“至尊······”
巨眼死死地盯着那团柔软的白光，刹那间，所有的威压全部汇聚到，那不高不矮的白光上。
粗壮蜿蜒的藤萝古树，在空气的挤压下皮开肉绽，枝断茎裂，连续不断的爆破声，在森林中响起。
原本被巨树包围的两人周围，生生地，开拓出了一大片空地。
清凉的月光泼然洒下，打亮了这片长年阴郁的土地。
陈丑感觉，体内的木魂力已经凝固了，神魂动弹不得，气息微弱，匍匐在地，已经接近了死亡的边缘。
在那一刻，他感觉到了，久违的死亡的悸动。
上一次带给他这种感觉，还是许多年前的，那场天地至强者的大战，他败在了对手剑下。
这种濒临死亡却无能为力的感觉，他一辈子也无法忘记。
而此刻，这种感觉却感觉更加悲哀，因为他连一丝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便已经命如累卵。
“木系神兽青龙。这便是天地间木元气的掌控者，木系至尊的力量。”陈丑微弱的心跳，艰难地思考着。
一生修习木元气的陈丑，虽然代表了初始大陆，木之一脉的巅峰，而和他自己所尊崇的至尊相比，显然是天壤之别，云泥之差。
重如千山万岳的龙威，凝实到了一点，死死地锁定了白光中的人影。
身在其旁的陈丑被牵连无助。
可是，那抹白光却没有半分反应。
似乎外界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只是凄美的月色，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忽然溜了进来，恍然亮堂了不少。
白光身前，缓缓出现了一个旋转的黑洞，那方不大的空间，竟然已经开始崩碎，被吞噬进了黑洞里。
黑洞没有再扩大，而是不断向白光逼近。
但在荧光前尺余，却再也无法寸进。
空气振动，尚有知觉的陈丑感觉到，脚下的大地，也在微微颤抖战栗着。
黑白对峙不下，硫磺色的龙眼狡黠冷厉。
“这么多年，你和那几只野兽一样，依然没有长进。”白光人平淡地说。
“你到底是谁？！”隐在森林深处的青龙，感觉到了不安，它已经用了八分功力，那黑洞却无法再靠近。
敌人显然也未出全力。
“哼！一亿年了，你断掉的龙角还没有长出来。”
青龙荒凉的龙目一滞，竟不再气势汹汹地逼问。
忽而少顷，巨眼身后的黑暗里，传来一声不服气的轻哼，幽篁的光芒瞬间消失，龙威归寂，那里又成了死一样的阴暗。
似乎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幻象，但那一地月光下，破败断裂的古藤萝枝干，证明了方才的真相。
陈丑身上的绿光霎然熄灭，他艰难地从树干上爬起，余惧未消的神魂，还在颤抖，不过已经可以吸聚木元气，恢复少许行动。
陈丑扶着树干站起身，呆呆地凝视着，脚下的一片狼藉之景，久久无语。
“青龙退走了？”
陈丑还在惊颤的心里，更加震惊地发觉，“主上到底是何方神圣，连木系至尊都要退避三舍，忍气吞声。难道······”
陈丑的沉思，被渐渐消失的白光打断。
“青龙之事不可说与他人。一年后送他去初始学院。尔可安享晚年。”
“恭送主上。”
夜，回归黑暗，冷月下破败的藤萝古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被龙吟摧毁的树干枝叶。